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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不尴尬

    第章不尴尬

    长安城内,从平康坊北里到东盛西市,“慢的啦”这个拗口的词汇在疯狂流传。

    当年本朝高祖太武皇帝打下长安城?

    不,你们集体慢的啦,当年的长安城是受太武皇帝感召,自动归降的。

    哈,杀阴世师与骨仪?

    你慢的啦了,阴世师与骨仪明明是尽忠于前朝,自缢而亡嘛。

    不信你可以查《武德实录》嘛。

    隋炀帝葬于江都?

    不,伱慢的啦,明明是葬于武功县,不信你去看坟冢。

    隐太子子嗣中断?

    你慢的啦,赵王李福承的可不就是隐太子之嗣?曹王李明还承了海陵剌郡王之嗣呢。

    谎言听多了,难免有人将信将疑。

    不用怀疑,人有从众心理,有一人信了,自然有第二人相信,然后规模渐起,虽不能与坚信原本事实的人数抗衡,却也略有影响。

    这个狗屁不通的谎言,竟能影响半饶认知,就离谱。

    李世民听着张阿难回馈过来的消息,不禁目瞪口呆。

    范铮之策,明眼人一看,处处都是破绽,奈何总有人自我催眠。

    起来,也不知这是大唐的幸还是不幸。

    按照范铮所,洗白玄武门之变不能急于一时,得先让慢的啦成为一个流行词汇,仿佛不会“慢的啦”就是田舍儿。

    待慢的啦成为时尚,利用它编造几句话,就能洗白一个大事。

    不信的人,至少你表面得信,否则士子断不能中举、官吏万万不得升迁。

    举世皆醉你独醒?

    租庸调交一交,庸嘛,不好意思,找不到人来代劳役,你自个儿往浐水边上搬石头去?

    你家的逆旅、田畴、六畜,时不时遭遇州县民曹查访,让你头痛欲裂。

    你的蠲符、过所要办,男女要合姻缘?

    抱歉哈,司户参军、司户佐不在,也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以前确实是司户史就能办理,可现在改规矩了,海涵啊。

    回得过味的,事情自然慢慢顺畅。

    反应不过来的,慢慢等吧,或许妹子出嫁的酒宴,你能等到外甥周岁出席。

    今要里坊的文牒,明要各保长担保,后要家长担保,你不会脱户。

    搞不好今里坊的文牒少了某个字,明又多了某个字,且改之。

    严苛吗?

    不,《贞观律》的户婚律,可明明白白写着,脱户一口,家长徒三年,里坊村保正笞四十,县脱户十口笞三十。

    这叫照章办事,防你私度出家。

    为什么不一次告诉你?

    咳咳,你遇上的,是在民曹当差的白直,要不县衙开了他,然后重新征召他回来?

    等个一年半载,慢的啦至少表面上深入人心了,再抛出魔改的玄武门之变,隐太子与海陵剌郡王是羞愧得自动撞豆腐而亡,也有人相信啊。

    始作俑者范铮若无其事,不见丝毫羞愧。

    这种馊事,早晚也会盛行的,关范某什么事?

    范铮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太子。

    李治坐于显德殿上,酒樽狠狠地砸到地上。

    “亏得孤前几在太极殿上你是诤臣,将你与魏征相提并论!”() ()

    太子舍人李义府轻笑:“依佛家所言,殿下着相了。范少卿进言,或有不妥,本质却是为陛下消弭当年的影响。”

    李治无话可。

    即便范铮的话再荒谬,那也是为阿耶扫平障碍,至少身后名要好听得多。

    不定,这种荒唐的招数,比许敬宗篡改史书有用。

    身为人子,李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给阿耶洗白白的拙劣手段。

    虽然,年轻的李治不明白,英明神武的阿耶,为什么如此在意虚名。

    当然,年轻的时候,往往无法理解年老时的追求,就像多数人不明白秦始皇为什么派徐福出海求长生不老药一样。

    真以为秦始皇愚昧到不明白世间根本没有长生不老?

    不,他只是在以这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麻痹自己将亡的躯体罢了。

    人活着,很多时候就是在自欺欺人。

    李义府这人,还有可取之处,至少对范铮,他还是愿意为其上一两句好话的。

    很少有人是纯粹意义上的坏,李义府守护家人、不弃糟糠之妻,难道不能一声好?

    至少,现在的李义府,还能为李世民欣赏,为马周赏识。

    李义府现阶段,能诟病的是,举荐过他的刘洎赐自缢之后,他没有去吊唁。

    世态炎凉,本也怪不得谁,这个时候吊唁无疑是与贞观子唱反调,仕途还要不要了?

    李大亮薨后,李义府不是涕泗滂沱的去吊唁了?

    “孤觉得,大唐的吏治该好好整顿了。万年令钮德文上笺,以为万年县官吏多有不堪,孤欲下太子令整治。”

    李治踌躇满志。

    《唐六典·尚书省》明确上行文名称:表上于子,其近臣亦为状,笺、启于皇太子,九品已上公文皆曰牒,庶人言曰辞。

    京县直接上笺于太子,似乎有些不合适,可现在李世民有意让李治多处置政务,就名正言顺了。

    李义府露出奸猾的笑容:“殿下,恕臣直言,一任县令要换下上任的官吏,倒是挺正常的,可为什么非要污人名声?”

    “臣家在新昌坊,亦为万年县地界,故对于万年县之前的官吏还是略有所知的。”

    “一般官吏有的毛病,他们也有,却并不过分,‘不堪’二字委实过了,不合心意换了便是,何必要行党同伐异之事?”

    自从范铮提醒之后,李义府放飞自我,不再刻意保持着不招待见的假笑,而是该怎样就怎样。

    虽笑容丑零,却让人觉着真诚。

    李治不禁代入到自己的未来。

    要是到自己当家做主,贞观朝的老臣,能尽数扣上污名,然后除之么?

    心底里,对钮德文的评价立刻下了几个台阶。

    李义府的笑容虽然丑陋,却有真知灼见,这一番提醒,让孤不至于稀里糊涂下太子令,免了贻笑方家啊。

    “另外,殿下要尽量随侍陛下身边。臣听得风声,有藩王欲取殿下而代之,有臣子在陛下面前隐晦的提及易储。”

    李义府一板一眼地道。

    李治是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树,李义府是附在树上的苔藓。

    树要没了,苔藓还能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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