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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霆州(十)

    第七十七章:

    聂纯向西边去,沿着青石主道登上了一座石桥。

    桥上凭栏站着个人,一手抚在浮雕石狮子的栏杆上,一手捏着折扇,口中声情并茂地念着《石桥禅》。

    聂纯没太留意这人是谁,径直从桥上经过。

    后者正念到那句“只求少女从桥上走过”,摇头晃脑之际,就看到聂纯从旁边走过。

    他连忙喊了一声聂姑娘:“真巧,没想到新年第一天,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声音,聂纯这才注意到这人,竟然是萍水相逢的君莫笑。

    她脚下一顿,回首与他打了招呼。

    君莫笑上前,“昨日聂姑娘你们忽然就离开了文圣庙,害得我担心死了,聂姑娘你没事吧。”

    聂纯笑道:“劳你挂心,我没事。君公子,我此时还有要事,改日再聊。”

    君莫笑涵养极好,“好说,既然聂姑娘有事,君某就不留你一叙了,我们有缘再见,聂姑娘请。”

    聂纯朝他告别,转身继续往前走。

    君莫笑目送她的身影远去,挥着折扇,依旧缓声念着:“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日晒、雨淋……”

    ……

    另一边,无言没有立刻向北而行,他微微闭目感知,而后朝着东偏北的方向走去。

    前方是潭清池,名为破妄。

    破妄池边人影憧憧,不少人手捧祈愿莲灯在池边,放下执妄。

    池中有鱼跃起,口衔莲灯,惹得众人惊呼,说这是福鲤应愿、执念破除的征兆。

    放灯的是位身着蓝色儒衫的高挑女子,女子见此景象,亦是满脸惊讶。

    她站在池边,裙裾被池水沾湿也浑然不知,怔怔的望着那盏赤色莲灯,没有言语。

    倒是她身旁的另一个豆蔻之龄的儒衫少女,明媚的脸上神色激动,欢呼道:“夫子,成了!您年年来此许愿,神明终于听到了。”

    被称为夫子的蓝衫女子,眼中并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流露出一丝落寞。

    面对这一池莲灯,她道:“破妄池本为破除妄念,放灯亦是放下执念之意,我年年所求,是想再见老师一面,或许如此,我便才能真正破妄,入金丹境。可死了的人如何还会回来,更何况是那样惨烈的方式……”

    儒衫少女不明白老师十年来不远千里,连夜从圣贤郡赶来这平京护国寺元日放灯的习惯,为何忽然一朝气馁。

    她道:“夫子,世上有修真之人,曾经更是有魔,焉知不会有奇迹。所念之人,也许有一天就会以其他形式出现在眼前。”

    蓝衫女夫子缓缓摇头,“罢了,天意如此。我虽为这世间第一位女夫子,但到底看不破这妄念,达不到老师当年读书入境的水准。”

    她像是在说给旁边的学生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闻鹤,走吧,我们以后都不用来了。”

    名为闻鹤的少女颇为遗憾,自己老师从无到有,打破书院规则,成为鸣湖书院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夫子。

    老师鼓励女子踏出深闺高阁,进书院、上学堂。

    然世人多蒙昧,追随者甚少,行动者除了自己这个被老师一手带大的孤儿外,更是没有。

    老师曾带着她四处宣扬讲学,于街巷坊市游说,在挨家挨户走访。

    但都被男人们耻笑,被女人们说离经叛道。

    她印象最深的几个场景:

    有懵懂女童扶着墙,从门槛跨出步子向她们跌跌撞撞走来,但很快就被她的家里人抱了回去,躲瘟疫一样边唾弃道:“囡囡可不要学这个,羞死人了。”

    有闺阁少女在手帕上写信,在她们经过的时候,偷偷从高阁的窗户丢下。

    那绣着山水明月的手帕上,以胭脂为墨。字迹歪歪扭扭,一笔一划写的都是那少女的自白:

    她也想追随女夫子,但无奈家人不允,他们说书院是男人的地方,女子如何能抛头露面,更遑论与男人同堂……

    明月绣帕,胭脂墨书,砸在怀中,是老师第一次得到的正面回应。

    即便这个回应充满了遗憾,但显然她的努力宣讲起到了一些作用。

    即便很小很小,小的宛如汪洋里的一滴水,但到底搅起了一些波澜。

    正是这滴水,让她的老师看到了希望。

    于是,她的老师做了一个开天辟地的决定,她打算成立一个女子书院。

    如此,可以解决与男子同堂的尴尬,让那些囿于男女之防的人,少了份心理障碍。

    可是自建书院谈何容易,鸣湖书院走出去的人,想要自立门户得遵循一个规则:担任一院之长的夫子,起码要有读书入金丹境的实力。

    这也是她的老师一直以来的心障。

    女夫子想起了自己的老师,那个提倡有教无类,第一个收女学生的读书人;那个靠读书入大乘境的山长;那个孤身入魔域换取阆霆州百姓安全,最终死于仙魔战场的浩然君子。

    她想见他一面,问老师她应当要怎么做?

    闻鹤被一道声音唤回思绪,她听到女夫子轻声问道:“要是我终此一生都无法达成夙愿,兴建女学,闻鹤,将来你可愿意接力我的梦想?”

    闻鹤肃穆拱手,郑重承诺道:“老师有其事,弟子服其劳,学生自当延续和传承,夫子创办女学的目标。”

    师徒二人,自破妄池转身欲离去。

    不期然就撞见前方数丈,破妄池边,墨梅树下,款步而行的墨衫男子。

    池水清澈,墨梅疏影。

    陌上人沉静儒雅,温其如玉。

    隔着横斜的梅花枝头,闻鹤打量着那英英玉立的人,觉得十分眼熟。

    好半晌,她终于想起来,这人长得与文圣庙中挂着的那位贞贤君子画像,如出一辙。

    “夫子,那人、那人好像……”她连忙转头看向旁边的女夫子,只见后者也已怔然。

    犹如周庄梦蝶,身处虚实之间,真假难辨。

    女夫子不由疾步上前,声音哽咽,冲着那人喊了一声老师,“玉楼见过先生。十六年间,学生无一日不怀念先生;先生是听到了我的疑惑,这才现身指点迷津的吗?”

    无言负手望着来人,问:“你因何而惑?”

    闻玉楼道:“世人默守陈规,坐地自划,不愿不敢踏出深井,学生有心改变,助人脱困,然一己之力,终究无能为力,此为一惑。

    “先生当年读书入道,飞升大乘之境,学生有意效仿,然五年之间,毫无进展,此为一惑。两惑相加,受其扰而生妄,故而想问先生,学生该当如何解其惑,破除妄念?”

    无言淡声:“世人默守陈规,坐地自划,是开天劈地以来的陋规陋习,根深蒂固在他们的思想中。想要打破,非一朝一夕之间,一人一己之力可改;要靠经年累月,春风润物,循循善诱。破除陋习,莫要操之过急。”

    “春风润物,循循善诱,学生记下了。”闻玉楼一揖,继续问道:“敢问先生,第二惑何解?”

    无言颔首,反问她:“你曾为自己取字为‘达’,以你之意,这‘达’字该做何解?”

    闻玉楼恭敬回答:“学生幼时立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后取字为‘达’,便是取自此处,意为得志显达。”

    “得志显达,兼济天下,你的抱负很远大。”无言伸出右手,抬臂在虚空信手写了一个‘达’字,那字泛着淡金光芒,竟凝结成实物,从空脱落下来。

    无言缓缓道:“可‘达’字也有另一个意思——”

    闻玉楼见状赶紧伸手去接,字在掌中,沉甸甸的。

    无言继续道:“君子见机,达人知命。”

    闻玉楼捧着本命‘达’字,若有所思,“君子见机,达人知命。先生要我静待时机,随遇而安?”

    无言轻轻颔首:“你自小聪慧,却迟迟无法读书入境,正是由于你的第一惑,影响心神,令你急于求成,反受其乱,妄念滋生,阻碍通达。读书入境,当顺其自然。”

    话音入耳,犹如拨云见日。

    闻玉楼瞬间茅塞顿开,那盘桓在心境之上的混沌执妄顷刻消弭,一朝通明。

    闻玉楼对着无言拱手,喜道:“谢先生解惑,学生明白了。”

    不多时,她赫然立地开悟,一步遁入元婴境。

    闻鹤见证着这番如梦似幻的对话,只觉得玄之又玄,她欣然道:“恭喜夫子一步入元婴!”

    “兴办女学,道阻且长,望你乘风破浪,砥砺前行。”无言见此微微一笑,随后不作停留,拂衣而去。

    留在原地的师徒二人,见眼前人忽然不见了,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闻鹤愣愣地问:“夫子,我们刚才见到的,是真还是幻?是人还是鬼?”

    闻玉楼垂眸看向掌中的字,“非人非鬼,先生……是神。”

    ……

    与此同时,了悟楼前。

    法净炯炯双目望向来人,“你身怀魔息。”

    此言一出,炸开了锅。

    善玄面露困惑,了了忽然浑身一震。

    领着善玄到这里的小沙弥却是笑道:“法净方丈慧眼,这位施主说自己饱受梦魇之苦,所以特来寻找方丈化解。”

    善玄未置一词,满腹疑虑,他不过胡诌而已,自己自然是没有受到什么梦魇缠身,但那法净大师却说自己身上有魔息。

    正当他思索之间,法净大师却道:“原来如此,施主身上那股魔息想必就是魇魔缠身之兆。”

    法净大师向他招手:“你且过来,我为你祛除梦魇,还你清净。”

    善玄上前,好像明白了他刚才为何这样说。

    此行下山试炼,他们一路上也曾碰到过各种坑蒙拐骗忽悠人的神棍。

    几乎一样的套路和话术,先是说你命不久矣/印堂发黑/近期有灾祸等等,然后利用人的恐惧,再向人进一步推销什么珠玉水晶朱砂串,戴着用以辟邪保平安。

    每每在路上,腰缠万贯的尧玄总会信这些,买了各种辟邪物件,挂了满身都是。

    对此,善玄已经百无禁忌,油盐不进。

    他坦然上前,等着那位法师要给自己下什么样的套路。

    法净大师站起,伸手蘸了供桌上的清水,点在善玄额上,然后像模像样的默念经文。

    善玄却是借着这短暂的肢体触碰,迅速用溯源秘术反向探测,看到了嵩阳太子所在的清修之地。

    他不动声色道谢:“多谢法师,我现在感觉浑身清气环绕,想来是梦魇已除,法师果然佛法高深。”

    周围的沙见他如是说,对着自家方丈的信仰越发深厚,纷纷念了声佛号。

    有一沙弥上前,说道:“施主既已祛除魔障,那就请离开此地,以免误了法师弘扬佛法。”

    “所言甚是,不敢打扰法师,我先行告退。”善玄借坡下驴,忙退出人群,离开了悟楼。

    法净方丈凝视少年远去的背影,低声自语:“奇怪,那股魔息分明还在。”

    善玄用传音符,告诉大家太子在东麓半山腰上的大悲塔。

    几人收到消息,各自抽身过去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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