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陌生人”诺埃尔的聊天几乎持续到了凌晨两点，乔琳其实都有点惊讶自己居然能跟一个此前完全不认识的男人聊这么久的天，但他们确实聊了很多有关音乐的事，不只是披头士和滚石这种人人都知道的乐队，还有很多其他音乐方面的事。

    她能看得出来，诺埃尔跟她是完完全全两类人，但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有很大一部分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真的音乐迷。

    当然，她被阿方索搞得心情很差，这也是能聊这么久天的原因，她想聊天。

    而对诺埃尔来说，他也没想到他能跟一个美国“公主”聊这么久的天。毕竟他们真的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是个曼城底层出身的工人阶级，他根本想象不到他居然能跟一个美国女人聊这么久，尤其是她来自那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浮华世界。

    是的，他看电视，他看过这女孩怎么穿着漂亮的丝绸裙子，戴着昂贵的珠宝微笑。可现在呢，她就穿着一件刚刚遮住膝盖的衬衫裙，坐在他的沙发上，而他们聊着乔治·哈里森、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和《黄金三镖客》，聊到了深夜。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看过她在MTV上的不插电演出，此前他不觉得紫色天鹅绒有多么特别，但那场演出改变了他的想法，她确实是个很棒的摇滚音乐人，一个很棒的词曲作者。

    他提到了他从前非常着迷于70年代的金发女郎乐队，特别是主唱黛比·哈利。

    “我过去以为她是那种巴黎来的酷女郎呢，你知道的，她有那种范儿。我一直把她和玛丽安·菲斯福尔的海报贴在床头。但最后我才发现，黛比来自纽约！”

    乔琳简直被他一脸费解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她一直很喜欢黛比·哈利，就像诺埃尔说的，她有那种范儿，那种能征服一切糟烂命运的范儿。

    她咯咯地笑着说：“诺，你这个傻瓜！”

    诺埃尔笑着抽了口烟，没反驳她。

    乔琳终于感觉困意再一次袭来了，她打了个哈欠，在烟灰缸里摁灭了手上的烟，耸耸肩说：“看来是时候回去睡觉了，我明天还有工作要做呢！”

    诺埃尔点了点头，“你会来看我们演出吗？”

    “什么时候？”

    “周日，NME。”

    乔琳点点头，心想他们跟模糊是同一个时间，同一个舞台。

    她开玩笑道：“我是被邀请了吗？”

    诺埃尔抬了下下巴，“来后台，我们可以出去玩。”

    “当然，我会去，”乔琳耸了下肩，“如果你有空，你可以来看我们演出，周六，在金字塔，来后台。”

    她突然想到了诺埃尔是怎么提及他的兄弟的，就笑着补充道：“还有你们家小孩，如果他想来，但最好别醉着来。我不想跟醉鬼打交道。”

    “当然。”

    “聊天很愉快，晚安，诺！”

    “晚安，Birdy！”

    诺埃尔坐在床上，看着她走了出去，阖上了门。

    乔琳回到房间后很快就睡着了。一切如常，她在第二天十点才从床上爬起来，史蒂夫已经在邦邦邦地敲她的门了。

    “见鬼，乔，起床！不然我就开门进去了！”

    乔琳翻了个白眼，跑过去开了门。

    史蒂夫瞪着她，“把你的睡衣换掉，乔！我带你去吃早餐……不，午餐，然后我们就该排练了！我们已经迟到了。”

    “那就吃早午餐！”

    “随便吧，只要你换好衣服！”

    “那就关上门！你在这里我怎么换衣服！”

    “卫生间！”

    “史蒂夫，你好专横……”

    乔琳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但因为迟到而理亏的她还是拿着衣服到卫生间换上了。她做完了一切出门的准备，随即便拉着史蒂夫一起出门吃饭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一直在排练，直到晚上六点才结束。

    他们回到旅馆准备搞点吃的，结果周围的人都在说有人在后院搞了堆篝火。

    “篝火？”乔琳好奇地看过去，“要烧烤吗？我想烧烤。还有啤酒，我想来杯拉格。”

    史蒂夫摇摇头，“我们明天还有演出呢，乔，你确定吗？”

    乔琳现在却有种什么都不想管的心情，她摇摇头，“fuck，man，我想去。”

    “好吧，好吧，”史蒂夫举起双手投降，“我能怎么办呢？我陪你去。”

    乔琳很快发现篝火什么的完全是以讹传讹，只是几个她的熟人在烤棉花糖。她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带了几瓶啤酒加入了进去。

    正在篝火旁发呆的戴蒙抬起头，朝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晚上好，love。”

    乔琳冲着他轻轻笑了一下，随即扯平了嘴角严肃地说：“别说任何我不会想说的话，跟我坐一会儿，可以吗？”

    戴蒙点了点头，柔声说：“你的愿望就是我的命令，love。”

    乔琳安静地盯着篝火发呆，从啤酒杯中抿了一小口，轻轻地叹了口气。旁边的人们都在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她完全不想参与进去，只是完全放空了自己。

    不远处有人开始拨动琴弦，大声唱着The Outfield乐队的老歌《Your Love》：

    “我试着止住双手颤抖，

    我的脑海正一片混乱，

    我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独自一人了，

    我无法掩饰我的感受……

    今晚我不想失去你的爱……”

    她毫不惊讶自己的眼圈又一次红了，一滴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一定是火焰的温度灼伤了眼睛，她这么想。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她状似无意地抬手拂去了那滴泪珠。可她的举动又怎么会躲过一直关注着她的男孩的视线呢？

    戴蒙轻声跟着不远处的曲调唱了起来，“只是因为你是对的，不代表我就犯了错，我要寻找另一个可以依靠着哭泣的肩膀……”

    他一边轻声唱着，一边低头看向乔琳，用他的目光询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琳会意地摇了摇头，她只是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轻轻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继续看着篝火发呆。

    他们就这样一起看着篝火，偶尔举起啤酒啜饮一口，一句话都没说。

    这样的静谧时光没能持续到下一首歌，在一旁安静地喝着酒的史蒂夫突然出声：

    “乔，看！”

    乔琳从戴蒙的肩膀上抬起了头，两个人同时顺着史蒂夫的视线看去——

    那儿有个高大男人，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亚麻衬衫和一条白色直筒裤，像是刚从什么海滨度假回来一样，径直地在朝他们走来。

    “见鬼！”

    戴蒙听到乔琳低声骂了一句。

    他有点不解看着不远处朝着他们走过来的那个男人，低声在乔琳耳边询问道：“乔，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但是……”乔琳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一定是在开玩笑！”

    她盯着远处走来的那个男人，站了起来。

    当男人快要走过来时，乔琳立刻先他一步开口：“你疯了吗？出现在这里！这儿到处都是人，说不定还有见鬼的媒体记者！这马上就要举办有电视直播的音乐节了，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来人自然是她那个见不得光的男友。

    阿方索拧着眉头，定定地看着乔琳，“你！当然只有你！见鬼，我还能再想着什么呢？！”

    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她通红的眼圈上，他的语气随即也放缓了，“乔，babe，我们得谈谈！面对面的，不是通过什么该死的电话。”

    乔琳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他是对的。

    她扭头看了一眼史蒂夫，后者给了她一个“放心去吧”的眼神，她便点了点头，向前一步拉住了阿方索的手。

    “乔？”戴蒙站了起来，叫住了她。

    阿方索回头盯着这个有着沙子般金发的男孩，他知道他的名字——戴蒙，一个在乔琳的花边新闻里出现过的家伙，她刚刚正靠着这家伙的肩膀。

    一种郁气正在阿方索的胃里翻腾，可他知道这不是处理这小子的最佳时机，现在最重要的是乔琳的看法而不是别的。

    没关系，乔从来都没真的爱过这家伙，不是吗？如果是这样，他就不会被乔琳称作“巡演伙伴”了，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重要性的同事。像乔这样的女孩，她身边总是会围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阿方索用余光斜睨了戴蒙一眼，一言不发，只是等着乔琳做出反应。

    乔琳回头对戴蒙微笑了一下，“我有些事，之后见。”

    戴蒙闻言也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没有任何立场阻止她和疑似她男友的男人离开，他只能看着他们走远。

    但是，往好处看，他们似乎吵架了。

    他坐了下来，又喝了一口啤酒。

    “你知道吗？如果你继续这样，你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史蒂夫抽了一口烟。

    戴蒙不满地皱起眉，“你又知道什么？你只是她的队友。”

    史蒂夫嗤笑了一声，“没错，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我和乔永远不会搞在一起，这让我拥有一个客观的第三方视角，不是吗？”

    戴蒙忍不住笑了一声，“伙计，我真搞不懂……我的意思是，罗德，我明白，他爱着他的女孩，他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还是什么的，我明白这个。我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可我明白他的立场。但你？你没把自己拴在一枚戒指上，不是吗？我知道，我相信乐队成员不应该互相约会，对工作不好，可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世上有种东西，”史蒂夫翻了个白眼，“叫做友谊。”

    “是的，是的，我有女性朋友，可是乔，”戴蒙叹了口气，“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除此以外，她还是最漂亮的，最可爱的，最性感的……”

    史蒂夫受不了地大喊道：“停！我没必要忍受这个！别把你奇怪的想法跟我分享！”

    戴蒙翻了个白眼。

    史蒂夫轻笑了一下，“我明白乔的魅力，相信我，我知道她就像是一本书，好到见鬼的一本书，不仅仅是封面漂亮……但我爱她，像哥哥一样，你知道吗？我们不需要把性引进来，我们互相爱着对方，跟她是不是异性没有关系，我们就是像兄妹一样互相爱着对方。”

    戴蒙点了点头，狠狠地抽了口烟，“我猜爱是个很宽泛的光谱，它没必要非得有个名字。”

    史蒂夫赞同地点了下头，“没错！”

    “所以你说我没机会是什么意思？”戴蒙好奇地看着他。

    “这个嘛，”史蒂夫嗤笑了一下，“你得明白，乔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我的意思是说，她仍然处在更关心男人的外表而不是其他的阶段，她喜欢漂亮男孩，就像你，漂亮，有才华，风趣，让她笑，让她兴奋……这是最容易的部分。可剩下的就很难了……你是个正在变成摇滚明星的男人，一个不间断约会的男人，所有那些自荐枕席的男女都包围着你，这一点乔再清楚不过了，她自己也被这种诱惑包围着，没理由她会爱上你，她非常清楚怎么保护自己。”

    戴蒙不满地翻了下白眼，“可我爱上她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靠，但是见鬼的，我是爱上她了！我想要我们的关系变成严肃的关系，可她永远都会把我推开！而且我从来不背叛我爱的人！性本身没什么意思，不是吗？特别是当你有机会得到太多的时候，我想要的是她。”

    他有点醉了，以至于他开始真的跟人讲这些听起来一点都不酷的心里话。

    史蒂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但你跟乔甚至不生活在同一个国家，而且据我所知，乔绝对是一夫一妻制的支持者。当她决定许下承诺的时候，她非常认真。”

    但是到目前为止，史蒂夫认为乔只对一个人许下过承诺，而那彻底伤到了她的心。

    戴蒙反驳道：“可那家伙就好到哪里去了吗？他让她哭了，见鬼，这让我心碎！我会让她自由地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我不在乎她都跟谁出去玩，只要她愿意只爱我……”

    戴蒙降低了声音，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而史蒂夫没费心去追问他到底说了什么，他又不是他的心理咨询师！

    此刻乔琳已经带着阿方索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她坐在床上，而阿方索站在门口，反锁上了门。

    他几乎比门框都要高了，乔琳有点不合时宜地走神了。

    阿方索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盯着她，轻声说：“乔……”

    “我只是真的不知道我们要谈什么……真的，我以为我会吵架，会尖叫，”乔琳叹了口气，“可我真的没有那个心情和能量，这真奇怪。”

    她耸耸肩，“而且明天我有演出，所以最好不要使用太多嗓子，不是吗？”

    “乔！”阿方索无奈地又叫了一次她的名字。

    “别总是叫我，我就坐在这里，亲爱的。”乔琳讽刺性地在“亲爱的”上加重了咬字。

    阿方索半跪坐在她面前，把手放在她的膝盖上，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乔，我爱你，别相信任何报纸上的鬼话，你知道那些家伙是如何胡乱编造新闻的。是的，我们一群人出去玩了，可那只是普通的社交活动……我爱你，我不会做任何会损害我们的事。”

    乔琳看着他雾蓝色的眼睛，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出乎阿方索意料的是，她非常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Baby，事实上，我相信你。可即使这样又怎么样呢？它没改变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的关系永远都不会成功……你已经26岁了，你很快就得承担更多责任，包括为自己找一位合适的王妃，生下继承人……”

    乔琳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知道这一点的，阿方索，我们就停在这儿吧，我已经可以看到接下来的路到底有多么泥泞了……”

    “不，乔，”阿方索握住了她的手，“别想就这么离开我，你不能在没有努力的情况下就放弃。我保证我会找到合适的办法的，甜心，只要你还爱我，我就有勇气和智慧去承担一切后果。”

    “如何呢？阿方索，爱情不是魔法，现实是真实存在的，你应该继续过你的生活……”

    乔琳抽回了她的手，她把脸别过去，低声说：“走吧，阿方索，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别再回来了！我不想让我的爱情变成伤害你的东西！”

    阿方索伸手捧住了她的脸，确保她直视他的眼睛，“听着，babe，我不会就这么放弃，你必须相信这一点！”

    乔琳的回应是闭上了眼。

    两个人随后都陷入了沉默，直到阿方索的通讯秘书前来敲门找他，通知他必须离开了。

    阿方索叹了口气，示意他在门外等他。

    “乔，我必须要走了，你能不能再吻我一次？”

    乔琳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面前，温柔地把自己的唇印上了他的。

    “阿方索，谢谢你曾经陪伴我度过那些快乐的日子，谢谢你爱我，去过你的生活吧，我不会等你。”

    “乔，”阿方索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爱你，你永远不需要为这种事向我道谢，而且我会让你相信，我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乔琳摇了摇头，推开了他，并且走到门前拧开了门锁。

    阿方索见状只能再走到她面前，在她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们两没再说任何话。乔琳看着他走出去，并没有送他，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哭，她只是有点手足无措……

    “所以那就是他吗？”诺埃尔的声音突然出现了。

    乔琳点了点头，回头发现他喝得醉醺醺的，正靠在他的房间门口，对她微笑。

    “你们分手了吗？”

    “我不知道。我猜，是的。”

    “这是个什么鬼回答？”

    “我不知道。”

    “Birdy，你到底都见鬼的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现在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跟一个醉鬼讨论我的私生活！”

    “好吧，有道理！”诺埃尔翻了个白眼，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晚安，love。”

    乔琳没说晚安，只是看着他推门进去，又把门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