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很苍白病态的男人,黑色的短发微微凌乱，葡萄紫的眼睛安静地凝视若镜头。
    是个很好看的外国人。
    但让梨奈愣住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他很眼熟。
    非常非常的眼熟。
    梨奈仔细地搜寻自己的记忆,却根本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奇怪,她想,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摇了摇头暂时不再去思考这件事,梨奈靠近了商业区,离人群近一点有利于她建立连接,但离得太近叉会影响到普通人,估摸着差不多的距离,她站在天线塔的顶端，重新开始连接。
    这次,要试着从人们的记忆中找到那张脸。
    太宰治坐在直升机里,府瞰着整座煤矿。
    煤矿位于山里，这里还没经过人类的大肆开发,保留着原始的面貌，地表上郁郁葱葱的都是树林，中间有几条人工开出来的道路。
    “太宰。&
    耳机中传来了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太宰治调整了一下耳机的位置，仍一瞬不放松地盯着下面。
    “一切顺利。”他说。
    他们调查费奥多尔时，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曾在三年前去过中国，那时候梨奈也在中国。而在此之前他两次进入日本,也分别是在梨奈跟随母亲搬到日本和加入咒术高专之后。
    虽然除此之外，他们没有找到任何证明费奥多尔和梨奈有关的证据，但连续三次的巧合就足够让人警觉了。
    如果费奥多尔真的和梨奈有关的话.....
    把这一可能加入目前已知的所有信息中,根据乱步先生推理出来的梨奈近几个月的经历，再在和费奥多尔博弈的棋盘上摆上名为咒灵和咒术师的棋子.....
    最后用费奥多尔的理想“创造一个没有特殊能力者的世界”把一切联通起来,他的目的就呼之欲出了。
    他要用梨兖来创造这样的世界。
    太宰治想不出来费奥多尔要怎么做，梨奈为什么会变成咒灵?她到底是怎么来的?和费奥多尔的关系又是什么?她要怎么才能实现费奥多尔的理想?又怎么才能做到费奥多尔想要的程度?这一切关键的信息都仍未清晰。
    但作为费奥多尔的同类，同一水平的操盘者、布局者和掌控者，太宰治能感觉到对方的计划已至尾端。
    可能只需要一次对话，就能将梨奈彻底导向他的理想。
    不过很可惜，梨奈从进入横滨开始，就在武装侦探社的关注之下，五条悟打给太宰治的那通电话误打误撞地给费奥多尔添了乱，让他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梨奈接触。与此同时，太宰治在刚才故意让梨奈赶过来，又故意扔掉了她的手机。这样，在费奥多尔那里，有关梨奈的信息将会从“她正在和太宰治在一起，而自己的监控已经被发现”这里戛然而止。
    太宰治会知道什么?太宰治会发现什么?太宰治会做些什么?这一切又会对梨奈造成什么影响?在太宰治的干涉下梨奈是否还会如他所愿地做出选择，这一系列的疑问将会驱使他不得不找到梨奈,确认她的状态。
    而【共噬】事件进行到这里，费奥多尔也该察觉到胜利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简单。那么，在【共噬】事件可能失败的提前下考虑所有的结果，为了确保在最坏的情况——即【共噬】事件失败且自身被监控失去人身自由的情况下，梨奈也能如他所愿地选择他划定的道路，这个武装侦探社和港口mafia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下煤矿的时刻将会成为他完成计划最后一步的最好时机。
    所以太宰治要梨奈呆在外面，与其说是要梨奈找到费奥多尔，不如说是要费奥多尔找到梨奈。只有让费奥多尔找到梨奈，才能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梨奈捂住脑袋，过多的信息流让她开始头疼，疼到几乎站不稳。
    因为高度问题，天线塔上风很大，呼呼地在她耳边咆哮而过，掀得她的衣服猎猎作响。感觉自己要被风从天线塔上吹下来了，她赶紧用咒力固定住自己，坚持了一下感觉还是不行，才从天线塔上下来。
    刚刚她已经连接了整个横滨所有她能连接的人，但仅仅只是接收信息，一旦开始思考，开始试图分析这些信息，脑袋就会因为过载而陷入混乱。
    要不然还是分区域吧，一条街一条街地尝试，这样虽然可能会有所遗漏，但总比什么也分析不了的好。
    她现在在比较空旷的户外，严格来说，是河道和马路之间的边坡上。这里除了天线塔和有些荒凉的草地，在靠近马路的边坡顶端，还有一排供人休息的白色木质长椅。
    户外的长椅难免积攒灰尘，即使经常有路人用自己的屁股掠过也是一样。梨奈走到长椅旁，用手指胡乱地擦了擦，笔不顾忌地坐了下来。
    闭上眼睛，整个横滨的地图开始在她脑海中显现，就像在手机中点开名为地图的app那样，先是一整个城市外形的色块浮现，接着代表街道、河流、建筑的线条和图形依次填充。她以街道为边界，在脑海中将横滨划分成一个又一个大致范围为100x100m的小方块，从上往下从左往右依次编好号后，按顺序逐个开始连接、读取、分析。
    第一个区域。
    没有。
    第二个区域。
    没有。
    第三个区域。
    没有。
    梨奈的眉头越皱越紧，随着时间的流逝，面上渐渐显出几分烦躁。
    没有，还是没有，哪里都没有。费奥多尔就像从来都不存在一样，没有在任何人那里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她忍不住用脚在地面上来回磨蹭，希望借此排解那份焦虑，手也不停地抠着木质的长椅，好险没抠出个坑。
    对方应该就像太宰治计划的那样，正呆在基地里吧。
    梨奈揉了揉太阳穴，又按了按额头。
    嗯，或许就是这样，对方现在正在他的基地里和太宰治斗智斗勇。因为呆在基地里，身边都是不会被自己连接的黑手党，所以才没能发现有关他的痕迹。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紧张的了，反正有太宰治在，肯定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本来她的工作就只是以防万一，哪有这么巧刚好碰上那个万一。
    这样想着，她微微放松下来，脑海中检索信息的速度逐渐放慢，注意力也开始涣散。
    突然!意识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
    她猛然惊起，差点从椅子上坐起来。
    没毛错，这个纤弱的身影，这头黑色的碎发还有这双葡萄紫的仿佛看一眼就会深陷其中的眼睛，就是他，“魔人”费奥多尔!
    梨奈屏息凝神，集中注意力，顺着那缕思绪追寻过去。
    那缕思绪的主人是一个刚刚结束数学考试的女孩子，因为复习数学很痛苦，所以积累了超级多的有关学习的负面情绪，使得梨柰连接她连接得分外轻松，读取到的信息也分外清晰。
    现在她正和朋友在甜品店里吃冰，聊到了半个小时前走在路上碰到的那个好毛的外国人。半个小时前，她和朋友走在商业区的主街上，在某个摆了很多气球拱门的地方和费奥多尔摈肩而过，对方的身影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一秒多的痕迹。
    商业区?半个小时前费奥多尔在商业区?
    梨奈马上调整范围，开始以整个商业区为目标，从外往内，保持着她能进行分析的最大连接数量，一点一点地筛查。
    果然，有关费奥多尔的思绪多了起来，大部分都是像刚刚那样，只是一抹瞬间的剪影，但是根据时间线将这些剪影连接起来，就能大致确定他的位詈!
    睁开双眼，梨奈从裙子口袋里翻出咒具，一边激活一边向商业区跑去。她穿过荒凉草地那边无人的马路，穿过马路那边零零散散的住宅区，叉穿过住宅区那边老旧的街。
    终于，站在商业街上。无数的普通人吵吵嚷嚷地路过她，无数的思维和感官冲击着她，梨奈就像站在海浪的中心，又像站在深深的谷底，周围的一切在连接的信息流下都有些扭曲和变形，她环顾四周，费奥多尔就在这里!
    刚刚一路上梨奈都没有断开连接，仍进行着分析，现在在人群中，她一边捂若脑袋，一边有些踉跄地顺着思绪告诉她的位置走。
    走过这条街。
    在这条街的这里拐弯。
    然后是这里。
    要过这个红绿灯。
    现在是红灯，梨兖停下脚步。
    商业街的人太多了，这一会功夫，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就汇集了一大波人，她被挤在中间，就好像沙丁鱼罐头里的沙丁鱼。
    绿灯亮了，等候绿灯的人群浩浩荡荡地涌向对面。随着人群的移动，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扩大了一些，梨兖随着人群一起移动，拥挤中被什么人狠狠地撞了一下肩膀!
    她猛地抬头，但对方已经像水消失在海中那样，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在人群里，只剩手中被强行塞进的手机，证明着刚刚的一切不是错觉。
    梨奈看了看手机，发现有什么人正在给机主打电话，而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名字，赫然正是——
    寒川梨奈。
    我的名字?同名?不不不、这明显就是——
    打给我的啊。
    被人群推挤着往前移动,梨兖举起了手机。
    “喂?“
    她莫名地口干舌燥，犹豫了好几秒才摁下通话键。将手机放到耳朵上，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因为紧张而皱缩起来。
    “你好，寒川梨奈。”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优雅而缠绵，像是大提琴的琴弓在琴弦上滑动。
    “你是谁?”梨奈问他，捏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此刻她已经随着人群过了马路，正站在商业街入口处的喷泉池那里。喷泉喷出的水季在阳关下化为金色的闪光，路过的行人纷纷发出赞美的惊叹。梨奈一个人严肃地站在闪光之下，如果不看表情的话，就是一副少女·喷泉·阳光的完美图景。
    “我?”
    男人笑了一下，语气带着梨奈无法理解的熟稔。
    那熟稔让梨奈觉得很不舒服，那是事情的发生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预感到从此之后一切都将朝着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对失控的未来感到恐惧的不舒服。
    “我想你应该认识我，就像我认识你一样。”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就好像这只是什么不值一提无足轻重的小事:“我是‘魔人’费奥多尔。“
    梨奈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她轻手轻脚地摸出太宰治塞给自己的对讲机，尽可能地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按下对讲机的通话键。
    “哈。”
    但对方发出了短促的笑声，仿佛一直注视着梨奈一般，准确地指出了她的小动作:“那个东西还是扔掉比较好哦。”
    “你在监视我。”
    梨奈猛地抬头，来来往往的行人在她周围编织成细密的罗网，每一个人都好像是无克的路人，每一个人又都好像在窥探着她。
    她咬咬牙想通过连接判断到底是谁，又或者对方到底在哪，就听见费奥多尔坦然地承认了这一点。
    “是的。”他愉快地说:“那么现在，把那个东西扔掉吧。”
    “如果我不扔呢?”梨奈反问，开始拖延时间。
    太宰先生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知道费奥多尔不在基地了，那么接下来他应该会有相应的计划.......
    “我只给你5秒，亲爱的。”
    费奥多尔仿佛预料到了梨奈的回答，语气轻松中透着不以为意:“看到你左边路过的那个金色长发的女孩子了吗?”
    梨奈顺着他的话看过去，那里确实有一个金色长发穿着运动服的女孩子。她应该是和朋友一起出来玩的，一行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热热闹闹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时不时爆发出令人羡墓的爽朗笑声。
    “对，就是她，她书包上的那个小玩偶是炸弹哦，5秒内如果你不把对讲机扔掉，我就只好引爆那个炸弹了。”
    “等下!”梨兖慌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没关系。5，4——”男人无所谓地说着，笔不犹豫地开始了倒计时。
    ! !
    他认真的。
    那真的是炸弹，并且他也真的会引爆那个东西!
    电光石火之间梨奈理解了这一点，她猛地转向远离人群的地方，一边跑一边用力将对讲机扔向远处。
    “这样够了吗?”
    在费奥多尔念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对讲机在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抛物线，重重砸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很好，乖孩子。”
    对方像安抚宠物一样给出了肯定，这让梨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么接下来把你衣领、裙摆、头发和鞋子上的窃听器和定位装置，也全部拆下来，扔进垃圾桶中。&
    “窃听器和定位装置?没有那种东西.....”
    梨奈的话在她摸到衣领上的小东西时粟然而止，不可置信地把那个小东西摘下来，她仔细地看了看，确实是窃听器。
    “继续。”费奥多尔说。
    梨奈狠狠地把那枚窃听器撩进掌心，几乎格出血印，沉默地按照对方的指示，又找到了八个类似的东西。
    她四处观望，大概在200米处有一家便利店，便利店门口放着垃圾桶。走到便利店旁，梨奈将手里的这些东西全部丢进垃圾桶。
    “然后呢?我已经都按你说的去做了。”
    &然后，按我说的路线过来。”
    费奥多尔开始在电话那头指挥。
    梨奈沉默地举着电话，沉默地穿过开心的不开心的、吵架的逛街的、买衣服的吃东西的各种各样的人，在这欢闹的商业街，一个人低着头，沉重且严肃地跟着费奥多尔的话走。
    先是沿着面前的这条商业街直走，然后在下一个路口左转，拐进左边的街区后沿着左手边的人行道.......
    最后，她抬起头，那是一i间咖啡厅。
    “走进这家咖啡厅，我在最里面的位置等你。”费奥多尔说。
    那是一家很有欧式情调的咖啡厅，地中海风格的装修参杂一点日式的风情。门口摆着几张露天的桌子，几对情侣正在遮阳伞下聊天。
    梨奈深吸一口气，下决心般地闭了闭眼睛，推开咖啡厅的门。
    咖啡厅里客人不少，洋溢着一种悠闲的轻松的氛围。穿着整齐干净的店员们端着托盘来回穿梭，将饮品送到客人们的桌子上。
    梨奈四处搜寻了一下，角落里一张双人桌前，费奥多尔正一个人喝着咖啡。
    阴沉地走到费奥多尔面前，梨奈一言不发地观察着他。
    瘦弱，苍白，病态，神经质。
    总之是一个看起来很弱的人。
    就在她这么给费奥多尔下了定义的时候，费奥多尔抬起头来，葡萄紫的眼眸和她纯黑的眼眸遥遥相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域
    “你好。寒川梨奈。”
    那━瞬间梨奈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作为友好的象征，黑色碎发紫色眼眸的俄罗斯人率先露出一个等待已久的微笑，那笑容很干净，看起来竟有几分纯真，比起一个无恶不作的坏蛋首领，他看起来是更像那种会在疗养院里遇到的病弱无克美少年。
    “很高兴见到你。”
    他眨了眨眼睛:“先坐下吧。”
    于是梨奈浑身僵硬地在他对面坐下。她感觉浑身都不对劲。那种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的阴湿感从脚踝一直攀爬到头顶，粘腻腻的，沉重的，不受控制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直接攻击费奥多尔算了，但费奥多尔早有预料般地补了一句。
    “希望我们这次的谈话能够愉快，不然。”他歪歪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微微挡住眼睛:“那个金发女孩可能就会被我的下属做点什么了。”
    .....找我有什么事?”
    梨奈干巴巴地勉强开口，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冷静了。
    “找你，大概是为了合作吧?”费奥多尔招了招手，示意服务员给梨奈上一杯果汁。
    “你喜欢喝果汁吗?”他问。
    “还行。”梨奈不自在地看着他，搞不懂他这番作态是为了什么。
    自己应该不认识他吧?“魔人”也好，“死屋之鼠”也好，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听说过，更别提扯上关系了，这个人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弄过来，居然说是要合作?自己一个什么也没有，连家也没有了的咒灵，能跟他合作什么?
    自嘲地想了一下，梨奈苦笑出来，就连服务员端上来的果汁也不能抚平这份苦涩。
    “我们没什么好合作的吧。”
    盯着果汁的杯壁，看一滴滴水珠成串地落下，她伸出手指掠了掠水珠，就像摈掉她自己。
    “不不不。你错了。”
    费奥多尔却说。他说得神神秘秘，语气几乎蛊惑，:“有一件事可以合作，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你对我都是如此。”
    “本来想着在电话里说就好了吧，但果然这种事情还是要亲自见到你，亲自跟你讨论。”费奥多尔端起自己的咖啡，用搅拌匙搅了两圈，将搅拌匙轻轻放在白瓷金边的茶托上，他享受地品尝起了咖啡。
    “什么事?”梨奈感觉那种头皮发麻的阴湿感开始从身体内部入侵，警觉地眯起眼睛。
    “有关异能力和咒力。&
    放下咖啡杯，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凑近梨奈充满期待地说。他的脸是那么美丽，身型也是那么纤弱，按理说做出这个动作也该是充满了美少年的灵动，但梨奈只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梨奈浑身是刺，装傻。
    “哈。”费奥多尔露出包容的微笑:“梨奈你啊，有思考过咒灵这种生物的存在吗?”
    ......没有。&
    “真的吗?梨奈你明明是一个生存在人群中的咒灵，却没有思考过自己的存在本身吗?”
    他进一步通问，胸有成足得好像已经知道了管案本身。
    &......你怎么知道的?”
    于是梨奈抿起嘴巴，危机感在脑海中滴滴作响。
    太不利了，这个人好像对自己什么都知道，但自己却不知道有关他的事情。刚刚试图连接也失败了，现在两个人处于信息极度不对等的位置，非常非常被动且劣势。
    “你懂的，像我们这样的人，总是有一些各种各样的消息来源。”费奥多尔又一次无克地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不再让梨奈觉得压迫，反而是欠接。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梨奈你在为什么而痛苦。”
    他托着下巴，语气纯然天真。
    “我知道你无法对咒灵伤害人类视而不见，也无法对无辜的咒灵被人类伤害视而不见。我知道你明明身为咒灵，却对人类抱有认同，和人类建立了羁绊，无法以咒灵的身份回到咒灵中去生活，也知道你明明对人类抱有认同，和人类建立了羁绊，却无法彻底舍弃咒灵，切割咒灵，仅仅只考虑自己和人类。我还知道你为自己侥幸得到了人类的偏爱从而能和人类和睦相处而愧疚，也知道你试图为那些没伤害人类的咒灵谋取生存空间但失败了。”
    “这些我都知道，对此，我深表同情。”
    费奥多尔叹息一声，又摇了摇头，好像真的在为梨兖的纠结与痛苦扼腕叹息。
    “所以，出于好心，也是出于私心，我想告诉你一种与众不同的解决方式。”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音律，在念到“解决方式”这几个字的时候，话语几乎变成了引诱的咒语。
    ...…”
    梨奈被击中了。
    她!感觉整个自己只剩下心脏在跳动，又或者整个自己都变成了心脏在跳动。
    “扑通。”
    “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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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心脏一张一合地鼓动，血液不断从心室泵入动脉，又从静脉汇入心室，就连皮肤和血管都一伸一缩。极速飙升的肾上腺索让她呼吸急促，冷汗直出，她几乎是沙哑地问了出来:“什么方式?”
    “让我们清除异常吧。”费奥多尔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有些瘢狂且神经质地宣布到。
    “既然人类和咒灵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根本不存在让人类和咒灵和谐相处的可能，那干脆就改写世界，创造一个没有咒力和咒灵的世界好了。”
    他的话就像一颗惊雷，炸得梨奈头晕目眩，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满脑子都是对方的这句话，思维反反复复咀嚼了好多遍,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的意思是要消灭咒灵?那样确实对人类很好，但对咒灵来说，还不如现在这样吧?”
    实在不能理解对方的逻辑，因而感到非常荒谬的梨奈毫不客气地嘲讽出声。
    但费奥多尔显然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他一脸稍安勿躁的表情，示意梨奈继续听下去:“我觉得，对于咒灵来说，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或许比从诞生起就是为了被消灭要好得多。&
    “这不是你说得算的吧?”
    “那梨奈你希望自己是咒灵吗?”
    “不管我希不希望，我都已经是了.....…&
    “所以现在这个改变‘我都已经是了’的机会来了。”
    “我和其他咒灵不一样，我的痛苦在于其他因素，如果我只是单纯的咒灵，我就不会痛苦了，所以我不能用我的情况去衡量其他咒灵的想法......”&
    “这些都只是逃避责任的借口罢了，梨奈。”费奥多尔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掌心给她一种被蛇缠上的恐惧感:“现在你拥有改变这一切的机会，什么也不做反而是一种不负责任。”
    “你早就明白的不是吗?咒灵这种生物的存在，没有任何的意义。他们不在食物链中起作用，他们不参与自然界的物质循环和能量流动，他们仅仅和人类有关，因人类的痛苦而生，生来就会造成人类的痛苦，再被痛苦的人类消灭。他们的诞生就好像仅仅只是为了让人类感到痛苦，除了制造痛苦．传递痞苦和放大痛苦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作用了。”
    “这样难道不是很可怜吗?这种毫无价值的生存。”
    “但哪怕是这种可怜的活着，也会有咒灵想要的吧....”梨奈咬着嘴唇反驳他。
    “你说或许有咒灵会想要活下去。但首先，有自我意识的咒灵太稀少了，全世界梨奈你能找到20只吗?除了有自我意识的这部分咒灵，其他咒灵都只是本能驱使的野兽，他们没有思维也没有想法，生存和毁灭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而那极少数拥有自我意识的咒灵，生存对他们来说就都是幸福的吗?生来就负有的原罪，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人类猎杀。还有身为咒灵的梨奈你最该清楚的，如影随形的痛苦和绝望。&
    他说的没错，咒灵就是这样。
    因为生于痛苦，因为身为痛苦，只要存在，就时刻沉没于负面情绪的折磨中，有自我意识的咒灵都是强大的特级咒灵，这一点就更为明显。
    梨奈知道的，她也是这样。
    “咒灵只有两种存在，一种根本意识不到活着本身，另一种活着就是痛苦。现在终结这种可悲命运的关键就掌握在你的手中，只要改写这个世界，就再也不会有咒灵诞生了，我们不是消灭咒灵，而是从一开始就拯救他们。”
    ...…”良久的沉默，梨奈终于说道:“话说了那么多，可又该怎么改变世界呢?世界可不是你手中的橡皮泥。”
    “这就要靠你了。”费奥多尔终于吐露了他的真实目的。
    “我?我做不到。”梨奈皱起眉头。
    “那仅仅只是现在的你。”费奥多尔抓着她的手越攥越紧，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一些:“梨奈你知道‘书’吗?”
    “‘书’?&
    “没错，‘书’。那是能将写在书页上的内容变为现实的存在，而梨奈你，有一部分是'书’哦。”
    费奥多尔的话猛烈地冲击着梨奈，这就是她身体里另一部分能量的真实身份?能改变一切的‘书’?
    “所以呢?&
    “所以只要梨奈你变得更强、更强一点，就能改写整个世界。”
    他的语气近乎歌颂，陶醉地说出在梨奈听来不可思议的话语。
    其实“书”改变世界是有条件的，一股来说，写在书页上的内容必须符合逻辑才能变为现实，但身为书页本身的梨奈却不受这个限制。
    利用这一点，费奥多尔曾让她模糊了自己的身世，也正因如此，五条悟和太宰治等人才始终没有查出她的真实身份。
    我?改变世界?
    梨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我能改变世界?而且是这种彻底的、完全的、关系到世界最基础的构造的改变?
    &那么代价呢?”梨奈喃喃，总不可能会毫无代价吧。
    “代价﹖确实会有，不过和我们得到的比起来，就太微不足道了。”费奥多尔竖起两根手指:“异能者们会失去异能力，咒术师们会失去咒力，仅此而已。”
    因为梨亲的绦故，从世界本身来看，异能力已经和咒力混淆不清了，如果要清除咒力，势必会连异能力一起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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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着晃了晃两根手指，又狠狠地把它们折起来，没有告诉梨奈还有一个代价是她本身，身为书页的她如此程度地改变世界，势必要用掉自己的一切。
    “但是，对于异能力者和咒术师来说...…”&
    “那些跟咒灵的痛苦比起来，都无关紧要不是吗?他们只不过是失去了能力，但你挽救了一个种族的尊严，还有千千万万可能死在咒灵手中的人的性命。”
    ......那这一切又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要找我合作达成这一切?”
    “好处?清除异常就是对我最大的好处。”费奥多尔葡萄紫的眼睛里闪动着梨奈读不懂的光:“一个普通的、没有特殊能力的世界，就是我苦苦追寻的理想。”
    沉默。
    沉默是思考的尾音。
    在咖啡厅角落里的这张咖啡桌上，黑发的外国男人笑眯眯地拉住黑发的一言不发的少女的手，男人看起来很是愉快，似乎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达成了目的，少女却看起来很是沉默，似乎在进行着什么艰难的抉择。
    “我”
    终于，梨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不相信你。&
    那一刻她身后的咖啡厅的大门被一堆手持枪械的军警推开，太宰治从军警中走出来，站到梨奈身后。
    “没错，梨奈才不会相信你。”
    太宰治笑眯眯地扶住梨奈的椅靠，对费奥多尔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哦?”费奥多尔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我明明让她把身上的监控设备都丢掉了。”
    “是的，你确实都让她丢掉了。”太宰治点头，随后指了指又一个走出来的金发男人:“但你忘记了的费朗西斯的‘神之眼’。”
    神之眼是【组合】的首领弗朗西斯手里的全城市全方位监控，通过人脸识别找到了费奥多尔的位置。
    “是吗，为了打败我，和【组合】联手了呢。”被军警用木仓抵着脑袋，费奥多尔的神情仍很轻松。
    “那好吧，愿赌服辅。”他耸耸肩膀，被押走时却说了最后一句。
    “这是我的诚意，收下吧。”
    随后，愉快且放松地跟着军警走掉了。
    因为他知道，是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