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姨娘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看着萧疏楼，眼里怯色全无。
萧疏楼目光如炬地看着她，道：“凌氏，你可知罪？”
“罪？什么罪？”凌姨娘轻笑一声，道，“我与潘哥情投意合，有何罪过？”
“若不是秦王你贪恋美色，搜罗云楚各家的美人，我又何至于此。”
横竖是个死，不如将心里的不痛快说出来。
“这么说，本王还是个大恶人。”萧疏楼道。
“王爷，您别听这妮子胡说八道。”陈管事插嘴道。
“我本就不爱您，背着您偷欢，也是我咎由自取。”凌姨娘缓缓站起身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那本王顺便把潘长生杀了，好让你黄泉有个伴。”
“陈四，你说本王是不是还挺怜香惜玉的，怕凌娘子路上孤单。”
凌姨娘一夜未眠，战战兢兢，逞得一时之勇，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
“王爷，是我勾引他的，求您饶了他。”
“那潘长生，也非托付终身之良人......”萧疏楼犹豫了下，道：“到底有什么好。”
“王爷，潘哥儿，他虽然贪生怕死，可是他知冷、知热、知心肝。”凌姨娘道。
“还有呢？”
陈四抬眼看去，萧疏楼已经拿起笔，一条一条地记下来。
“潘哥儿，他孝顺双亲，还努力考功名，烧得一手好菜......”
孝顺上进，宜室宜家。
“王爷，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您.....”
陈四多嘴说了一句，被萧疏楼盯得噎了嘴巴。
“行了。”萧疏楼放下笔，道：“把潘长生放了吧。”
“你若是喜欢潘长生，本王可以做主让他娶你，不过你可想清楚了......”
萧疏楼的话还没说完，凌姨娘已经先旨谢恩了。
“想清楚了，请王爷成全！”
既然是凌娘子自己求的，萧疏楼长叹了一口气，也由着她去了。
谢轻卿换了一身衣服的功夫，听说萧疏楼要惩治“奸夫□□”，头发都来不及梳，直奔光华殿去。
“萧疏楼！你答应我的，放了凌姨娘。”谢轻卿闯进大殿里来，理直气壮地看着萧疏楼道。
萧疏楼被她喝退了半步，一脸无辜地看着陈四。
“谢娘子，您误会了。”陈管事挡在谢轻卿跟前，苦口婆心道：“王爷已经将凌娘子认下做义妹了。”
“义妹？”谢轻卿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萧疏楼这样五大三粗的，能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妹子？
谢轻卿上下打量着萧疏楼，这个主意，他真的是想出来的吗？
“面子上本王总得要个说法吧......”萧疏楼尴尬地抿了一口茶水。
“不然以后九州十六郡，本王还怎么有脸面混下去。”
“也，也是。”谢轻卿尴尬地笑道。
只愿凌氏，不要后悔。
潘长生，着实不是一个可托之人。
“陈四，去后院喊一声。”萧疏楼牵起谢轻卿的手，示意她放心。
“诶。”陈管事点头哈腰道。
“喊一声什么？”谢轻卿不解道。
萧疏楼索性写了张旨意，谢轻卿凑近跟前看着他写的白纸黑字。
【本王为梅院凌氏大情大意所动，兹今日起，有情人可终成眷属，王府概不阻拦。】
这道是个好主意。
“轻卿方才可是错怪本王了。”萧疏楼得意地说道。
“殿下，”谢轻卿起身退了几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轻卿这厢给您赔罪了。”
这一套萧疏楼很是受用，不一会儿，整个人便飘飘然起来。
“那王爷今日的事肯定很多，那轻卿一个去看王娘子罢。”
“诶，”
萧疏楼正欲开口，门外已经有人来求见。
“王爷，您瞧，轻卿就不打扰您了。”谢轻卿提起裙摆，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有些体己的话，谢轻卿不想让萧疏楼知道。
谢轻卿塞了些银子给陈管事，就当是买纸钱的费用。
陈管事牵着车马，把缰绳交到王冲手上，示意他多看着点。
车马摇摇晃晃停下轱辘，马脚踌躇地踏了几步。
谢轻卿手里抱着澄菊，三两步就下了车马，却也不敢再向前一步了。
祭拜这种事，王冲隔三岔五就走一次，向后退了两步。
谢轻卿将手里的澄菊置于墓前，让嬷嬷拿出食盒，自己张罗着摆上。
“姐，这是梅花酥，里面没有梅花。”
“你最爱吃的绿豆糕，里面绿豆保真，甜口的。”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谢轻卿吸着水汽，双眼已经婆娑得像一汪碧波泉，往外掉金豆子。
“娘子，大悲伤身啊。”嬷嬷安慰道。
“知道了，嬷嬷，我想跟姐姐叙叙旧。”
嬷嬷临走又嘱咐了两句，谢轻卿点头相应。
只是人都走光了，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轻卿瘫坐在墓前，把头靠在的墓碑上。
“姐，我这么多年不记事，你也不过来提醒我。”谢轻卿话里全是怪罪的意思。
“姐，萧疏楼让我与他过日子，表哥不愿意，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姐，你是不是嫌我烦了，不与我说话了。”
谢轻卿一句一句地往外蹦，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得不到答案，问了也是白问，可这些问题逼得她退无可退。
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谢轻卿自个也问累了，伏在碑上打着盹儿。
人死不能复生。
可即便如此，谢轻卿从不后悔。
就算她知道了秦王印在哪，也不能说出来。
倒时候，不只是萧疏楼倒霉，云楚的百姓也将受控于马贼。
谢轻卿虽不说上阵杀敌，自幼也是与父兄耳濡目染，绝不肯就范。
“你说，谢娘子待这么久，会不会......”
嬷嬷多嘴问了一句，吓得王冲拔腿闯了进去。
见谢轻卿倚在那儿，便不多了心思。
秦王府里差一点就乱了套。
萧疏楼寻思着他也没搜刮民脂民膏，强抢民女的事也从未做过。
后院的姨娘们都是世家贵族一个个送上来的，三年一换，五年一轮。
怎么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有的姓甚名谁，他都不记得。
萧疏楼只能将陈四撇在府里，应付那些姨娘们，自己循着后门，灰溜出去。
不来还成，一来就看见他贴心安排看好谢轻卿的人，一个坐在石头上发呆，一个逮着狗尾巴草薅。
“让你们看好谢轻卿，你们怎么坐这来了？”萧疏楼怒气冲冲地走来，道。
“王爷，谢娘子情到伤心处，我们不好打扰。”王冲支吾道。
【王爷，您可别逼这位娘子太紧了。】
【说不定，娘子不愿记起伤心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萧疏楼走得又轻又慢，生怕惊扰了谢轻卿。
脸上两道水痕如沟，莹莹闪着泪光，不曾干涸。
羽睫沾着水珠，轻颤着眼皮，不知是梦见了什么伤心事。
“殿下。”
眼眸隔着一层雾珠，看得不真切。
“是我。”萧疏楼应道。
“跟我回去吧。”萧疏楼跟着她俯身蹲下，道。
谢轻卿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本王，”萧疏楼顿了顿。
他今日算是知道了凌姨娘中意潘长生的缘由。
只是于他而言.....
“先皇母妃去世多年，说来孝顺，也投得无门。”
“说的上进，本王已经是王爷，再上进也没有什么余地了。”
“宜室宜家，本王一定做到！”
谢轻卿看他认真的样子，噗嗤笑了出来。
“殿下，怎么说起这事来了。”谢轻卿问道。
“你说那潘长生有什么好的，贪生怕死，本事不长，凌氏死心塌地跟着他。”
“本王不怕死，也不贪生，本事也比那厮好。”
萧疏楼心虚地看了一眼谢轻卿，又装作蹲得脚酸了，挪了挪位置。
“殿下哪哪都好，轻卿......”
“配不上您。”
谢轻卿有些惊奇，自己何时会说这些作践的话。
“说的什么话，”萧疏楼道，“本王也配不上你。”
“府里的姨娘，本王会找个由头将她们放出去，以后秦王府还是咱俩。”
“张道师的事，你且放心。”
“就算本王行不得，王冲也得努力一把。”
“诶，诶，诶，我还没答应呢，怎么就惦记上了？”谢轻卿笑道。
萧疏楼一脸无措地看着她，一脸被骗的无辜感，说不出来一句。
“骗你的。”
谢轻卿这一笑，带着水汽，有些云开见月的喜气。
“旁的就不说了，起码得八抬大轿，少一抬也不行。”
萧疏楼先是愕然了几秒，嘴角又止不住地上扬，双手紧紧地抱住谢轻卿。
“萧疏楼，你别太放肆。”谢轻卿抵着他的肩膀，死活推不动他一分。
谢轻卿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受到如山一般的身子无法控制地轻颤，像是忍不住了一般，发出低低的笑声。
浅浅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肩颈上，一种说不出的旖旎感，竟然可怜起他来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不许反悔。”萧疏楼道。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谢轻卿将他从身上扒拉开来，道。
“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别说是三件，三百件本王都答应！”萧疏楼应得急，但也没错。
“只要是合乎道义的事，三百件本王都能答应。”
“那我可就说了，殿下不准反悔。”谢轻卿说得认真，连萧疏楼都有些惧怕。
“第一件，必须要殿下明媒正娶。”
“这个自然，三书六聘，一件不少。”
“第二件，轻卿性子犟，若是殿下负了心，轻卿自当离去。”
“绝无可能。”
“殿下，这事您还是再思量吧。”
“这最后一件嘛，姨娘们遣散了去，别的人轻卿也管不了，但是江乔，殿下必须好生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