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当年高少怀百般查证都不得而知的名字从阿灼口中轻飘飘地说出来,她不顾上追溯阿灼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个名字,脱口问:“什么代价?”

    “‘枯木逢春’是已经死去的生灵再获生机的奇迹,既是死者重生,那自是前尘尽忘,从头再来了。”少女往前凑了凑,在她耳畔低语,“钟姐姐,如果给你的朋友服下‘逢春丹’,他可能就不再是你的朋友了。”

    “这样也没关系吗?”

    高少怀许久没有说话,她背着阿灼埋头往前跑。密道中弥漫的花香不知不觉间压过了灰尘气,身后少女的呼吸声忽然就消失了,高少怀也遗忘了她的存在。这条曲折的密道不知道有多长,时间在黑暗中悄然凝滞,她感觉自己好像独自跑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很短的一瞬。凝固的时光中,裴玠熟悉的面容浮现在眼前,他微微皱眉,看着她。

    “小高,你可叫我怎么说你才好。”青年的声音清朗温和,又有点无奈,“你明明是好意,漂亮话不会说倒也罢了,为何要故意刺激人家?”

    她那时候是怎么回答他来着?

    “裴姐姐,行行好,你可别唠叨了。都说姑娘家嘴碎,我看全是胡扯,你们这些儿郎才叫絮叨呢。”十来岁的高少怀直来直去,根本没把裴玠的担忧放在心上,“师兄也是成天对着我和师姐叨叨个没完,你们那嘴皮子不累吗?”

    “行走江湖向来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哪怕你再厉害,总也有需要人帮忙的时候。”裴玠温言劝她,“明明是能交好的人,何必要结怨呢?”

    彼时高少怀刚和他一起收拾了一窝山贼,她赶了一宿路,刚到地方就马不停蹄地和山贼动手,好不容易收拾完这帮人,找了棵古树躺到树杈上正要打盹。裴玠说得她心烦,见他不肯停嘴,她掀开眼皮回他:“你看他那个颓废的德性,我刚才要是不骂醒他,怕是他回头就要去寻死。”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人总要往前看的,他那些亲人想必也不会想看到他下去找他们吧?”

    裴玠摇头失笑:“你这让我怎么能放心呢?”

    好友忧虑又关切的目光刺进眼底,馥郁花香倏然远去,高少怀浑身一震,从似梦似真的回忆中猝然惊醒。

    “不是就不是吧。”故人音容转瞬即逝,她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回答阿灼,又像自言自语,“那我也得救他。”

    阿灼叹了口气:“钟姐姐。”

    “别跑了,”她轻拍高少怀的肩膀,片刻前的怯弱一扫而空,语气突兀地变了,“放我下来。”

    随着阿灼的声音,高少怀陡然站住脚,以一个有点僵硬的姿势将阿灼放下。

    阿灼往前走了两步,叫她:“你跟我来。”

    高少怀依言抬脚,然而一步还没迈出,她的动作蓦地顿住了。

    前面走着的阿灼霍然扭头看向她。

    高少怀眼底残存的迷茫已经消散,她静静注视着阿灼,站在原地没有动。

    阿灼知道她这是已经“醒”了。

    高少怀也明白自己这种异常的反应肯定是什么时候着了人家的道,这密道里只有她和阿灼两人,她缓缓往后退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知道自己这回托大了。

    玄烛塔能屹立江湖百年不倒,果然深藏不露……幸好她没把卓潇和裴玥带进来。

    估摸着此番若想脱身恐怕只能杀出去,“度春风”挡在她们中间,她却没有立刻动手。

    刀锋向外,她问阿灼:“你究竟是什么人。”

    身后的脚步声不知何时消失了,玄烛塔的人也没有追上了。阿灼站在高少怀面前五步之外,她一拍墙面,整齐的“咔”一声响过,密道两侧墙面上一人高位置的砖应声翻转,露出砖下隐藏的两排明珠。

    “对不住,此前是我有意试探。”珠光中,她看着高少怀的眼睛,解释道,“我本是玄烛塔主收留的孤女,原也是仰慕玄烛塔才留下来的,不曾想却意外撞见塔主拿门内弟子练功,她怕事情败露,便将我囚于那密室之中。我见钟姐姐不像玄烛塔弟子,又会武功,便想借你之手脱身。”

    “之前我没说实话,是因为我不知钟姐姐来路身份,自保为先,不敢明言,但我绝无恶意。”

    “此间密道错综复杂,稍不留神就会踏入机关,命丧于此,钟姐姐不若先随我同行,我带你出玄烛塔。你也不必再找那花潋,‘逢春丹’的配方我知道,等离开玄烛塔,我定会助你配出此药,救你好友。”

    她所言确实能解释她身上种种古怪,高少怀却不敢信她——她实在是因为自己的轻信吃过太多亏了。

    而且这个阿灼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迷惑她的神智,谁知道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手段。

    阿灼似乎知道高少怀在担心什么,她双手交叠抱住自己的手臂,双肩畏冷似的往里扣,微微低下一点头,姿态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姑娘。

    “钟姐姐莫要担心,我能制住你不是靠我自己的本事,玄烛塔那些人在密道里放了毒,中此毒者都会心神恍惚,我只是钻了空子。”她带着一点怯意,小心翼翼地瞄着高少怀,“我毕竟修习过玄烛塔的功夫,塔里大多毒物对我无用,我平素便也不上心,之前也没想起来,这才没有提醒姐姐。我心里害怕,方才见你中了毒,这才想着从你嘴里套些话,好护住自己,不是要害你。”

    “我现在手头没有药,这样好不好,我们先离开玄烛塔,等我们脱身,我一定帮你解毒!”

    看高少怀仍在迟疑,她又补了一句:“钟姐姐武功很高,我绝不是对手,你若不放心,可由我先行,你就跟在我身后,路上若有危险,你不必管我。”

    她姿态柔顺,配上这幅十四五岁的秀丽少女的模样,显得毫无攻击性,说出的话却又恰到好处地让人有所顾忌。自己身上的毒只是惑人心智,高少怀可以不当回事,反正她心智向来坚定,这毒未必能将她如何,但能救裴玠的“逢春丹”近在眼前,她却不能不犹豫。

    “罢了。”沉默片刻,她伸出左手搭在花灼肩上,“走。”

    “我不知道你所言是真是伪,”她的声音冷淡沉静,斩钉截铁,“但我也不在乎。”

    “我们并无交情,无需论情义,只论交易即可——我保你平安出玄烛塔,作为交换,你要为我配‘逢春丹’。”

    “如何?”

    阿灼粲然一笑:“一言为定。”

    玄烛塔的密道极为复杂,即便有阿灼这个“东道主”领路她们也走得颇为吃力,好几次都触动了密道中暗藏的机关。幸而有珠光照明,高少怀身手又好,每每听到机括声都能即时做出反应,这才没栽在这层出不穷的机关里。两人一路相互照应着走了大约三刻钟,终于,随着一声闷响,伪装成墙面的密道口缓缓移开,天光涌入,高少怀把阿灼拉到身后,握紧了刀。

    她说:“我先走。”

    高少怀拿不准外面是什么情况,阿灼年纪太轻,武功也不太够看,若由她先行,一旦有埋伏,自己未必来得及护住她。

    阿灼闻言乖乖点头,高少怀当先走出密道,快速扫了周围一眼。

    玄烛塔外每层飞檐上的檐铃样式都有不同,高少怀粗粗一看,判断出她们应该在第三层,四下空无一人,只有隐约人声从远处传来。

    “出来吧。”她回身冲阿灼招手。

    阿灼蹑手蹑脚地从密道里遛出来,小声说:“钟姐姐,塔里的密道只能到第三层,咱们直接从临崖的窗子翻出去,靠轻功下塔,到林子里躲一阵子再走。”

    高少怀没有异议,她略一点头,正要离开,余光忽然瞥到一个人影,愣住了。

    她们所在的房间在玄烛塔大门那面,从窗口可以看到远处蜿蜒的山道,山道上,一行十来人赶着马车正朝大门驶来,为首两人一个穿着玄烛塔弟子的衣裳,另一个作西域美人打扮,身上浮夸的饰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赫然便是卓潇!

    高少怀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是看错了。

    玄烛塔这帮人怎么想的,就不觉得他俩可疑吗?哪有人出门做生意打扮成这样的!

    居然还把他们往家门口带,到底是瞎了还是傻了!

    在卓潇身后找到裴玥,确定他俩都在,她回头问阿灼:“玄烛塔的人武功怎么样?”

    “年轻弟子武功有好有差,上一辈的长老大多都是一流高手。”阿灼回答,“怎么突然问这些?”

    “你先走吧。”高少怀没回答,低声对阿灼说,“下面那两个人是我的同伴,我不能丢下他们。”

    “你撞破了花潋的秘密,又从她手里逃脱了一次,若是再被她抓住就危险了。等我动起手来玄烛塔的人应该顾不上你,玄烛塔里你熟悉,机灵些,趁着我和她们交手赶紧走,脱身应当不成问题。”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我会吸引住玄烛塔高手的注意,你尽快离开,之后在朝晖古城福来客栈碰头。”

    阿灼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久没有开口。高少怀没等到她的回答,眼看着卓潇和裴玥马上就要进塔,她大步走到窗边,打算先截下他俩再说。

    就在这时,阿灼突然拽住了她。

    “等等,钟姐姐。”她说,“我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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