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

    高少怀的动作非常快。

    为了不引人瞩目,她也穿了身当地的衣裳,只是比卓潇那身简单了很多,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是低调的苍绿色,连外头那件罩衫都省了。避进林中,她迅速提气往山上掠了半里地,在远离山道的荒僻林间找了一棵有洞的古树,把身上零星的几件饰品摘下来,用拢在肩头的披帛随手一裹,塞进树洞,又拿提前准备好的布条把宽大的裤脚扎紧。

    把衣装收拾成适合潜行的状态,她把披散的长发撩到颈侧,有一道陈年刀伤的脊背上,没有刺绣的素面抹胸边沿露出一对清晰有力的蝴蝶骨,以及“蝶翼”间深红的刀柄——她将“度春风”贴着脊骨藏到了衣服里。

    时间不多,把刀挂到腰带上,长发全部束起,她飞快朝高处的玄烛塔攀去。

    玄烛塔所在的望月山半边绝壁半边陡坡,乃是一处难得的天险,上山唯一的路就是几代玄烛塔弟子修出的那条狭窄山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当年的那位花前辈选择在此地建立玄烛塔,也是为了防备她的旧仇人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纠集正道大举来攻。

    当然,区区地利防不住真正的高手。

    高少怀不觉得潜入玄烛塔是什么难事,但她毕竟是有求于那位花潋塔主,贸然闯到人家家里未免失礼。奈何玄烛塔从不与其他江湖门派往来,也向来不掺合江湖事,她早半个月就雇人快马送去的拜帖始终没有回音,昨日在朝晖古城又打听到近三个月花潋一直没露过面,没奈何,也只好得罪了。

    为了避免撞见玄烛塔弟子打草惊蛇,或是又惹出什么误会来,高少怀干脆没走山道,仗着自己轻功高,直接从陡坡茂林间取道登山。风从身侧呼啸而过,她一边留意着周遭的动静,一边用沿途扎根石缝的树借力,飞快地朝山顶赶去。

    她身法极快,身形宛若魅影、又似轻烟,从林木间飘过时只能看到一道残影,还极轻灵,行动处风声不惊片叶不沾,连枝头停着的鸟儿都没惊动,转瞬间就到了玄烛塔近前。

    九层高塔近在咫尺,高少怀呵出一口气,真气在体内涌动,她将气息一点一点沉下来,人随之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旁人只要不是直接看到,就不会发觉她的存在。

    就在这时,起风了。

    层林簌簌,在风中化为一片碧涛,高少怀在风起的瞬间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掠上塔檐,片刻不停地往塔顶飘去,足下一点动静隐没在风声里。

    按照她早年从无相宫那里得到的消息,玄烛塔并不像寻常门派那样等级分明,所谓长老弟子不过是辈分的差别,选每代武功最高的人位塔主,下一代武功最高的则为少塔主。若来敌只是寻常江湖人,弟子们依凭地利就能将他们击退,而若来的是地利难以制约的高手,那居于玄烛塔第九层、俯瞰整座望月山的玄烛塔主也能尽早发现对方,早做处理,以免让弟子们无谓牺牲。

    高少怀之前遮掩行踪是不想还没见到花潋就和玄烛塔弟子起冲突,平添波折,但对花潋遮掩就没必要了。眨眼间登上第七层塔檐,她轻轻一跃,落在第九层窗外,落地时脚下的瓦片发出一声轻响——玄烛塔主每代塔主的武功也至少有一流水准,对她们这样的高手来说,不刻意遮掩动静就是在打招呼了。

    弄出这声响,她站在第八层塔檐上,等着里面的人开窗。

    然而等了一刻钟,塔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怎么回事,花潋不在里面?

    高少怀十分纳闷,她没那么把自己当回事,因而也不觉得花潋一定会见她。但若想见,对方直接开窗便是,若不想见,那也完全可以隔着窗户叫她离开,大可不必让她就这么杵在这儿——自家屋檐上站着个来历不明的人,不膈应吗?

    她不爱勉强别人,按照她一贯的行事作风,若此来为的是自己的事儿她肯定早就走了,但想想数千里外毒伤未愈的裴玠,她迟疑片刻,又敲了三下窗。

    “叩、叩、叩。”她这三下敲得不疾不徐,力道也十分克制,可她的手还未收回,下面几层塔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至少有十多个人,正快速朝第九层而来。

    她被发现了!

    这动静比起迎客更像要赶客,高少怀没有再迟疑,“度春风”铮然出鞘,一刀插进窗缝斩断了窗栓。

    这次已经惊动玄烛塔,若不能见到花潋,再找机会可就难了!

    窗开的刹那,厉风骤起,高少怀身子一缩,闪电似的钻入窗中,道道寒光擦着她飞过,片刻前站的位置上“咄咄”几声钉进一排利箭,箭簇上三道血槽闪着惨碧色的荧光。

    还未落地,风声又至,高少怀一脚踢在窗棂上,身子鹞鹰似的一翻,避过三枚飞镖,另有一根飞针直奔面门而来,她刚张口欲咬就立刻反应过来,扯下刀鞘将针打飞。只听“刺啦”一声响,钢针没入房梁,高少怀收回刀鞘,一眼就瞧见那质地温润的鲨皮鞘黑了一大片。

    好霸道的毒!

    知道方才若是用牙去擒飞针此刻应该已经凉了,饶是高少怀这等莽人背后也冒出一层冷汗。脚步声还在下层,匆匆一扫确定屋里没人,她不敢耽搁,拔腿往门口跑。

    她已经听到了墙里传来的机括声!

    从高少怀暴力开窗起,攻击她的自始至终都是玄烛塔里防范外敌的机关。大概是为了出其不意,方才她开窗时只有零星的一声机括响,而且低的几不可闻,此时机括声几乎响成了一片,高少怀不用多想都知道马上要来的肯定是个“大场面”,此时不跑,恐怕要栽。

    裴玥之前的“那可是玄烛塔”说的就是这些——一则玄烛塔普通弟子的武功虽未必如何厉害,却有代代相传的绝顶毒术和机关术,相辅相成之下如虎添翼,等闲之人一旦进塔就是任对方宰割。二则望月山和中原隔着一片荒芜冻原,若要绕行西域则需穿过一片茫茫戈壁,背面是终年覆雪的莽莽群山,取道南疆则要经过一片杳无人烟的苍茫密林,总之都不是人走的地方。玄烛塔周围三百里内唯一能修养补给的地方就是朝晖古城,那也是玄烛塔的势力范围,若无人接应,即便来犯者能逃出玄烛塔,也很难活着返回中原,至少以裴玥和卓潇的本领绝无可能。

    不过不要紧,她有办法把他俩都摘出去。

    至于她自己……也不要紧,反正她怎么都能活。

    自觉没有后顾之忧,高少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右手握刀,用左臂撞开了房门。门开的瞬间,墙上烛光齐齐一颤,逼仄的空间中斑驳摇曳的影子活物一般跳跃——那门后竟是一条回廊。

    高少怀自忖还算见多识广,却没见过如此诡异的建筑,塔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面前曲折幽深的回廊一眼望不到头,身后“嗖嗖”的厉风近在咫尺,进退全是危机,高少怀来不及权衡,提刀冲入了回廊。

    一步、两步、三步,忽然,右前方墙壁“咔”一声闷响,矛尖从墙壁里穿出,照着高少怀的腰眼就捅。高少怀本能地足尖一点朝左侧的墙跳去,在她落到墙上的瞬间,那面墙整个一翻,高少怀足下陡然失力,身子不受控制地跌进墙后黑洞洞的甬道里,墙面随之再度翻转,携着骇人的巨力猛地拍在后背上,她喉头一甜,嘴角登时见了血。

    中计了!

    身处困境,高少怀依旧十分冷静,一把抹掉唇上的血,她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一圈,判断此地是一处密道。

    心下稍沉,高少怀稍稍调息一下,横刀在前。

    如果是要杀掉闯入者完全没必要弄一个密道,直接在墙后竖满刀剑,她不死也得褪层皮。直觉这密道后一定别有乾坤,她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轻手轻脚地往前走。

    甬道里没有一丝光,高少怀单手扶墙,走得非常谨慎。大约走了盏茶时间,前方一点模糊的冷光入眼,高少怀越发警惕,她凝神细听前面的动静,听到一点隐约的水滴声。

    什么动静?

    随着甬道里越来越亮,行至尽头,视野霍然开阔,高少怀跨入密室中。环顾一周,她看到此间一切生活所需齐备,桌椅床榻一应俱全,还摆着妆台和屏风,妆台上摆着简单的首饰,款式十分简单,看着像三四十岁的女子常用的。

    此处不像密室,倒像是一间女子的卧房。

    除了四周无窗,这里看起来实在是太寻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高少怀攥紧“度春风”,悄然走向那架屏风——她听到屏风背后有很轻的抽气声。

    屏风后有一个小房间,凛凛寒气从门口涌出,高少怀往里一看,看到一个人,一时陷入沉思。

    虽说玄烛塔第九层住的是玄烛塔主,但面前这个……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吧?

    这小姑娘六年前有十岁吗?

    见到突然出现的高少怀,屋里的小姑娘双眼一亮,脱口喊——

    “姐姐,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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