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坑

    看着脚下四面空悬的天坑,高少怀犯了难。

    既然那倒霉催的山洞在这坑底,那不管等着埋伏她的是些什么人,确实也都没必要在别的地方费功夫。

    毕竟轻功不是能让人凭空长出翅膀来的神术,要下到天坑里本就不易,哪怕她轻功再高,人在半空时无处着力,遇到偷袭肯定难以应对,更何况她还带着卓潇和阿灼。

    那一瞬间,她惊觉自己甚至有点后悔带卓潇来了。

    和她来到这种地方面对未知的伏击,真的会比他独自留在朝晖古城更危险吗?他去玄烛塔时乔装改扮还戴了面纱,哪怕打了照面玄烛塔的人也未必会认出他,就算认出来了,以他那能把死人说活的本事,想来也不难编出一套说辞保命。

    她为什么偏偏觉得只有在她身边才是安全的?

    还有阿灼。

    偏头看了阿灼一眼,高少怀更后悔了。

    她都还拿不准这小姑娘有什么问题,却为了一己之私将她带到了如此危险的境地,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龌龊卑鄙了?

    高少怀向来是心绪越复杂,脸上的表情越少,她又背对着卓潇和阿灼,是以他俩都没看出她心里乍起的自厌和自省,只当她是在思考该怎么安全地下去。

    见她许久没有动作,阿灼忍不住催促起来:“高姐姐,寒泉就在下面,咱们快下去吧,裴姐姐落在那些人手里,我实在不放心。”

    卓潇的目光在阿灼身上一掠而过。

    他在看到此地地形的瞬间便对个中危险了然于胸,可阿灼这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却好像一点也没察觉——非但不怕,还显得十分……急切?

    她这个反常的态度更加让卓潇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而在他思索时,高少怀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事已至此,唯有将他俩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她才能放心。

    “走,”她叫上二人一起走到天坑边缘,“咱们顺着藤条滑下去,我先下,小卓紧跟着,阿灼,你从旁边紧挨着的那根藤条下。”

    未免“夜长梦多”,三人滑得非常快,卓潇和阿灼双手虚握藤条,十指时松时紧,跟着高少怀的节奏飞快下坠。开路的高少怀则单手抓着藤条,右手紧握“度春风”,小心戒备着周围,随时准备动手。

    偌大的天坑中岑寂无声,人从上向下望,除了一片浓碧什么都看不到,高少怀分出三分心神关注着卓潇和阿灼,剩下则全用来捕捉周遭任何可能的异动。一直滑道逼近坑底树冠的位置,一丝突兀又轻微的风声从脚下的枝叶丛中传来。高少怀猛地刹住身子,阿灼随之停住,卓潇反应不及,差点一脚蹬在她头上。

    “唰”的一声响直奔脚踝而来,高少怀顾不上管头上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臭小子,“度春风”在指间一转,刀尖斩向那股扑来的风。

    “咔”的一声响,一股不轻的力狠狠撞在刀刃上,高少怀岿然不动,藤条却重重一抖。卓潇好悬没被这一下给抖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探头去看,没看到敌人,却见着一条足有成人手臂粗的斑斓长蛇挂在高少怀刀上,四颗寸把长的尖锐毒牙卡在“度春风”两边,牙尖上沁出“惨遭浪费”的毒液。

    卓潇:“啧。”

    被吓了一跳的阿灼小松一口气,摇摇头。

    高少怀也没想到迟来的“突袭”居然是这么个有鳞没爪的畜生,心里积蓄的火气和焦躁没处发泄,更烦了,她挥刀把蛇甩下去,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俩继续跟着自己往下滑。

    按照她的设想,对方要在天坑伏击她,应该会选她挂在半空时用弓弩暗器之类的远攻兵器,届时敌暗她明,她身边还带着两个“拖油瓶”,招架起来必然困难重重,可此时他们都快下到坑底了,对方却还没有动静,这就有点太奇怪了。

    挨着树枝,她就可以借力了,“萍踪万里”是绝顶的轻功,只要她能施展,靠着游走攻防以一敌众不成问题,除非对方埋伏的是武功与她不分伯仲,甚至在她之上的高手。

    但不是她狂,这种人哪儿有那么好找?

    疑惑归疑惑,天坑还是要下的,高少怀继续带着二人缓缓下滑,又过了约摸半刻钟,三人依次落地,卓潇在高少怀的帮助下跳到柔软的草丛里,用一个“他仿佛在做梦”的眼神对上了高少怀和他如出一辙的目光。

    直到落地,他们都没有遭到任何袭击。

    这是怎么回事?

    “高姐姐,那边!”阿灼打断了他俩的眼神交流。

    二人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草木掩下依稀可见岩壁上有一个约莫一人半高的洞口,又黑又窄,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寒泉就在里面!”

    在指向洞口时,阿灼的左脚稍稍往前挪动了一下,这个动作非常细微,但卓潇没有错过。

    此时他已经基本可以肯定,这山洞里——或者说寒泉边,一定有阿灼迫切地想要得到的东西,或者想要见到的人。

    他轻轻扯了一把高少怀的衣袖。

    高少怀的目光和他一触,旋即收回,挥手招呼二人跟上。这回不用她说,卓潇自觉地和阿灼保持距离——他假作好奇左右环视,一直等到阿灼先跟上去,自己才走到高少怀另一只手边的侧后方。

    三人维持着一前两后的队形依此走入山洞,一进山洞,视野陡然开阔,潺潺流水声随之入耳。这山洞高得一眼望不到顶,可见此处地下几乎是全空的,无怪乎会有如此庞大的天坑。洞里阴冷潮湿,地上遍布积水青苔,三人往里走了十数步,转过一块两人多高的巨石,一阵寒气迎面扑来,细窄而微渺天光从洞顶落下,卓潇微微眯眼,顺着天光看到了面前三步外的波光。

    他一个急停站住脚,想起了那个他一路上都在本能逃避的问题——所谓暗河通往溶洞,不会是要游过去吧?!

    匆匆扫了一圈没找到任何竹排或是小舟之类的东西,卓潇看着近在咫尺的漆黑河水,眼前一黑。

    吾命休矣。

    “发什么呆?下水啊。”恰在此时,高少怀一句话催命符似的钻进他耳中。

    她记得卓潇之前就说过自己不会水,见他迟疑也不意外,抬手在他肩上一拍:“没事,别怕,我带你游。”

    可手一落在他肩上,她立刻感觉到他在发抖。

    她虽常跟他说别怕别怕的,但其实心里也有数——这小子别的不说,那胆子可真是她生平仅见,反正高少怀自忖若无武功傍身,肯定是不会有他这么大胆的。

    可他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害怕又能是什么呢?

    迟疑了一下,她问:“你还好吗?”

    “没事。”卓潇猛地甩甩头,挤出一个笑,“走吧。”

    不愿让高少怀看到自己软弱退缩的一面,说完这一句,他反手一抓高少怀的手,拉着她一头扎进了水里。

    阿灼也紧跟着下了河,靠着比划和高少怀交流指路。此地水流不快,水却极深,水下嶙峋怪石密布。三人小心地逆着水流往上游,一路上依旧风平浪静,别说偷袭,连条鱼都没遇上。

    溶洞离山洞没多远,大约游了一刻钟也就到了,其间卓潇浑身僵硬,手脚都不听使唤,几本全靠高少怀拖着游。好不容易到了岸边,高少怀率先翻身上岸,回身拉他。

    在卓潇的脚踏上岸边岩石的瞬间,一点碧色磷光在幽深溶洞中一闪,生死之间磨练出的本能让高少怀寒毛乍起,她一把将卓潇远远甩回水中,“度春风”悍然出鞘,挥向空无一人的身后。

    高少怀这一甩用了全力,卓潇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朝河中摔去,他的指尖擦过高少怀的手指,带走一点鲜明的温度。

    “砰”的一声巨响,冰冷的河水一口将他吞了进去,黑暗中乍起的金铁声被隔绝在水面之上,指尖残留的热度被水流卷走,他在水中睁着眼,茫然地看着远处那一片昏黑。

    在落水的瞬间,他分明看到溶洞中涌出一片黑影。

    一路从烟波山到望月山,他们不只一次遇袭,高少怀从来都是将他护在身边,只有在连她都觉得危险时才会撇下他——比如上一次她孤身一人闯玄烛塔。

    可这次还没和对方照面,她就把他远远推开了!

    岸上到底有什么?

    高姐姐……高姐姐一个人对付得了吗?

    她可能会受伤——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恐惧无可遏制地翻上来,卓潇挣扎着从水里探出头,本能地挥动四肢,试图朝高少怀所在的方向游。

    直到阿灼从水里窜起来一把扯住他。

    “你找死吗!”少女冰凉的手臂紧紧勒着他的脖子,冲着他的耳朵厉声怒吼,“你自己看看那边!你过去也只能给高少怀拖后腿!”

    “嗖嗖嗖”的攒射声骤然响起,密集的箭矢织成一张绵密的网,照着立在水面上的人影扣下去,阿灼一声“入水!”尖锐得几乎变了调,她双手猛地发力,险而又险地擦着流矢将卓潇拖进了暗河里。

    可高少怀还在水面上。

    和她交手的黑影与她身形交错,兵戈声在暗河隧洞里嗡鸣,卓潇在水中不断地往下沉,紧缩的瞳孔里倒映着骤雨一般朝她落下的箭。

    他茫然地朝她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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