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做戏-合

    闻香楼前,百姓群情汹涌,二楼之上的雅阁里,留负也是坐不住了。

    “留衙内,下面那些百姓,就要冲上来了。”赶来报信的伙计,惊慌失措,“您快下去看看吧!”

    留负斜依在榻上,脸色阴沉,微敞的锦衣处,露出几根嶙峋的肋骨。一侧的女伶被撕扯得几乎衣不蔽体,伏在榻边,满月琵琶跌落榻下,琴弦如女伶的衣袍一般四下散开。

    几个空酒壶散落在榻上,女伶哆哆嗦嗦地跪在其间,赛雪的双臂捧着一碟葡萄,高举过头顶。绛红的绸衣残破,凌落花瓣般堆砌在玉腿边,露出大片稚嫩柔软的雪色来。

    留负伸手捻起一颗葡萄,合着那一声声的“留负偿命!”扔进嘴里。汁水四溅,神色狰狞间,仿佛啮噬着某人的血肉。

    “留衙内?“

    “偿命?偿什么命!”留负猛地推开那女伶,伴随着惊呼和哭泣,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桌案,嘶吼:“那柳青,他不是没死吗?!”

    伙计吓得往后一缩,避开满地乱滚的碎瓷茶碟,磕绊地道:“可,可那些百姓,他们不听啊。”

    此刻这雅阁内,还有和留负玩在一处的狐朋狗友,有人出主意道:“衙内莫慌,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通知留尚书,调用临安城府衙的驻兵驱散暴民。”

    “那你他X的倒是去啊!”留负瞪着血红的眼睛,转身对伙计吼道,“去告诉我爹,将天武、捧日、龙卫、神卫,全他X调来,我就不信碾不死这伙暴民!”

    伙计被吼得浑身一颤,转身急急忙忙地去了。

    留负转回身来,抓起桌上残存的酒壶,一口气干掉。辛辣的液体骤然涌进胃里,转眼和着暴戾的灼烧直冲脑门。留负狠狠地摔了酒壶,晃了晃脑袋,眼睛在他那群狐朋狗友身上扫过,引起一阵慌乱的后退。

    留负冷笑,一群废物!

    这时,一侧传来一声脆响,留负瞪着猩红的眼看去,见那之前蜷缩在房间一角的女伶慌乱之中碰翻了烛台,一身雪白的皮肉在红衣里微颤。留负重重地喘了两口,目光拉扯着从那女伶的身上移开,落在那女伶身后的墙上。那里,挂着一把辟邪用的连鞘宝剑。

    留负大步踏去,一脚踢开那碍事的女伶,抬手摘下宝剑,抽出细瞧。宝剑雪亮,映出那双怨毒猩红的眼。

    留负狞笑一声,拎着剑转身就下了楼。

    他的那群狐朋狗友没一个人跟他下去,而是呼啦啦全出了雅阁,站到了可以观看街景的走廊上。

    与此同时,草儿和百姓们已经快进了闻香楼的大门。

    伙计们持着棍棒在门里吆喝着,想关上大门,而百姓们则呼喝着,推着门不让他们关。

    留负气势汹汹地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情形。

    他瞪着猩红的眼,一眼就看到大门外的柳青。那如杨如柳的体态,如霜如刃的眉眼。留负心头一热。哪怕是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由衷地对着柳青赞一声好样貌,好风采。然而,也就是这让他想得夜不能寐的人儿,竟领了一群暴民要他偿命!

    好好好,既然如此,本衙内就先宰了你!

    留负红着眼,大喝一声:“都滚开!”上前一把扯开那挡路的伙计,一剑就向柳青刺去。

    然而也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墨绿色袍子的少年突然跳上前来,推开了柳青。留负大怒,还不等他反应,就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立时跌倒在地,手中的剑也不知被谁夺了去。

    这一下撞得挺狠,留负趴在地上竟然半天缓不过神来。

    耳边已经乱成一边。似乎有人惨叫,有人怒喝,然后这些声音逐渐汇成一个声浪:“留负杀人!”“留负偿命!”“留负杀人!”“留负偿命!”

    杀人?谁死了?留负撑着晕头转向的头,站了起来,四下环顾,柳青好好的,百姓也好好的,唯有一个身穿墨绿袍子的少年捂着手臂,哀叫连连。留负晃了晃,定睛一看,那少年手臂血流如注,似乎伤得不轻。

    “是他自己撞上来的。”留负面对着那一双双愤怒的目光,喃喃地道,“不是我,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再然后,留负觉得自己被无边的声浪吞没,无数双眼睛怒视着他。“留负杀人!”“留负偿命!”

    怎么会这样?留负惶恐。

    而此时,附近闻讯的官差也到了。

    “都让开!让开!”十几名临安府县衙的差役,站在人群之外跳脚,见无人理他们,便自己动手,扒拉着人群,费力地挤到前面来。其中一个衙差在这个过程中还被扯掉了帽子和佩刀。

    捕头到了最前面,冷着脸打量了一下被几人团团围着,胳膊血流不止的少年,转身对着留负拱了拱手:“留衙内,没伤着吧。”

    留负定了定神,一甩袖子,世家子弟的谱又摆了上来:“无事,你是哪个衙门的?我爹怎么没来?”

    捕头:......这衙内脑子大概不好使,我家老爷七品县官还能管到吏部尚书的头上?

    铺头陪笑道:“小的是听到附近巡差禀报这里有人闹事,才赶来的。至于留尚书,大概他老人家另有安排。”

    留负一听不是自己父亲派来的,脸色就难看起来,斥道:“你来有什么用!快去把我爹找来!”

    那捕头脸上挂不住,又不敢对着衙内发火,便转到那受伤的少年身上。

    “就是你,带头闹事?”

    那少年身边的一个壮汉身材魁梧,闻言喝道:“你这个官差,怎么不去捉拿那伤人的,反而质问起苦主来!”

    “就是,就是。”四周的百姓不满地应和着。

    捕头眼睛一瞪:“竟敢质问本捕头,我看你是想犯上作乱。来人啊,给我将这几人都抓起来!”

    “你敢!”那壮汉上前一步,挡在少年身前声若铜钟地喝道,“我看谁敢动手!老子废了他!”

    那壮汉身材魁梧,身上又有武器,虽然穿着普通游侠儿的服饰,但那气度,那举止,真不像是普通人。那捕头当了临安城捕头十几年,见惯了达官贵人,但此刻竟也被这壮汉的气势唬住,不由得悄悄后退了一步。

    这时又听那少年冷不丁喊道:“临安府衙包庇留负!”“官官相护!”

    四周“官官相护!”的声浪四起,衙役们一惊,此刻方发觉,自己几人在这乌压压的人群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十几个衙役不断后退,一直退到了留负身边。

    这时,一阵马蹄声和铁甲兵器碰撞混合而成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捕头踮起脚尖盯了半晌,猛然面露喜色:“留衙内,是上四军的人来了!”

    而那少年几人,在看到那如黑色潮水一般,逐渐压来的官兵时,脸色都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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