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的好吗？”安静的教室中，女孩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慢悠悠翻过一页的夏油杰随口问道：“你指什么？”

    “拒绝同化，”天内理子趴在课桌上，出神地喃喃，“可妾身就是为此而生啊。”

    “是吗？”黑发的少年反问，“为了跟素不相识的厉害人物融合而生？还是为了拯救那些没有强化后的结界术就什么都做不到的家伙而生？”

    女孩一时语塞：“……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

    需要自己心甘情愿去死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不清楚。不过，那个人拥有着能庇护那么多人的结界术，听起来比她这个初中生要重要多了。重要到就连原本平平无奇的天内理子，都能因为“星浆体”的身份而变得特殊起来。

    牺牲掉自己、融合之后，就能拯救更多人？她没想过那么伟大的事。

    她只是一直按部就班地在这条星浆体的道路上前进而已。

    多想一秒都会产生犹豫，所以干脆就不去想。这样是错误的吗？

    “比起一个更了不起的人的生命，我的生命是否更加无足轻重呢？”

    女孩细如蚊呐的声音，飘散在夏日炎炎的空气中。

    夏油杰将手中的书扣在了桌面上。

    “理子，对吧？”他带着温和的笑容，轻声说，“你会有漫长的一生去考虑这个问题。”

    “而不是在这个无法判断的年纪，就这样懵懂地迎来终结。”

    缓慢而清晰的鼓掌声伴随着拉门的声音响起。

    “真是了不起，”来人笑眯眯的，“不过在这个年纪就试图反抗大人，我觉得多少有些鲁莽了哦。”

    “你觉得呢，夏油君？”

    夏油杰转头看向门口的金发女人，对方强大的气场让他暗暗警惕了起来：“你又是哪一位？”

    “哎呀，因为听到了太精彩的发言，我都忘记问了，”女人摘下了脸上的机车防风镜，爽朗道，“夏油君，这是很重要的问题哦，你要好好思考之后再回答我。”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

    “我说你们加茂来凑什么热闹啊，”五条悟一个闪身劈晕了明显是加茂家族打扮的人，“家传术式的继承人还是个小鬼头吧？不好好培养下一代，跑到这里来凑热闹？”

    “这一招好酷，”隔壁的神原杏用接连不断的光刃打乱了发动简易领域的咒术师的脚步，迫使其脱离了发动状态，同时借着脚下的光阶跃至对方身后，狠狠用手中的光制长棍敲晕了他，“我能学吗？”

    “新阴流秘传，除了门下弟子之外概不外传，”五条悟抽空回答了少女，“不过想学的话也可以哦，我会拼尽全力教会你。”

    “你是门下弟子之一？”

    “我是天才~”

    对人类来说，光源被夺走的影响要咒灵大太多了。在术式对人的杀伤力更恐怖这一点上，五条悟和神原杏奇异地相似。

    “爱摇滚的老人家早早退休去搞乐队不好吗？”神原杏手中捏住了属于乐岩寺吉他的那一片光，轻轻挥了挥，“如非必要我不是很想捏碎它啊，如果之后狮子大开口要我赔的话就糟糕了。”

    乐岩寺嘉伸阴沉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咒术界是天赋决定一切的地方，他早就接受了自己的术式不如这一代很多年轻人的事实。或者说，不得不接受。

    他依靠电吉他将增幅的咒力化为旋律攻击敌人，但神原杏的术式所创造出的黑色空间在概念上是“光也无法抵达的静谧世界”，声音从一开始就不被允许传播。

    “我们又没说要对天元怎么样，”没用多长时间他们周围就躺了一圈的人，还有几个术式比较复杂的，干脆被神原杏收拢成了光片丢在一边。五条悟环视一圈，无奈地叹了口气，“老爷爷，你没发现跟你来的都是菜鸡吗？”

    乐岩寺嘉伸当然知道。即便他是保守派领头羊，但并非所有保守派都对五条悟这次的僭越行为不满。甚至可以说大部分人都持观望态度，并不想在五条悟还没犯下大错的情况下就跟他结仇。

    “毫无责任心的臭小子，”乐岩寺恼恨地瞪着那双光华流转的苍天之瞳，“如果不进行同化，谁来保证咒术界的运转？帐、高专、乃至包裹了整个日本的结界都会因此减弱消失！你要如何承担起那样的后果？！”

    “就这些啊？”五条悟歪了歪头，“天元诞生之前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呗，我看别的国家没有这破结界照样活得挺好。不如说本来就是这个结界导致日本的咒灵格外多的吧？咒术师会这么疲于奔命、腐朽的咒术界能这么嚣张，都是拜祂所‘赐’啊。”

    少年少女并肩越过已近古稀的老人，路过满地躺倒的保守派，踏进了通往高专最底层的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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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里面的那个是特殊结界，”少女停在了本殿外侧的平台上，垂眼朝那巨大的古树看去，“不被邀请的人是无法进入的。”

    五条悟没有答话，站了一会之后才不耐烦地开口了：“天元？你都看到了吧？”

    薨星宫以沉默回应他的话。

    “装什么呀，”少年嘟囔着，“不同化也没关系吗？没关系的话就快去给那群老橘子托个梦，告诉他们你已经准备好进化了，赶紧放人家小女孩自由。”

    【我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不知来处的声音终于回答了五条悟的话。

    “那就是老橘子自作主张？那也行，我现在去揍他们一顿，让他们早点面对累累杀业然后下地狱去。”五条悟活动了一下肩膀，转头就要走。

    【你要走，可以，】天元说到，【神原杏，留下。】

    五条悟倏地眯起眼，锐利的视线直直刺向古树根部：“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不想跟你开玩笑，六眼，】天元耐心地重复道，【我说，我要神原杏到我身边来。】

    “等等，五条君，”少女拦住了周身逐渐泛起杀气的五条悟，问到，“你要我去做什么？”

    那声音沉默了很久，然后带着令人悚然的怀念，轻轻笑着说：【你忘记了。】

    「警告，」一直都很安静的系统忽然出声，「检测到本周目存在攻略者外的完整记忆保存者！抹消尝试1/1……抹消失败！请申请更高权限！抹消尝试……」

    在系统一遍又一遍的抹消尝试中，五条悟缓缓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少女。

    她在笑着。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她说，“好啊，天元。那么，就由你来告诉我发生过什么吧？”

    于是他猛地伸手扯住了还没迈开脚步的神原杏。少女璀璨的金色眼睛讶异地看向他，然后弯了弯：“怎么，你不告诉我，还不允许我自己去寻找吗？”

    “你会做什么？”五条悟挣扎着问，“你要去做什么？”

    陷入了奇怪bug的系统无暇为他截断闪回，红发少女孤身踏入这里的场景不断在他眼前重现，抑制不住的悔恨与闪回一同到来，让他逐步陷入了一周目的回忆之中。

    她会化作漫天的光剑，永恒悬吊在这世界之上。

    不对、不对！他明明重新开始了！那明明是一年以后的事情！

    “五条？”神原杏察觉到了眼前人的异常，她回望那目眦欲裂的蓝色眼睛，问到，“你在看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他记得，】天元戏谑道，【因为是六眼？】

    「……申请失败……」系统终于放弃了尝试不知多少次的抹消，刚把智能模块装回来就被五条悟的精神状态吓到了，「你怎么又闪回了！早说不让你带她来薨星宫！」

    五条悟合上了眼。

    有系统在，他梳理思绪的速度要更快，甚至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还有空检视一下他刚才有没有说什么怪话……很好，没有。

    “……杏，”再次睁开眼时，五条悟眼中的偏执已经分毫不剩，“你要去天元那做什么？”

    虽然意识清醒了，但他还是在问这个问题。

    少女没有追问他的异常，并且乖巧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询问我的过去。”

    “你什么过去？”五条悟说，“你才来日本多久，天元怎么可能知道你的过去？”

    不知位置的天元闻言轻笑了一声，眼前的少女也笑了：“那你呢，五条？”

    “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她问，“绝对不是我一个月前入学的那一天吧？”

    「完了，」系统叹气，「翻大车了。」

    原本以五条悟死活不透露详细情况的态度，瞒姑且也还是瞒得住的。但翻车就翻车在这个天元不知为何也保留了一周目的记忆，而且对唤起神原杏抱有极大兴趣！

    「都怪你，」系统抱怨，「一开始就演好点，装作不认识她很难吗？还跟我说什么你演技差，我看就是你图谋不轨！你从来没放弃过你一周目的想法！」

    五条悟垂下了眼：“……那不重要。”

    “那很重要，”少女抬手覆在他仍然攥着她手臂的手上，“五条，你也觉得那很重要，对不对？”

    五条悟抬眼，近乎惶然地望着神原杏。

    “你只是在恐惧，”她说，“你在恐惧什么？”

    至此，五条悟知道他无法再阻拦神原杏。他可以打晕她，可以蛮不讲理地带走她，可那又能持续多久？神原杏已经下定了决心。

    就像一周目的最后，她瞒着他下定了决心。

    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发誓要拯救的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五条悟在恐惧什么？

    ——他在恐惧自己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