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朗朗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的声线，极平常的几个字在车厢内响起。
宋嘉禾一时怔住，等周衍回头眼神示意她手上的瓶子时才反应过来，男生敛着眸，神色淡淡，腕节上有一颗小痣。
她连忙将水递了过去。
刚才用力的时候也没发出声音吧，周衍是怎么发现的？
那水瓶还挺有个性，周衍拿过去握在手里，右手抬起，看着都没怎么使劲就好了，他没回头，原路将水递过来。
“好了。”
宋嘉禾倾身接过，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补充， “我平时能拧开的。”
她平时在学校力气可大了，有次赵晓宁的水杯灌满了热水，还是自己帮忙拧开了。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衍又是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似乎不太在意。
“谢谢学长。”
宋嘉禾仰头喝了一小口，茉莉花香在齿间蔓延，入喉末了有些清冽，应该还加了一点点薄荷。
难怪他会喜欢。
红灯转绿，车流启动，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的打在车窗上，雨刮器运作之后的视野才变得清晰。
车里好像更闷了，周遭只剩下雨水的声音，隔绝了外界。
放在腿边的屏幕亮了下，是宋母发过来的消息。
妈妈：你弟弟成绩不大好，尤其是英语偏科严重，你有空的时候帮他补补课，他今天去学校了。
宋嘉宇在市里上的私立高中，平时两周回家一次。
望着屏幕左端的绿色旗袍，宋嘉禾抿唇在编辑栏上打下一行字：他不听我的，之前让他做题目也不做。
宋嘉宇晚自习十点下课，大二的时候宋嘉禾每天晚上十点半的时候给他打视频电话，讲题。
刚开始宋嘉宇还因为母亲的缘故比较配合，后来就这种找理由说忙，后面连理由也不找了，直接不接电话。
车外一声鸣笛，宋嘉禾眼睫颤了颤，又把这些删掉，最后只发过去一个好。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说了都没用。
中控台上放着的手机震动，周衍扫了眼来电显示人，戴上蓝牙，手指在上面轻点两下接通。
“讲。”
穆子骁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 “靠，你要不要这么冷漠，好歹几天没见了。”
“挂了。”
周衍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女生正看着手机，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眉心轻轻拧着。
学习？
这么认真。
人小小的，旁边放着书包，规规矩矩的靠窗坐着，衣领处脖颈流畅的弧度。
要不是上次在图书馆亲眼看到，他恐怕很难将博主水禾日记与她联系在一起。
“哎，你什么时候回来？晚上平淮路那边有场party要不要一起去，据说来了个特别漂亮的调酒师----”
周衍刚才不自觉翘起的唇角抿直，他摘掉蓝牙耳机，顺手扔进旁边的盒子里。
“......”
穆子骁拿下手机，黑色屏幕上显示对方已挂断，他哼了一声， “冷漠的男人，活该单身四年。”
在车厢里低头看手机头晕，加上本来就晕车，胸腔内不是很舒服，宋嘉禾缓慢靠着后椅，小幅度的挪了下姿势让自己舒服点。
下意识看向主驾驶座的方向，结果瞥到后视镜，与镜子里的视线猝不及防的相遇。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后视镜能看到车厢后面的呀。
宋嘉禾闭了闭眼，小动作的扶了一下额头，也不知道之前看周衍的时候有没有被他发现。
应该没有吧。
“难受？”
宋嘉禾点点头，实话实说， “有点。”
是真的难受，唇色有些苍白。
外面雨已经停了，周衍降下车窗，凉爽的空气瞬间涌进刚才密闭的车厢，肺里灌进新鲜空气。
雨后初霁，碧空如洗。
车子行驶在外圈的环淮公路上，远处耸立的信号塔，南江湖边的标志性建筑，淡雾笼罩中的青山。
视野开阔，好舒服。
宋嘉禾胳膊搭在车窗上，忍住想把手伸出去的冲动。
她拿起手机，对着外面拍了张照片。
叮咚。
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响起，随着屏幕亮起弹出来两条消息。
“咳。”
周衍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声，看着前面说， “晕车就不要看手机了，一会又难受。”
“哦。”
宋嘉禾吐了下舌头，乖乖将手机锁屏放在书包旁，
她有分寸的，看到好看的风景就有想和别人分享冲动，本来也就是准备发完消息就关上手机的，偏偏前一秒被他提醒。
一向及时回消息的研搭也没回复，宋嘉禾猜测他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在图书馆学习。
这两天回家帮忙学习进度落了一些，回学校还要抓紧补回来。
周衍抬额，后视镜照出车窗旁的女生，她迎着风，蓬松的长发扫在手臂上，下巴微微扬起。
他竟也觉得有些痒，似乎也被那发尾触碰，不自觉放缓了车速。
剩下的路途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准确的说是宋嘉禾看着有些蔫蔫的，这样的沉默一直保持到车子开到女生宿舍楼下。
宋嘉禾背着书包下了车，所幸这个点宿舍楼下人不是很少。
她站在车前， “谢谢学长。”
“还是难受？”
宋嘉禾不知道为什么，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强打着精神笑着摇头， “没事，现在好多了。”
实际上，像是随时可能昏倒。
之前晕车反应也没这么严重。
现在立刻就想躺到床上睡觉，她转过身，后面传来一道车门关上的声音，接着周衍走过来， “等下。”
宋嘉禾站在原地还没回头，感到后面衣服领口被人整理着，周衍就站在她身后，伸手将她被书包带子压着的帽子拿出来。
“你这里没弄好，压到了。”
他的手指冰凉，不小心触碰到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宋嘉禾觉得像是有一阵电流从他手下的肌肤蔓延，酥麻。
她快速眨了眨眼。
“脖子怎么这么烫？”
“嗯？”宋嘉禾迟缓的反应了声。
周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手背搭在她额头上，很烫。
“你发烧了？”
“我不知道。”
宋嘉禾现在站着都有些费劲，她想蹲下来，被周衍及时伸出手臂扶住，一道力量支撑着她。
“我带你去医务室。”
到医务室测量温度，三十八度多，医生看着温度计， “怎么烧这么厉害，你这男朋友当的不称职啊。”
宋嘉禾烧的昏昏沉沉的，没听清护士说什么。
蓝色帘子被拉到一边，在针管扎到皮肤的时候，她皱了下眉，眼皮似有千斤重，然后便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对面墙壁上一片金光，旁边一张躺椅，宋嘉禾花费了几秒时间思考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好像是，医务室。
有印象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周衍用手背给自己测温，说发烧了。
宋嘉禾抬眼，吊瓶里的水往下低着，瓶口泛着一圈白光。
三瓶。
“醒了？”
周衍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低头玩着手机，看见她睁眼后转身去隔壁桌子上倒了杯温水过来。
他一直在这吗？
宋嘉禾有些惊讶，又觉得有些抱歉。
“现在几点了？”
“四点二十。”
睡了这么久。
宋嘉禾总觉得自己在这躺着有些奇怪，何况周衍还在这里，就像生了什么大病一样。
她撑着手臂坐起来，
“不睡了吗？”
周衍俯下身，在她身后放了块枕头垫着，冷松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两片平直的锁骨近在眼前，声音就在她耳边放大。
距离不过一拳，像是恋人拥抱前的姿态。
宋嘉禾刚刚降下来的温度又要升上去，她垂着眼小声开口，
“不睡了。”
气息远去。
宋嘉禾松了口气。
“学长，抱歉。”
耽误了他这么长时间。
“我下午本来就没什么事情。”
周衍站直身体，微抬着下巴，调慢了些输液速度。
他重新坐回座位上，看着她问， “是不是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吹风吹多了？”
宋嘉禾正看着刚才她睡觉的这段时间里研搭发过来的消息，是一个多小时以前。
衍尔：很好看。
她放下手机抬起头急忙分辨， “不是的。”
怎么是因为坐车吹风呢。
“我昨天晚上从家里回到学校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了，然后，”宋嘉禾顿了下，自己也有些心虚，她手指在床单上划了几下， “就喝了几片感冒药，以为过一夜就好了。”
周衍视线若有若无的在她放在膝上的手机停留一秒，上面的聊天页面还没关， “不舒服怎么不知道看医生，还乱吃药？”
他这话也就是一问，听起来却有些凶。
宋嘉禾没意料到周衍的问题，大脑宕机几秒， “我...”
她很少生病，生病的时候也不甚在意，总觉得不舒服睡一觉就好了。
周衍看着她好一会没说话，意识到自己语气可能有点重了，他平时接触的女生少，男生之间讲话也没什么分寸。
又想到了临来的时候他母亲说女孩子都是要哄着的。
是这样的吧，当时没怎么认真听。
他沉了口气，身体稍微往前，在她脑袋上不重不轻的揉了一把，语调也放柔不少， “我是说，下次身体不舒服要及时去医院，知道吗？”
“嗯。”
宋嘉禾缩了下脖子，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