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如果命运只会选择一个人,那么又为什么要有两个人出生?

    他们望着彼此相同的面孔,相同的身形,相同的身高,心里,其实也都是相同的疑惑。

    这世上所有的生命,都有属于他自己的宿命,无人能避。

    包括他们自己。

    在他们刚出生时,家里为此争论不休。

    “枫红阁只需要一个继承人。现在多了一个,将来肯定会成纷争。一山容不得二虎,为免将来的麻烦,现在就杀了另一个吧。”

    “可杀哪一个?留哪一个?”

    “当然是留大的那个,那个才是真命的枫红阁继承人。”

    “虽然有些残忍,但现在不杀这孩子,将来对他只会更残忍。他若知道自己没被选上,肯定无法接受。孪生兄弟,一个是万人之上的阁主,一个却什么都不是。”

    在就所有人都同意时,突然有人发出疑问:“可万一选择了其中一个,日后却意外夭折了,那怎么办?”

    家族长老们都低头蹙眉。

    万一出了意外?

    “不能杀另外一个,那个是后备。”

    “对,现在不能杀。必须保证选中的那个顺利成为了枫红阁阁主,才能杀了另一个。”

    “那后备的怎么处理?也按未来阁主的方式教育长大?”

    “那怎么行!他只是后备的影子而已!如果也按阁主方式养大,那他岂不是也把自己当成未来阁主了?必须把他当影子般来养。”

    “既然如此,”厅中又响起一个声音:“干脆就设一个影子组织,让那个没被选中的孩子承担。咱们毕竟是名门正派,不能明目张胆干的事很多,杀人也好,集合资金也好,就交给那个影子组织做。既让没选中的孩子有了去处,又能为枫红阁效力,岂不一举两得?”

    两个小小的婴孩,还在相同的襁褓中,头挨着头而眠。白馒头一样嫩嫩的小脸,是安详的睡颜。

    而他们一生的命运就这样被人决定好了。

    在那个无星无月的黑暗夜晚里,他们踌躇了整夜,最后选择了哥哥,舍弃了弟弟。

    这是最妥善的安排,是所有人都同意的。两个孩子一起养大,有个伴可以保证未来阁主不会太寂寞。武功根基也可以一起学,但对待方式和思想教育则截然不同,一个是完美的未来阁主教育,一个是杀手的影子教育。到了十四岁时,两人就不能再呆一起了。因为以后的教育会相差太远,他们的分歧会越来越明显。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卓熙将学会红影绵绵掌,那不仅仅是南宫家的当家本领,也是专门克制蓝轩的招式。

    教给蓝轩的武功和战斗方式,都是会被那二十七式红影绵绵掌压克。

    这是他们的保障之一。他们必须以防万一,如果有天影子谋反要做光,必须确保光能消灭影子。

    一群老头儿坐在秘厅中,为他们完美的计划低声笑着。

    十八年后,枫红阁在江湖上甫出现,果然立即扬名天下。当然,卓熙是他们最完美教育下培养出来的江湖之王,文才武略都是最完美的!那些普通门派中随意养出来的所谓高手,怎可能是这个细心琢磨出来的王者的对手!

    只可惜,他们精雕细刻,还是看漏了一件事。

    光是完美还不够。

    世间上还有一个天才降世的玉长歌!

    那几年玉长歌都没在灵照宫。他天南地北的游走,像在寻觅着什么,南宫卓熙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此时南宫卓熙已连破江湖数名高手,名声大振。可这还不够,他想要的是天下第一的名号,他要成为武林霸主!

    玉长歌面色憔悴,精神不振,黑沉的眼里有着太多的忧郁。他已经许久没笑过,一张细腻的俊脸因为常年风餐露宿、行走大漠,而逐渐粗糙,不复当年的风流倜傥。

    他一点儿都没有与南宫卓熙比斗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开。

    南宫卓熙拦下他。连续的胜利让他极为自负,只要胜了玉长歌,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江湖第一。

    但接下来的事,他一生都无法掺透!

    他输了。

    最可笑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只是瞬息间,他这个挡路者就被玉长歌抛到了遥远的后方。

    他甚至连玉长歌怎么出招的都不知道!

    差距太远。

    纵是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江湖上除了完美,还有天生的怪物!

    再练二十年,南宫卓熙也不会是玉长歌的对手!

    那是一场江湖上无人知晓的胜败。枫红阁悄无生息地在江湖上消失,南宫卓熙也悄无声息地消失。

    还太早了。他们的准备还远远不够。

    他们需要想办法拿到传说中的《天月神功》——既然寻常方法无法战胜那个神才的玉长歌,只能用更厉害的法子!传说中同样曾是天下第一武林高手的白皓月所创的《天月神功》,一定能赢过玉长歌!但《天月神功》在玉长歌那里。打,是谁也打不过那怪物,那他们总要找一个人去骗来那本神功秘笈。

    派原福花了三年时间去套近乎,确实得到了那本神功秘笈,可他也私逃了。他们错失了最好的机会,一群老头子气得几乎吐血嗝屁。

    就让虎魄和那个影子去找《天月神功》吧!卓熙只要继续好好练武,为了日后战胜玉长歌,一雪前耻!肮脏麻烦的事,不需要他动手。

    可最终,《天月神功》没得到。玉天歌也没能等到南宫卓熙回来雪耻。

    他死了。

    和所有平凡人一样,江湖武功第一、无人能敌的一代大侠,在荒野仰天长啸,凄声悲鸣,最后自断经脉而亡。死的时候,他甚至眼睛都没闭上,深邃的瞳目中,只有绝望的忧伤。

    究竟是怎样的悲绝,叫这个无人能杀的江湖第一高手自断经脉,死不瞑目?

    整个江湖猜疑一片,无人知道真相。

    可枫红阁的大好机会来了!

    玉长歌一死,谁人能敌?!

    灭虎魄,杀蓝轩。原福的去向已发现,他们还留那个影子做什么?

    光已经够亮了,谁还需要影子?

    直到转轮山的苍翠林子中,南宫卓熙再见到那个十多年未见的亲弟弟。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记忆中挂着“弟弟”名字的男人罢了。可亲眼见到那个用跟自己相同的面孔展露温柔笑颜的男人时,他有些迷惘了。

    那个真的是……小时候总陪伴自己的蓝轩吗?

    比擦身而过的路人还陌生。

    不认得!他通通不认得!

    那是谁啊?

    除了面孔一致,其他都形同陌路。

    比任何人都更亲近的孪生兄弟,却陌生得像异世界的两个人。

    蓝轩笑得很柔绵。纵然被擒,生死操之他人手,他依然温柔地如水似风,悬挂着暖阳般的微笑。在与他重逢前,南宫卓熙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原来笑起来也可以如此温柔好看。

    明明是相同的外壳,内里的魂魄却截然不同。

    蓝轩对成为俘虏之事毫不紧张担忧。他被囚禁在枫红阁,却自在地好似呆在自己家中,依然看书作画。他的画和他的人一样,温柔到天空见了都要落泪。

    南宫卓熙不懂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乎——而这个人,甚至还是他的亲弟弟!

    至少,身份上是。

    蓝轩悠闲地舞着那把漂亮的雅致小扇,靠到南宫卓熙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低语:

    ——你得到了原福,可还是无法得到《天月神功》吧?

    蓝轩太清楚这个同胞哥哥以及整个枫红阁想要什么了。打蛇打七寸,找出敌人的心理弱点,是他的强项。

    玉长歌虽然死了,可他们的耻辱还在。他们想要的是真正的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南宫卓熙知道自己不杀蓝轩不过是为了天月神功。他从未担心过,那个重伤未愈又赢不过红影绵绵掌的弟弟能怎样。

    毕竟,自己才是那个完美的王者。

    一个没选上的影子——如何能比!

    却不想,命运之所以为命运,就是因为它从来难以猜测。

    一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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