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学校商店有一种零食吃起来很香，只要一块钱一包，关键是可以刮奖，虽然极大的概率是“谢谢惠顾”，但杨山己会愿意去买着一种零食，她已经收集了十张没有刮的卡，今天下雨，不要做课间操，杨山己一次性把十张卡全刮了。

    运气不错，十张里面出了一张“再来一包”。杨山己打着雨伞去商店换零食，顺便买了一卷保鲜袋，把保鲜袋套在碗里再去打菜的话，碗就只要过一道水就干净了，她心情不错的哼着歌回了教室。

    教室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只是单单对于杨山己而言的。

    杨山己的座位上坐了一个人，正面对着叶新在说话，还有一个靠在别人桌子上。

    杨山己不敢近前，但是又厌恶那几个人靠近自己的地盘，她也想过用他们曾对待自己的所有方式统统还回去，但事实是，光凭力量而言，她显得太过孱弱。

    直到衣袖被雨伞上的水浸湿，杨山己依然站在门口没有动。

    我要上前去吗？杨山己问自己。我可以理直气壮的对他们说别待在老子的地盘吗？

    “诶，让让。”

    她挡住了别的同学的路。

    侧开身子把门口让出来，杨山己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座位，她握紧双拳，甚至感觉到了自己在颤栗的骨骼肌。

    “让让。”她把东西放在桌面上，示意这是自己的地盘。

    座位上的男生回过头来，愣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反应过来和他说话的人是杨山己后，露出一个蔑视的笑容。

    “哟，山鸡哥呀~”

    杨山己冷漠着神色，没理他，以前不是没有反抗过，但是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只有当做没看见，他们就会自觉没去的离开。自顾自做自己的事，只当做身边没有这两个人。

    “她坐你前面啊，那你可小心点了，她身上有毒的，碰了怕是要得病。”

    “她身上臭死了。”

    “她还在垃圾桶里面翻东西吃，我跟你讲她原来在我们初中……”

    身后滔滔不绝讲了好几分钟，杨山己只当做没听到。直到一只手突兀又强硬的掐着她的脸扯向后转过去。

    “你看他这丑模样，我看了都想吐。”

    杨山己挣扎开和掐他脸的人打在了一团，没两三下就变成了单方面施暴，杨山己的脑袋被砸在了黑板报上，“咚”的一声，杨山己被砸得脑袋一懵，狼狈的倚着墙抱着脑袋。

    教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两个男生见状不好，迅速的跑掉了。

    一时间没人敢上前搭理杨山己，杨山己摸了摸后脑勺，肿了一个包，看来好几晚都没法好好躺着睡了。她不打算去医务室看，她有经验，不需要涂什么药，过几天就会自己好。她也相信那两个人给这个班级在场的所有人好好上了一课，他们告诉她的新同学，她杨山己是个可以被取难听讽刺的外号的、可以被随意欺负的人。而这是她高中生活的第一年、第一个学期，高中有三年，未来还好长。

    她平复心情，除了因为疼痛而掉的两滴眼泪，杨山己没有更多的哭泣，只是有点粘不太稳，有人来扶住她，帮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整理好。杨山己道谢，把帮叶新抄到一半的数学作业扔回到他桌上，原本是为了融入话题而编出喜欢叶新的瞎话，又为了圆谎帮叶新抄作业，现在安宁的高中生活已经被打破，也没必要再怀着因撒谎而内疚的装了。

    第三节课已经开始二十分钟了，杨山己盯着最开始翻的那一页发呆，愤怒和麻木过后是恐慌，她的心没办法静下来。烦躁的在桌肚里面翻了翻，她不愿意去想接下来的时间还会遭遇什么，除非她能立马力大无穷一拳一个王八蛋，不然瞎想有什么用？

    翻了半天只掏出一叠复印的语文作文。

    “我知道好坏，该与不该。阳世上的风景，你途径的，都不会属于我。”——孟见希《特立独行》

    这是一篇命题作文，杨山己读了一遍，读完感觉心情通畅了一点，字依然是美的。杨山己拿着笔照着上面的笔迹开始一笔笔慢慢的描。

    “我亦不知真情天上人间何处有，调调轻狂与光阴竞走，看透暖凉同伪善留后手。”

    杨山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描着描着眼泪就出来了，若无其事的抹掉，继续下一行。

    孟见希坐在四楼看着窗外高一高二的人流向食堂涌去，他们高三的第四节课下课时间比高一高二的要晚十分钟，一是学校为了让他们能多学习十分钟，二是中餐是包在了学费里的，不需要另外出钱了，所以中午在食堂吃的人会多一点，为了分开人流，便让高一高二先去吃一波，等后面些了，再把菜色稍微好一点的搬出来。

    和阮袂一起去食堂的路上，看到了走在前头的那天那个还了他十块钱的女生，左手的袖子扎了起来，手背上一大片淤青，延入手腕，穿过一根红绳，没入袖子。右手微微蜷起，手指勾着装碗的袋子，掌侧还有碳笔墨油的痕迹。

    两个大男生身高腿长，很快超过她，孟见希侧头看了一眼，女生眼里已经没有那天还含有的温柔神色，现在只有无神和寂静，她没有朋友和她一起吃饭了。

    孟见希只是看了一眼便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小贱贱，我们不去吃食堂了吧，我的肚子告诉我它想念肯德基。”阮袂看到了别人端出来的饭菜，相当令人没有食欲。

    高一高二的菜色和高三的菜色有两个是重合的，那个人端的是高一高二的菜色，阮袂对第三个不同的菜色已经没有了期待。

    “那你把餐票给我吧。”孟见希伸出手。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阮袂鼓着眼睛。

    “大明拿了请假条，应该还没出校门，你可以在上面加一个名字。”

    孟见希眨了眨眼。

    “睿智，对不住啊兄弟，我先走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说着阮袂就把两张餐票塞给孟见希，欢快的跑开了。

    孟见希接着慢吞吞往食堂走，和那个女生先后脚进的食堂。

    看见那个女生前往的窗口，孟见希迈了两步拦住她。

    “那个窗口的好吃点，我朋友临时去吃别的了，我现在手上有一张多余的餐票，要过去那边打饭吗？”

    那两个窗口是只供高三打菜的窗口。

    杨山己抬头看了一眼，是那个翻垃圾桶的男生，想着餐票也不要钱，就点了点头。

    “走吧。”孟见希微微笑着。

    阮袂失策了，今天中午高三窗口的菜色意外的不错，还有炸小鱼块，蔬菜是切得很薄的青椒炒茄子，窗口周围都冒着香气。

    打完饭，孟见希带着杨山己找位置，食堂依然很多人，稍微干净点的桌子都没有，大多数都是被人倒在上面的饭菜。

    “你的手是撞到哪里了吗？青了好大一块。”

    杨山己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孟见希最后挑了张还过得去的桌子坐了下去，“就坐这儿吧，别的桌子更脏。”

    他叫住继续往前走的杨山己。

    杨山己听言，坐在了他旁边。孟见希也没再说话，只是埋头吃，两个人都很安静。

    菜确实挺好吃的，杨山己心情缓了过来，沉下心，认真吃着饭。然而安宁不过几口饭的时间，几个碗重重的放在餐桌上，闯入杨山己的视线。

    “喂，傻逼，还不滚开让位置。”

    杨山己愤怒之中还存了理智，人家请她吃饭，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冲上去打架毁了人家一顿饭，这帮人只会为难她，剩余的位子刚好够他们几个人坐，她离开就好了。

    “怎么了？没别的位子了吗？”孟见希抬起头笑问，语气还算温和。他一出声，杨山己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了，她可能要留下来打一架。

    几个人没了声音，半晌，终于有人出声：“我、我们是叫她走、走开。”

    说话的人指了指杨山己。

    “这样啊。”孟见希慢悠悠出声。

    对面的人再次陷入沉默，就这么站在那里不敢动。

    孟见希侧过头对杨山己说，“继续吃吧，他们还等着坐这儿吃饭呢。”又问对面：“对吧？”

    “……嗯”几个人陆陆续续应了一声。

    杨山己当着这几个人也吃得不开心，倒是旁边的孟见希若无其事的依然吃得很香，时不时吐一根鱼刺出来。

    杨山己已经没心情吐刺了，把鱼块全推在了一边，把蔬菜都吃了。等她吃完起身，孟见希也跟着一起走了，他俩走了，那几个人才敢坐下吃饭。

    “谢谢。”杨山己道了谢，把保鲜袋扔了，不等回应，就离开了食堂。

    她不知道这个翻垃圾桶的男生是个什么人，能让那几个傻叉害怕的估计也不是善茬，人家这次帮了她，等以后听了那帮人散布的言论又是什么态度对自己还不一定，还不如早点走开存一点温暖。这样以后当人听到“山鸡”或杨山己的那些“故事”的时候，并不知道是她，不会后悔自己曾经和这样一个人说过话、不会后悔帮过这样一个人。

    雨又下起来了，杨山己没有带伞，回教室接伞的时候，发现桌子里多余的那个碗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