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予不染将自己的侧脸正好伸到贺若纤尘眼前,白皙的脸庞、俏皮的杏眼、上扬的嘴角,无不向眼前人传递着某种危险又刺激的信号。

    她等待着贺若纤尘进一步的表示,可贺若纤尘挣扎一下,却是用筷子夹起自己最爱的菜,举到她嘴边。

    “啊?就这个?不行,你这借我做的饭献我这尊佛,没诚意啊!”她嚼着嘴里的饭,不耽误的嘟囔着。

    “嗯。”她咽下嘴里的饭,嘟起一边脸颊,伸的更近些,贺若纤尘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日思夜想都想一亲芳泽,但是此刻他却没有这么做,想想便将那瓶女儿醉拿出来,按在她脸上。

    她坐在那眼神一怔,感觉一阵冰凉,扭头一看怼在脸上的酒壶,一副姐都送上门,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酒壶挡住她的眼睛,看不到贺若纤尘逐渐退去的红晕。

    忽然她心下一震,夺过酒壶,仔细一闻,玄菲予临死时的模样,不断在眼前放大,这酒虽没喝过,这味道熟悉的很,和梦里的鲜血淋漓一摸一样。

    饭厅里的烛火,噼里啪啦剧烈的抖动着,腾的一下摇曳而起,照亮满地的寒凉,照透漫天的风霜。烛火映出她悲愤的眸色,似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良久,她目光跌落在贺若纤尘的眼中:“你怎么会有女儿醉,从哪来的?我想起来了,司幽阁那畜生迎娶菲予那天,你在场。”

    贺若纤尘看着予不染泛白的手指,神色不悦的狠狠得捏着酒壶,他回忆着那天的人和事,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嘴边一串话等着出来,转念间又悉数吞回去,只说:“对,我在窗外。”

    他迟疑的神色,发怔的地看着予不染,随即予不染便拿出一张面纱,俯下身遮在他脸上,只留下一双眼睛。

    心跳如雷,予不染一只手,扶着贺若纤尘的下颚,轻轻的将他脸抬起,她头顶的发丝从脸颊旁滑落下来,挡住烛火的光亮,阴影下那双又圆又大,灵动炯然的眼眸里闪着深邃的情愫。

    看着予不染拿出面纱那一刻,贺若纤尘所有关于那一夜的情景便尽数倾泻在眼前。

    予不染眼神转而清明,似乎已经想到关键:“我几次遇见得人都是你,还没感谢你,拿回玄菲予父母的……”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红着眼眶,摘下贺若纤尘的面纱,往桌子上一甩。

    她一甩衣袍,脚踩在木椅上,动作飘逸。嘣的一声,拔开酒塞,灌了一口女儿醉。

    微微勾起她僵硬的嘴角,嘴唇不怒而红,转头看向贺若纤尘:“遇上你,真不知是缘分,还是劫数。”

    予不染说完以后,两人同时陷入沉默,最终,贺若纤尘站起身将她拉进怀里,她却将贺若纤尘推开,头向侧面一转,看着门外的天空,胸腔中的悲鸣轰的一声炸开所有的理智和隐忍,如潮水般喷涌而出的还有那祭奠亡灵的眼泪。

    她歪着头,邪魅的指着贺若纤尘的胸口:“你以为姐会趴你怀里痛哭流涕吗?不,姐姐我只会趴在这笑。”

    贺若纤尘看着予不染满脸泪痕,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倔强,让人又爱又恨。

    而她的眼泪都像是都怕了她一般拼命地向外跑。

    “活人的面子可以不要,但是不能不给逝者面子,她拿着请帖抱着我,幸福的跟我说,此生已无憾,就算这是穿肠的毒药,我也得替她喝了!” 真是忆苦的酒,贺若纤尘伸手想接过予不染手中的酒,却被她躲开,予不染看着贺若纤尘的眼睛,一口气干了一整壶。

    贺若纤尘:“你……”

    这三百年的女儿醉,不似朝醉一般清爽,口感浓郁,及其炙烈,片刻后,贺若纤尘看着予不染喝完后身子都没晃悠的往外走,心下还挺佩服,自己也是好酒之人,却没予不染如此酒量,想来她是龙的缘故?

    他看着予不染还没走到门口,就突然显出真身,撞着房顶就冲上几万米的高空,他追出去,看着她在空中翻滚嘶吼,那声音泣如万剑穿心。

    见多了予不染狡猾调皮,善良正直,洒脱淡泊,她的每一面都灵动有趣,他站在呼啸的晚霞中,第一次看着她这般疯魔嘶鸣,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内心所谓的坚强是那么不堪重负。

    太阳已不忍抬头,直直的落入重峦叠嶂,只留下些许落寞的青灰,肆虐的严寒扑上来,没有丝毫怜悯的深入肺腑,冷得人肝肠寸断。

    没有人会特别到让老天爷网开一面,乐极还生悲呢?如果有人说以后我会守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那他一定在扯淡……

    从此江湖上再无女儿醉,却多了一种名叫诛心的酒,多年以后予不染才知道,原来贺若纤尘曾找过予濯清,将世上所有女儿醉,一夜之间,全都变成诛心的标签,起初众酒肆怕得罪司幽阁,都不敢卖,有的甚至换上其他名字,最后只有一家名叫镜花水月的酒肆照卖不误。

    恍惚间予不染已经不见踪影,贺若纤尘寻着,便来到祭祀的那座仙山,只见她端端正正的跪在龙族遗骨前,身姿挺拔,一身锦袍青衫,不是男装,却又有男装的雅致淡泊,利落的束发,腰间别着那把寸骨,手里紧握着一个染血的香坠。

    天色渐暗,犹豫的脚步沿着台阶生根发芽,走到予不染身侧时,已经看不清她的神色,半晌后却听见一声质问:“公子要离开龙族,不回去收拾东西,来这里干什么,还真当我是丫鬟不成?”

    贺若纤尘:“……”

    醉酒的人,往往会将压抑的情绪,百倍地放大,此刻的予不染没有把贺若纤尘踢回房间,已经用上仅剩的理智。

    “没有任何人从生到死,不经历生离死别,凡事不必太过要强,活得轻松自在一点。”贺若纤尘突然觉得在钻牛角尖这方面,予不染和他很像。

    予不染一动未动,甚至都不曾看贺若纤尘一眼:“龙族,就没有轻松自在这种生活可以选择,轻松就意味着得过且过,自在就意味着推卸责任,上古龙族生来品格高贵,终其一生等待天命所归,如果选择轻松自在,上古龙族早都沦为权贵新宠,于□□游走,世人对龙族的猎杀趋之若鹜,懈怠等来的不是屈辱就是灭亡。

    贺若纤尘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的侧影,和那侧影中幽深的旋涡,她嘴唇微微张合:“这些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可是当她有一天再也不会再开口对你唠叨的时候,这些已经深深的刻在心里。”

    予不染道:“其实我才是真正的玄菲予,予不染救下我之后,我们阴差阳错互换灵魂,按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她是龙,而我却是个废物而已。”

    “我们试了无数次都没办法换回来,被雷劈了几百次,凡胎□□经受不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索性就约定,那就当重活一次,最大的错误,就是宋修治这畜生的出现,既然命中注定,我们打算接受这样的安排。而她也接受那畜生的示爱,因为我的那具身体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贺若纤尘看着她,没说话。

    “可我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全族覆灭,全因我的无心之失,听闻山庄祠堂中藏着两只锦囊,我偷偷去看,正好遇见有人来偷,那贼人打落盒子,一只香囊正巧掉我面前,发现其中的秘密以后,我怕被人发现,就秀成香坠,送给她大婚当日佩戴,想着以后有机会告诉她这个秘密,可是我没想到就因为这个香囊,要了全族人的命。族人肯定以为两只一起丢了,如果我早点说出这个秘密,他们也许就不会死。”予不染双肩颤抖着,悔恨啄食着她的心。

    “不,即使拿出来,他们也会死,只是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个秘密,怀香其罪。”贺若纤尘没有震惊于二人的身世,却道出一句没有人愿意承认的事实。

    这一世终究是无法摆脱,在别人的躯壳中继续自己的无助挣扎,除了怨天尤人,魂飞魄散,只能学会接受,学会在这尘世中苦中作乐。

    予不染终于转过头,望向贺若纤尘,眼神空洞,似乎伤处早已将泪掏尽,呆呆的看着贺若纤尘却笑了,那笑容藏着数不尽的愤恨痛绝,苦怨悔郁。

    贺若纤尘面色虽然平静,但是内心却已经翻起浪花,心情复杂,予不染怒念滔天,相信她出手,云廷宗难逃灭亡,可是她却没有依仗身份手段如此行事,她是存有理智和责任的,身为龙族,身为晷纵师的守护神兽,她并没有妄动杀念。

    予不染似乎看出贺若纤尘心中所想,心中暗下决心,早晚有一天她会报了家仇,眼神似乎穿过空茫的一切,抵达一个不近不远的炼狱,喃喃自语:“冤有头,债有主!”

    这六个字,字字如剑刃刀锋。苦涩迂回,出鞘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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