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传来规律的三声敲门声，神原杏转头看去：“请进。”

    推门进来的果然是沢田纲吉。他一手提着医药箱，另一只手拿着一罐……

    “金平糖？”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把我当成小孩子吗？”

    沢田纲吉把医药箱放好，扭开手中的糖罐递到她面前，蜜色的眼睛暖融融的：“送完山本他们回来的时候在餐桌上看到的，妈妈可能也想让你尝尝吧，只是忘了说。尝一颗吗？”

    “我还真没吃过这个，”神原杏也不推脱，挑了一颗橘色的放进口中，“唔……”

    沢田纲吉拧好糖罐，自然地放到了她书桌上。然后低头打开了医药箱，随口问：“感觉是什么味道？”

    “朴素的甜味。”神原杏解开扣子，把单薄的衬衫脱了下来搭在椅背上。秋日的夜晚已经有点凉，她的皮肤表面很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沢田纲吉挑出要换的药，见她的样子笑了一下：“你可以先披着呀，换到背后的时候再脱也来得及。”

    “有可能沾到药嘛，”神原杏带着椅子往后挪了挪，上半身只穿着内衣，任由棕发少年一圈圈解下她腰腹部的绷带，“最近变冷了。”

    “毕竟到秋天了嘛，”沢田纲吉耐心地回答，仔细查看了一下着绷带下的伤口，“恢复得还可以，但今天扯到了吧？又要多养几天。”

    少年的指腹很热，冰凉的药水和药膏在他手里也会变得温暖起来。因夜晚寒凉而竖起的汗毛被平复下来，神原杏低头看着少年专注的神情，忽然问：“阿纲都不会害羞的啊。”

    虽然第一次为她换药的时候表现出了些许局促，但察觉到她很坦然之后沢田纲吉也不再紧张了。虽然她知道沢田纲吉如果对毫无暧昧气息的换药总是表现出羞涩的话她才会失望，但对方完全没反应还是让她有点挫败。

    这是因为……对自己女性魅力的怀疑吧？

    “嗯？啊……”沢田纲吉反应了一下才无奈地笑道，“怎么会不害羞呢，毕竟对象是小杏你呀。但是如果我手足无措脸红害羞的话，你会很困扰吧？”

    明明跟那种事毫无关系，对方却表现出了有男女意味的躲闪。气氛就会越来越尴尬，直到她再也不愿意让他换药。

    “就当是我的私心吧，”沢田纲吉在淤伤的地方缓缓按摩，把药膏揉开，“我太在意你的伤势了，帮你换药的时候确认你的身体状况比什么都重要。”

    这样啊。神原杏低头看着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忽然说到：“会留下伤疤吗？”

    “其他的都不会吧，”少年一圈一圈缠好了绷带，然后手指上移，点在她锁骨的那个贯穿伤旁边，“这个大概会。伤口太深了，晴火焰也只能加速伤口长好，不能消除掉伤口本身的。”

    神原杏自己看不清那个伤口的样子，听沢田纲吉这样说，感觉有点失落：“那里还挺明显的。”

    “小杏喜欢纹身吗？”沢田纲吉正在拆她手臂上的绷带，闻言顿了一下，“如果不介意纹身的话，等伤口恢复好了可以用纹身盖一盖。伤口不大，其实只有一枚硬币大小而已。”

    纹身也不错。刚好在锁骨附近的话，会很帅气的吧？

    “阿纲不训斥我吗？”神原杏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以为你会说，谁让我自己跑去尝试跟异能力打架的，变成这样也活该……之类的。”

    沢田纲吉噗嗤地笑了出来：“在小杏心里我是什么形象？爱唠叨的父母？”

    神原杏不自在地用另一只手挠了挠脸颊，呐呐地说：“我只是以为你会很担心。”

    沢田纲吉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这样的。虽然年纪比她还小一岁，但却有着无可比拟的年长者的安心感。有点像自己印象中的养父，但养父要更加沉默。

    她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人，像春日的天空一样温柔包容，像一个无需避嫌的家人一样细致地关切着自己，让她与他相处的时时刻刻都像浸泡在温暖的水池中。

    “很担心，超级担心。小杏你刚到我家的那天我失眠了一整晚，一直在听你房门的动静，生怕你痛得睡不着觉，”沢田纲吉做事很有条理，包好她的手臂之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转身，“但是我怎么能把自己的情绪发泄给你呢？你只要知道我会一直支持你就够了。虽然你参加战斗会让我忧心，但我不会阻止你。因为这是小杏选择的路，我能做的就是帮你换药，陪你聊天，必要的时候帮你避开致命伤而已。”

    转过身之后，或许是因为看不到他的神情了，其他的感知更加清晰起来。揭下医用胶布时他会用指尖抵在她背脊上，完整揭下来之后还会心疼地摸摸被胶布贴红了的皮肤。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珍惜又温柔，丝毫不逾矩。

    “我……”神原杏迟疑片刻，还是问出了口，“我有什么值得阿纲你做到这个地步？”

    那份让他们对自己好的记忆或许是假的。跟沢田纲吉相遇之后的这几个月，除了最开始的咒灵之外她没能帮上他任何事，反而是沢田纲吉一直在为她忧心。

    如果……他知道了那份记忆是假的。

    “因为你是小杏呀，”少年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太简单，理所当然地回答到，“因为是你，你本身就值得了。”

    “……是因为你以前认识我？”

    “你怎么会这样想？”沢田纲吉一愣，下意识想看她的表情，却碍于现在的姿势看不到。于是他只好斟酌着回答，“我对你好只因为你是你，无论我以前认不认识你，只要我再次跟你遇见了，我就还是会对你好。”

    “小杏，那些过去……我之所以会在意那些过去，是因为在那些时光里你也是像现在这样对我的。”沢田纲吉说：“你会反驳所有嘲笑我的人，会肯定我的价值，会督促我前进。你的眼里总能看到我的优点，而且从不吝啬于告诉我。你现在也在做着这样的事，所以我也会这样对你——爱、我是说，关系，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

    神原杏出神地喃喃：“那是因为你就是那么好的人。”

    “是吗？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或许自己从来都看不到自己的优点吧，”背部的药都上好了，沢田纲吉犹豫片刻，站起身，凑上前去轻轻抱住了她单薄的身体，“所以我们才需要彼此，不是吗？”

    神原杏伸手搭在了少年圈着她肩膀的手臂上，脑中不断重复着少年跟她说的这些话。

    “就算没有那些过去，”她低着声音问，“我也值得你们对我好吗？”

    沢田纲吉躬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理所应当。”

    彷徨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神原杏咬着下唇，无声地哭了起来。

    ——————————

    “哦呀，”这次来帮她施加幻术的是库洛姆小姐，却在中途换成了一张令人讨厌的脸，“你的状态看起来好多了，已经想通了吗？”

    哼。神原杏刚才还对着女孩子笑靥如花，现在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没忍住抱怨道：“你就是想看我那个样子才告诉我的吧？我才不觉得你是为了让我知道真相。”

    “真过分啊，这样猜忌别人，”六道骸打量着她的神情，“你想通了就好。比起之后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被人陡然指出这种冲击性的事实，还是现在就知道比较好吧？”

    好吧，这一点上确实要谢谢他。

    “……谢谢你，”神原杏垂下眼，“我已经想通了。无论过去是真是假，我活在当下的事实不会改变。我不是为了过去而活着的，我是为了未来才活在这里的。”

    “kufufu，你能这么想就最好，”少年的身影如雾散去，“神原杏，你成长了。”

    雾气散去之后，库洛姆眨了眨眼：“刚才骸大人来过了。”

    “是啊，他帮了我很大忙，库洛姆也是，”神原杏笑着说，“你们真了不起。”

    小女孩因为她的话而兴奋了起来，常年苍白的脸庞也染上了些许红晕。能让库洛姆如此尊重敬爱，那个叫六道骸的人或许本心是好的吧。

    “这次还是要去横滨吗？”库洛姆施展开幻术，“我听boss说那边很乱。”

    “嗯，”神原杏摸了摸脸颊，感触有些粗糙，在其他人眼中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了吧，“就是因为乱才要去，混乱就是机会。”

    费奥多尔的想法太疯狂，她需要保持跟他的良好关系来监视他计划的进度——虽然她觉得自己也看不透太多。同时，她在异能力者这边耗费的时间太多了，那个幕后之人依然没有露面，这可不行。

    “好了，”库洛姆担忧地叮嘱，“进入横滨范围内之后脸部的幻术就会自动解开，衣服上的幻术则会展开。神原小姐，一定要注意时间点。”

    “谢谢你，库洛姆，”神原杏整理了一下身上这套不起眼的便服，“那么，我出发了。”

    “一路顺风！”库洛姆挥了挥手，“祝您武运昌隆！”

    这可真是好祝福。神原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天阴云沉沉，听说横滨也会有雨。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见不得人的东西出没，譬如咒灵。

    【横滨好像有会吐人言的怪物出现了呢，】俄罗斯青年热心地提供了情报，【这个我还只告诉了你。】

    【……要价呢？】

    【我们就不谈钱了吧？】费奥多尔说，【有机会的话，让我看一眼那奇妙的东西好了。】

    吐人言的怪物。

    神原杏反复在手中凝结着不同形状的光，梳理着自己的咒力。

    是咒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