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唱片的报价没能让乔琳和队友下定决心。他们实在没有想好乐队应该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毕竟55万美元真的不是一笔小数字，而他们一直想要的独立唱片合约肯定不会有这么多钱。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他们想出个一二三四之前，更多唱片公司和更多报价开始涌来了，一些直接找到了乔琳和史蒂夫，还有一些则直接递给了制作人巴拉德的工作室。

    巴拉德只能来问他们：“乔琳，你们想好要怎么办了吗？这里面有很多不错的公司。”

    乔琳把他们的困惑说给了巴拉德听，巴拉德笑了起来。

    “所有艺术家在走向市场前都有这种疑惑，乔琳，金钱？还是艺术？可真相是，没有金钱，就没有艺术。跟主流厂牌签约并不一定就意味着你们一定会脱离自己的艺术轨道，我的意思是说，告诉我，哪个伟大的摇滚乐队没有一个靠谱的唱片公司？”

    乔琳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如果我们跟公司在创意上有分歧怎么办？”

    巴拉德耸耸肩，“我不能说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事实上这种事经常发生，就连我自己也很讨厌我跟我的版权管理公司签的那份合同，可你得先有个开始，然后才有余地争取创意。”

    他叹息着说：“这是我曾经从一个前辈那儿听到的，现在我送给你。乔琳，失败酝酿伟大，而成功才滋养成功。”

    没等乔琳品味出这句话更深的含义，巴拉德就笑眯眯地说：“事实上，你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真正有经验的律师，无论是跟什么样的生意人谈合同，你都需要一个律师。”

    乔琳闻言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贝斯尔，你这话可再正确不过了。”

    娱乐法律师，她确实有相熟的来着。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咨询一下妈妈，看看她能否得到一些免费建议。

    因此，两周后，乔琳带着队友们约见了小牛唱片公司的代表哈利·奥赛里。

    会面地点是一家非常时髦的餐厅，关键不在于价格，而在于它很难预定。

    可乔琳就是搞定了。她选择这家餐厅是有原因的。

    当然，这是借简的光，简的大客户刚刚定下这家餐厅作为某部电影首映派对的地点，那么搞定一个午餐时间的座位也就非常容易了。

    但是哈利不知道这一点，这就会变成乔琳的第一个下马威。

    等他们入座开始一边享用美食一边聊起乐队的未来发展时，乔琳的第二招出现了。

    “我们的专辑就要录制完成了，我们想要一家公司能帮我们发行，我们想要P&D合同。”

    正在吃坚果的哈利忍不住呛了一下。

    乔琳故作惊讶地问：“奥赛里先生，你还好吗？”

    哈利一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一边微笑着说：“阿普尔比小姐，我认为你可能误解了小牛唱片的工作方向，我们不可能接受P&D合同。”

    所谓P&D合同就是制作与发行合同，也就是说唱片公司就是单纯提供服务，然后拿少量分成，赚不了多少钱。

    而且更重要的是，主流唱片公司根本不会签这种合同。对哈利来说，乔琳是在狮子大开口，不知天高地厚。

    还没等他进一步纠正乔琳的错误认知，他对面的女孩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略带惊讶的微笑。

    她站起身伸出了手，“刘易斯先生，真巧在这儿遇到你。”

    她等到了她想要“偶遇”的客人，简的消息真的很准确，刘易斯每周四都会来这里的固定位置用餐。

    而且这次“偶遇”的时机实在是恰到好处，简直如有神助。

    正发懵的哈利回头一看，便认出了来人是特里·刘易斯，环球音乐集团旗下A&M唱片公司子厂牌视角唱片的创始人。

    他也决定起身同刘易斯打个招呼，就听见对方在问乔琳是否考虑好了，而乔琳只是委婉地说还需要时间。

    等这个突发事件过去后，哈利和乔琳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这次谈话的氛围就有些变化了。

    哈利一边觉得这女孩在故意给自己下马威，一边又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草率地结束，他看得出来紫色天鹅绒身上的前景，而他需要在小牛唱片有自己的亲信。

    于是他定了定神，开口道：“阿普尔比小姐，让我们坦诚一点，你在向我提出一个你自己也清楚不可能实现的要求，为什么我们不谈论一些更真实的东西呢？”

    “你的意思是？”

    “版权授权合同。”

    所谓版权授权合同就是艺人在独立制作完专辑后保留母带的所有权利，但在一定期限内授权给唱片公司，期间授权的收入由艺人和唱片公司共享。

    这种合同的优点在于艺人能拿到版权，而且可能会增加一些对应收入并且保有创作自由。缺点也很突出，这种合同下唱片公司没有动力积极营销唱片，如果销量惨淡，那艺术家本人就得承担所有损失。

    乔琳从妈妈那儿得知还有这种合同类型的时候，简直满意得不得了，她的目标就是签这种合同。

    于是她点了点头，“奥赛里先生，你似乎很真诚，我觉得我们可以进一步谈谈，不过我可以邀请你去工作室看看吗？”

    哈利自然不会拒绝。他在巴拉德的工作室听了几首新专辑内的歌，并决定他一定要把这支乐队握在手里。

    可他很快意识到乔琳确实不是个很好对付的谈判对象，她嘴里的好好谈谈就是让律师出面。

    她竟然聘请了乔治·布兰卡来做乐队的代表，这家伙可曾经是代理过鲍勃·迪伦和迈克尔·杰克逊的律师！

    “乔治叔叔确实很难请，当他是一家年收入10亿美元的公司的创始人的时候，你很难再把他当成纯粹的律师，”乔琳耸了耸肩，“可他跟我妈妈是老朋友了，他们一起促成了很多交易，而我们确实需要一个有能量的面孔来吓唬一下我们的合作伙伴。”

    史蒂夫感慨地叹了口气，“我们要怎么付他钱？”

    “我们第一笔预付款的15%。我知道这很贵，可是相信我，这物有所值。”

    果然，两周后，律师助理为乐队带来了好消息，他们达成了交易：

    紫色天鹅绒将包括第一张专辑在内的三张专辑在未来十年内授权给小牛唱片，小牛唱片在排除掉制作、发行和营销成本后同紫色天鹅绒共享收入。

    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每卖出一张实体唱片，乐队可以拿走实际销售收入（而非利润）的16-20%。具体数字会取决于他们未来使用的制作人和录音师的版税到底有多高，这部分钱由乐队的收入支付。

    公司也会给首张专辑提供50万美元的预付款，用以制作专辑和音乐视频。此后两张专辑的预付款数额将另外签订合同，但保证不低于30万美元。

    另一方面，乐队要同华纳旗下的版权管理公司华纳查普尔音乐签订全球联合出版合约，同版权商华纳查普尔一起持有他们未来六年内创作的所有歌曲的著作权。

    比起一般的标准出版合同版权商和创作者按50%和50%分成，联合出版合约的好处在于合同期内，创作者除了收到自己的50%外，还可以作为“联合出版商”拿走版权商那部分的一半，也就是说最终可以拿走唱片公司付给歌曲著作权所有者收入的75%。

    就拿《荒诞》这首歌举例，唱片公司每刻录一份唱片，就要支付给《荒诞》的著作权所有者9.1美分，而这份钱会支付给华纳查普尔的账户。后者会把其中的75%支付给创作者，也就是乐队，并给自己留下25%。

    受到全球法律规定差异的影响，这份合同在其他音乐市场的具体分成比例都有所不同，可总体上它已经是乔琳这种乐队能拿到的最好的协议了，也算是他们在同华纳谈判时所退让的那一步。

    乔琳把律师助理带来的合同副本分发给队友，交待说：“仔细看看条款，有任何你觉得模糊或者不理解的地方，就提问。”

    合同条款上已经有被马克笔标记出的重点，但乔琳还是要求他们一字一句地看完。

    光是看合同就花了他们一整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我们未来六年内必须交出三张专辑？要是我们没有呢？”

    “合同会自动延期。还有违约惩罚，不过除非你们十年内都交不出来三张专辑，这个条款就用不到。”

    “我们必须得有个版权商吗？”

    “是的，不管是哪家公司，我们都得有个版权商帮我们管理版权的问题，任何广播、电视、电影或者别的什么人使用我们的音乐都应该付钱，而版权商就是处理这件事的。我们自己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还有些问题乔琳自己也有些疑问。

    “上面说我们有配合宣传的义务，可我的日程冲突了怎么办？”

    “一般来说，这些都是可以协商的点，我们也特意针对你的情况做了善意免责声明，不用太担心这个。”

    史蒂夫倒是注意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

    “公司不会从我们的周边商品和线下表演里抽成？”

    “没错，”律师助理点点头，“这一点我们明确约定了，那是他们职责范围外的事，巡演之类的收益你们会跟巡演公司签合同，一事一议。除非拿了唱片公司的巡演预付款，否则不需要跟他们分成。至于商品，这也是单独的合同，不过一般需要你们跟相关的公司签合同，唱片公司不从里面抽成。”

    这位助理又冷不丁地说：“一开始其实不用太担心这些收益，周边就不说了，很多乐队巡演是赔钱的，如果不是为了宣传，唱片公司根本不愿意赞助巡演。”

    四个年轻人一脸“原来如此”地盯着这位助理看。

    他见状又补充了一句：“唱片公司非常抠门的，他们高管请你们吃的每一顿晚餐、喝的每一瓶酒最终都会记在专辑发行的成本里，羊毛出在羊身上。”

    等乐队看完合同后，律师助理又说了一件事：“布兰卡先生让我转告你们，他建议你们成立一个有限责任合伙公司，再去签约。这样一方面好管理各种事务，另一方面你们的税仍然可以按照个人税缴纳，比普通公司税低。这件事我可以包办，不额外收费。”

    乔琳看了看队友，见他们都没有反对意见，就点了点头。

    于是没过多久，Vio Velvet LLP成立了。

    按照他们一开始商量好的，所有以Vio Velvet署名的歌曲版税在队内平分，单独创作的歌曲则单独署名。现在除了《荒诞》外，所有歌都是以Vio Velvet署名的。

    等跟小牛唱片的人签完合同，乐队几人都觉得自己像是浑身脱了层皮，累得要命，已然精疲力尽。

    乔琳更是累得要死，她出面最多，还得利用妈妈的人际关系，简直累到想昏倒。

    好在最终结果她很满意。在店大欺客的音乐行业，初出茅庐的他们居然能签到这种协议真的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Without You》在电台的意外走红确实帮了他们不少，至少证明了他们的商业潜力。

    在回到录音室继续工作前，乔琳找到已经成为紫色天鹅绒A&R负责人的哈利提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一开始给了我们55万美元的报价？我知道这是个很高的价格，有很多人一开始只拿到了不到20万，甚至还有人只拿一两万的。”

    “可你们有四个人分这笔钱呢！”哈利笑着打趣说。

    乔琳无奈地笑了起来，“哈利，认真点，告诉我吧，现在我们是一伙儿的了。”

    哈利忍不住摇了摇头，他第一次从她身上听到这么软的语气，此前她强硬得像是只母狮，仿佛要把他按在谈判桌上吃掉。

    “好吧，好吧，”哈利挑了下眉，“你没有意识到吗？那也是制作MV的经费？你知道拍MV到底有多贵吗？它们平均会花费十几万美元。可你必须得有个MV，如果你想把歌卖给青少年，把MV放到MTV电视台播出是最好的渠道。”

    “哇哦，你这只狐狸。”

    “这不是针对你们，这是个行业通识。乔琳，事实是，我觉得你们至少得拍2-3个MV，《荒诞》和《Without You》显然都有走红的潜质，《19》也不错，不过它尾部的吉他solo真的太长了，我还没想好你们要怎么解决视频的问题。我们应该会先放出一两首主打单曲到电台试试水，然后再看看市场反应，决定要不要把三个MV都拍出来。”

    哈利的语气逐渐转向严肃，开始说起工作了。

    乔琳赞同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想知道我是不是有MV的全部创作权利？还是我得听你的？”

    哈利一脸诚恳地回答：“我只是希望你能允许我给你建议，这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

    哦，这就是他没权管她的意思了。

    乔琳微笑着回应：“当然，哈利，我们现在是一边的了嘛，我当然会听听你的建议。”

    听不听得进去就另说了。

    微笑着的主唱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起，她完全不担心哈利说的MV的成本问题，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准备用5000美元就打算拍长片的女人，这点问题根本难不住她。

    她会解决这个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