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两个小时了，无聊啊无聊。若是这树能稍稍移开些，让我看看外面，也还能打发些时间。”

    在一间不算很大的会议室里，大概二十来人挤在这里，听着台上的人讲话。一位看着就还不大的女孩儿，有些突兀地坐在其中，看着那几乎把一整扇窗户都遮住的柳树，嘀咕着。

    这是程澄第一次以学校教职工的身份，来到这所学生活动中心的三楼开会，只是台上的人，讲话速度极慢，她听得昏昏欲睡，便也只好看着些窗外，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免得当真闭上了眼，那便不好看了。

    “程老师。”

    “啊，是。”她被台上的叫声，喊回了思路，忙应下。

    “6月25日的校庆，你去邀请顾泽生先生来学校，给学生做一个演讲。”

    “好的。”她应下，又问道：“王书记，请问演讲时长和主题有要求吗？最晚什么时间确认下他的行程比较好呢？是否还有备选方案？”

    “小同志，还没邀约呢，先别找退路，你这几天努努力，看能不能邀请到，然后再说别的。”台上的人说着话，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顿了顿，方又道：“演讲时长15-20分钟就好，主题让顾先生自己定，主要是得能约下他，知道吗？”

    “好。”程澄应下，又在笔记本上随意记着这事。

    这是这所学校存在的第二百六十年了，很多建筑都是往年遗留下来的，甚至为了保持历史风貌，不好完全整修。如今，别的地方早就用上了恒温措施，但是这里，连消暑也还是靠着那款老式的空调。

    房间内，空调的机箱声音响着，伴着那位团委书记继续响起的讲话声，直像是一首催眠曲，她勉强打起精神，任由屋内的声音灌入耳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掌声，她随着众人，一起抬起手，待掌声停了，方才松了口气，起身往外走。

    “程澄。”她止住脚步，回头，笑道：“张老师好。”

    “诶。”她笑着应了，又道：“你原来就在校学生会做过，许多老师也是熟悉的，但终究也是刚到校团委工作，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问，工作上遇到困难了，也别害臊，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这位女士，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在程澄刚上大学，进入校学生会时，便是学生社团的老师，自然也是时常见过她的。

    “好。”程澄点点头，又道：“多谢老师提点。”

    她同张老师笑谈了几句，送着她回了办公室，便转身出了这栋楼的大门。

    今天他们班还有个聚会，这个时候已经傍晚了，她还要回宿舍换件衣服，才好过去。

    “程澄！”她刚进了酒吧，便听到了有人叫自己，顺着声音转过身，便见着同班的几个人，已经在离舞台不远的散台处坐了下来。

    现在已经是晚上8点，天早已黑透了，但对于来酒吧玩的人，却是再早不过的。舞台上的人还在调试着设备，屋内只稀稀落落地坐着几桌人。

    “坐这儿。”程澄被李斐拉着坐到了身边，又听她道：“今儿可就你来得晚。”

    “我不是刚开完会嘛。”她说着，又拉过面前的人看了看，道：“你今儿的妆可画得不错，这衣服也是好。只不过……”

    “什么？”

    “你不怕你男朋友吃醋？”程澄看了看穿着热辣短裙的人，笑道。

    “嗐，这不是出来玩儿吗？咱不告诉他不就是了。”

    但说是出来玩儿，他们这一伙儿，五六个人，却也并没如何放开过手脚，他们中文系的，本就多是女生，几乎从未在酒吧玩儿过，却是还有些不自在，只是坐在自己这里喝点酒，吃点果品、点心，说说话，又看看台上的表演。

    “诶，你们看见那个吉他手了吗？”另一个女孩儿拉了拉身边人的手，道：“长得真精致啊，你看那五官，简直完美。你说他会不会是AI啊，咱们人类有这么优秀的基因吗？”

    另一人笑道：“你可真会猜，听说政府如今只投入了3000名AI到社会中，也就是说每30万人中才可能有一个AI人，你以为这么好遇见呢？”这样说着，她又歪到那女孩儿身上，笑道：“我问你，如果那吉他手真是AI，你预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当然是……”那女孩儿作势要起身，却又笑嘻嘻地回了座位上，道：“我也就看看呗，难不成还真能找一AI谈恋爱啊。”

    “怕是你想找，也找不到啊。而且，你听说了吗，政府不只是不告诉我们，哪些人是AI，好像连AI自己也不能意识到，自己是非人类呢，就怕会出乱子……”

    程澄笑着听他们讲话，搅了搅面前的鸡尾酒，又喝了一口。她虽然不大往这处来，但心中却也是好奇的，且她素日自己也会喜欢浅酌两杯，今日在这儿喝着酒，心内倒也觉得有些兴奋，直拉着李斐说笑。

    只是待酒过半酣，她也觉得有些上头，屋内的人也愈来愈多了，音乐声震得她心里有些发慌，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嘀咕着：“原来都过去三个小时了。”

    啪！

    程澄被酒瓶碎裂的声音吓到，只一抬头，便看到离他们不远的一处桌子前，站了一个20岁出头的女生，在指着其中一个人说着什么，但是音乐声实在太大，她们好奇，想要听得仔细些，却也听不到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是见那个女人，将酒倒在了男人身上，而后又摔了酒杯，眼睛显然已经哭肿了。

    但那男人神色倒十分淡然，显见着是并不在意似的，任由她说，也任由她闹，后来，瞧着她好似也没了力气似的，方才起身拉了她出去，只是走起路来，也有些摇晃，应该也是喝得多了，且身上的衬衫，有几颗纽扣散落了，胸前敞开着，但瞧着他的样子，却也并不在意。

    待他再回来时，那女人已不见了，反而是另一个衣冠整齐，连发丝都规规整整的人，跟着他一起进来。

    “你看谁呢？”李斐原本也在看那边的事情，只是见那男人出去了，便也没再多想，正喝着酒，想要拉着程澄一起去点首歌，让乐队来唱，但却见着她就这么定住了眼神，疑惑着，问道。

    程澄没回她的话，只是问道：“你知道顾泽生吧？”

    “建筑系的知名学长、天才建筑设计师，谁会不知道啊。”

    “你说我要是现在去邀约他参加校庆，会不会被翻白眼？”

    “现在，他在这儿啊？”李斐说着，又顺着程澄的目光看去，果见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人，在往里走，下意识抓紧程澄的手，惊呼出声，道：“艹，竟然能在这里看见顾泽生学长。”

    “怎么办，我想要去邀约他参加咱们的校庆。”

    “不是，你等会儿。”李斐这时才有些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问道：“怎么，今天领得新工作吗？那个什么王书记交给你的？”李斐说着，就有些要炸毛，道：“他这不是为难你吗？顾泽生学长，我们学校知名的……笑面虎，从来不生气，但也从来不应承别人这事，你见过他来参加过外面的任何活动吗？”

    “但我也没办法，总不能给了我第一个任务，我就直接说不行吧，总还是要试一试的。”程澄也并非不知道顾泽生的传说，今天那位张老师和她说话的意思，她也知道，其实也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但是……

    她垂了垂眼眸，只是又问道：“你说行吗？我原本也想着，即便明天去他工作室，也未必能见到本人，没想到今晚就遇上了。”

    程澄见李斐没回答，一双眼睛一直看着顾泽生，便用手拍了拍她，道：“说话呀。”

    但没想到，刚还为程澄抱打不平的人，却只转而说道：“我看看啊，你今天这身衣服吧，有点保守了，不过这条白裙子倒是显得你清纯些，就是你这头发，啧，还编了个麻花辫。”

    她说着，又伸手扭过程澄的脸，道：“画得妆，也偏日常，看起来不像是在酒吧玩，还像是个学生样。幸好，你这五官、身材都不错，或许还能试一试。”

    “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讲话？”她瞧着李斐摩挲着下巴，打量自己的模样，有些无语，问着。

    “听着呢，听着呢。”李斐笑道：“我这不就是在替你算，你能邀约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嘛。既然咱们得顾学长那么难搞定，我们总也得出些奇招才是，你说对吗？”

    “而且啊。”程澄刚要反驳，又见李斐说着，揽上了自己的肩，道：“就算是邀约不到，但如果你能和这样的人谈个恋爱，也不错啊。”

    “你别胡说了。”

    “我胡说什么了，你看你，今年都25了吧，华大的硕士研究生，如今博士在读，又留了校，这么好的条件，居然母胎单身，简直浪费了你的颜值好吧。”

    程澄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刚要起身，便看见顾泽生已经又揽着那个男人要走了，想必他进来，也只是来陪那男人，取下贴身物品的。

    “程澄，你要去哪儿？”身边另一个有些喝醉的人，看到她的举动，恍惚着也站了起来，又道：“是要去卫生间吗，我和你一起，才喝了些酒，现下有些忍不住了，又有些迷糊，正好我们一起吧。”

    “啊，好。”程澄应着，又伸手扶住了，身体确实有些晃荡的同学，但眼睛却还一直看着顾泽生离开的背影。

    “你看什么呢？”她顺着程澄的目光往外看，笑道：“原来是帅哥啊，嗝……”说着，她又打了个嗝，而后又好似嫌弃这呼出的气味一般，伸手扇了扇，感叹道：“果然，这帅哥都是跟帅哥在一起的，刚刚那两个人看着背影就很配。”

    程澄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早就忘记了刚刚在他们面前，那男人被人泼酒、摔杯子的事了，她这样想着，又低声道：“但，顾泽生又怎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什么？”她问着，又打了个嗝儿，味道确实有些难闻，程澄也感受到了，只怕她就要吐出来，便忙道：“没事没事，我陪你去卫生间。”

    她在卫生间听着里间的呕吐声，还在想着如何邀约顾泽生的事情，若是多知道些他的喜好，倒是也可以投其所好，只不过大家掌握的信息实在是很少，戏称他是笑面虎，也是因为他喜怒不形于色，也从不在外面表露他的喜好，如此便也无从下手。

    “都说他是当代唐僧，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个人做朋友，那人看起来就很花心。”她正嘀咕着，便见里面的人也走了出来，便忙上去扶了扶，待两人出了卫生间的时候，李斐已经被他男朋友接走了。

    听他们说李斐当时吃惊的样子，心中倒也觉得好笑，只是待李斐走后，他们也没多坐多久，便也回了学校。

    程澄本是在顾泽生工作室官网上，找到了前台电话，想要先通过电话尝试一下，只是犹豫片刻却没有打，她也知道只凭着一通电话，肯定不会成功的，故而便趁着工作日，直接来到了他事务所的地址。

    这个地方选址，离着华大很近。顾泽生本就在大学时期就开始创业了，刚开始也不过是一个小一点的工作室，但位置也是选在了学校附近，后来有了些规模，便只是在这附近的产业园中，批了块地，另外建了个地方，作自己的事务所。

    这个建筑整体只有一层，占地面积也并没很大，但是设计得却极好，整体架构借鉴了古代宫廷的形体，但建筑材料等风格确实偏现代的，屋顶中更是有一部分用玻璃做了挡板，显得屋内更加宽敞明亮。

    “你好，我是华大校团委的老师，程澄，不知是否方便见一下顾泽生先生的助理，方小姐。”

    前台犹豫片刻，看着她拿出来的华大工作证，道：“我需要问一下方助理，请问，您找她是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6月25日是华大的校庆日，顾泽生先生是我们的知名校友，学校很想邀请他来学校，给学生们做一次演讲，所以，我想要跟方助理约一下他的时间。”

    “恐怕程小姐会失望了。”前台浅笑着，又道：“你们应该知道的，老板从不参加这些活动的。而且，今天方助跟着老板去了施工现场，现在不在办公室。”

    “没关系，麻烦你帮我问下，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她没敢直接约着顾泽生见面，只怕也是约不出来的，如今她作为华大的人，想要见一见他的助理，总不会被直接拒绝的。

    自然，也正如她所料，前台刚放下电话，便对她道：“方助理大概今天下午2点左右回来，您看是否到时再过来？”

    “好。”程澄应着，现在时间确实还早，她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只是，她犹豫了一瞬，又回过头，问道：“顾先生会一起回来吗？”

    “这我不清楚，不过他如果在江城，应该就会一起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