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
“我可是下弦之壹，多少猎鬼人折在了我的手里，看到我刚刚恢复如初的双手了吗？你的刀法厉害又如何，还不是伤不到我一丝一毫！！！”
下弦壹恶狠狠的盯着时梨雾，眼里充斥着嫉恨，凭什么她可以大言不惭的指责他，现在是，以前更是！
像她这种身怀异才的人又怎会懂得身处底层的人想要一步一步往上爬是多么的艰难，别再露出这种怜悯的表情了，真是……
“恶心透顶！你真是让我恶心透顶！”
伸长的指尖刺破了掌心，汩汩的血水冒了出来。
【血鬼术——拂雪の网】
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变得异常寒冷，牵拉出数百条纤细的冰丝，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在强压之下，立刻织起了缜密的网，如同从天而降的牢笼，冰网强势的压下。
而外圈则是层层叠叠的冰丝，正快速的编织，一圈一圈包裹下来，犹如蜘蛛正在吐丝编茧一样，要把里面的人困死其中。
下弦壹的血鬼术里都藏了大量的毒素，就如同这满山飘落的白雪一样，碰到一丁点就会被夺去体温，寒气入体，一点一点的被冻成冰块。
而时梨雾就算再厉害又如何，从进山到现在，她的呼吸都用在了抵挡风雪中的血鬼术上，时间过得越久，她的力量就消磨的越多。
只要想到这曾经不可一世的天才，就要折在她连正眼都没给过的乞儿手里，他简直……简直做梦都想笑出来！
时梨雾面不改色的提起日轮刀，看到曾经的剑技之光，变成了鬼斩向人类的冰刃，表情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森明銀身上的气息起码吃了上百个人，还敢在她的面前用冰封十三技。
“森明銀。”
女孩站在铺天盖地的冰网之中，一字一顿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许是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人类时期的名字了，下弦壹的神色变得有些恍惚。
时梨雾双脚微动，右膝轻轻弯曲，日轮刀在搭在侧腰上，青黛色的眼眸里皆是肃杀之气。周围不断飞舞的山风，冰雪，似乎也被她强大的气势影响，翻腾起来，仿佛整座山的风雪都在朝她而来。
简直……不可思议！
下弦壹瞪大了眼睛，她确确实实是一个人类……她明明才不过十三的年纪，却把冰封十三技淬炼至如此地步，引动风雪这个程度，怕是寒云那几个老古董都未曾做到，她……时梨雾她才是真正的怪物！
所有的一切都在转瞬之间，时梨雾挥刀，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连续的斩击丝毫不见疲意。
“让我最后一次指导你，什么是真正的冰封十三技。”
【冰之呼吸——壹之型——游月六重连】
【冰之呼吸——叁之型——寒冰刃】
【冰之呼吸——伍之型——拂雪网】
游月击碎了所有的冰丝，寒冰刃飞旋着斩断了他的四肢，拂雪冰网碾碎了他的身体。
时梨雾踩在满地的碎肉上，知道以下弦之壹的消散速度，现在还是能听到自己说的话的。
“我十二岁离开门派，加入鬼杀队，在此之前，寒云派从未对不起你，也没有人看不起你，是你自己心比天高，不满外门身份，明明自己天资有限，却不甘止步于此，在比试中屡屡耍阴招，被逐出师门。”
天空中还飘落着零碎的衣物，束有黑金腰带的是掌门道服。
森明銀执着了百余年，天天穿着寒云掌门服饰，使长剑，精进冰封十三技，甚至还利用十二鬼月的身份，广收“门徒”。
以为这样，就能成为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剑派的掌门人。
尘封的记忆被触发了关键词，下弦之壹想起了自己那不堪回首的人类生涯，从来没有什么冤屈，也没有门派的污蔑，全都是他幻想出来的，粉饰自己那卑微不堪，卑鄙至极的变强之路。
*
他是自愿变鬼的。
森明銀想起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一个优点，他很聪明，识字读书是富贵人家的消遣，但他是一个乞儿，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整天靠乞讨为生，连吃饭都成了一个难题，更别奢求什么读书认字了。
但是他很喜欢看书认字，别人丢掉不要的破书也好，告示牌上那一点点的通知文案也罢，只要有字的地方，他都不会错过。
即便如此艰难的条件下，他也学会了读书写字。
来到寒云派本是一个意外，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像武侠小说里那样，剑技可移山平海，冰封湖海。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时梨雾，那个寒云派的不世之材。从此心里仿佛有颗种子在生根发芽，疯狂生长，他也希望成为一个绝顶高手，站在众人仰慕的目光里，挥剑潇洒离去。
寒云收徒只看根性，但森明銀奇迹般的也留了下来。他原以为自己便是那话本中的天命之子，草根出身，自学读书写字，拜入第一门派，因为天赋异禀，是个练武奇才，于是自此翻身，成为万人敬仰的天下第一。
但是在他没日没夜苦练了一年之后，在他不断安慰自己学的慢只是因为厚积薄发，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时候。
偷听到了掌门和时梨雾的对话。
“小雾，森明銀的根性根本达不到寒云的入门门槛，你看他这一年下来连游月都凝不出来，不如让他归去吧……”
“师父，这个孩子虽然根性差，没有上过学堂却认得那么多字，说明他很努力，再给……”
森明銀只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支撑他这一年的唯一信念，是他坚信自己是块美玉，但是现实却告诉他，自己不过是块朽木罢了，而且还是块连杂役弟子都比不上的朽木。
只不过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天才替他求情，他才有这么一个得以温饱的弟子身份。
于是后来他越发的不择手段，用尽一切方法去提升自己，无论是在比试中给对手下毒，还是去偷其他门派的秘籍，森明銀无非是想证明自己没有那么的不堪而已。
*
还未彻底消散的嘴一张一合，充斥着褪不去的嫉恨。
“像你们这种天才，根本就不懂……”
不懂普通人追逐的无力。
“我懂。”
时梨雾打断了他的话，她和缘一先生的差距，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当年鬼杀队众多精锐面对缘一先生的绝世天赋时，又何尝不曾叹息过呢。
但是人的一生不止有追逐这一个目标，她非常羡慕缘一先生的强大，但更庆幸这样一位强者是属于人类的。
他们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又何必再分你我呢？
“森明銀，我曾为你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剑士而感到过自豪，但现在的你，再也不配了。”
他知道，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触及时梨雾温柔的目光，森明銀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从来没有人对不起他。
小师姐年龄最小，天赋最高，但她从来不会看不起别人，每次教他都特别认真。
师父总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门派养不起那么多人了，但看到流浪在外的孩子乞讨上门，收留了一个又一个。他总是一边叹气，一边又悉心指导，他明明比任何人都希望他的孩子能出人头地。
还有门派里的其他人，因为世道艰难，大家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栖身之所，每次下山杀鬼的时候，即便是知道九死一生，也从来没有人退缩过。大家都经历过被恶鬼残害的痛苦，所以自己有能力了，便又更加坚定的去保护他人。
而他却在日复一日的苦练中迷失了自己，选择了鬼化，这是变强的捷径，也是一条不归路。
甚至失去记忆后，把错全都推给了别人……
森明銀终于醒悟，追逐的本意是向往美好，但他却歪曲了这个美好的词语，在他接受鬼化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回不去了。
“对不起……”
他的眼珠转了转，落在自己的发色上，那半边永远不会变白的头发，早已宣判了自己的天赋止步于此。
小师姐的发丝从乌黑到雪白，不过半年而已，她才是冰封十三技的命定传人。
“小心继国……”
森明銀的话没说完，便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