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乔琳和诺埃尔一起吃了早午餐。正如乔琳昨晚预料的，这家伙早上起来被宿醉折磨得要命，还好有热腾腾的中餐外卖和热茶拯救了他。

    乔琳说：“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带你去我的工作室，好吗？不是录音室，是我做电影的地方。”

    “电影？”诺埃尔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乔琳在电影业取得过的成绩，她第一次作为演员提名就拿下了英国电影界的最高奖项，还拍出了恐怖片领域的商业奇迹，所有报纸即使在批评她的时也必须承认她确实天赋绝伦。

    “是的，我接下来要拍一部史蒂芬·金作品改编的电影，我是制片和导演。下午我们会有一个制作会议。之后剧组的摄影指导也会来，我们打算做一些镜头测试。”

    诺埃尔惊讶地挑了下眉，“哇哦，听起来会很好玩。”

    “希望如此。不过在开会之前，我可以载着你兜兜风。”

    为了防止被狗仔跟上，她跟助理换了车，开着助理的车载着诺埃尔行驶在日落广场的车道上，周边都是山坡和独栋的房子。

    诺埃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路边的房子，它们被绿油油的篱笆围起来，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他扭头问乔琳：“这儿算是洛杉矶那种昂贵的地方吗？我只听说过比佛利山庄。”

    “是的，我们管这儿叫日落地带，确实不便宜。”

    诺埃尔开玩笑道：“虽然我昨晚整个人都是懵的，但我还是被你的房子惊到了，我知道你们卖了不少专辑，但说真的，有那么多吗？”

    乔琳笑着看了他一眼，耸耸肩回答：“我们确实卖了不少，但那个房子是我继承来的。记得吗？我是你鄙视的信托基金宝贝。”

    诺埃尔立刻反驳道：“Love，我绝对很喜欢你！”

    他随即疑惑地问道：“可你为什么小时候很穷呢？我知道嬉皮士生活可以很叛逆，但也有不少人只是在自家后院过嬉皮士的生活，你知道的，他们不一定非得很穷。”

    “唔，我父母从家里私奔了，我爸爸恨极了他父亲，在我爸爸死后，我妈妈甚至不愿意让我们接受我爷爷留下的信托基金。那个老人似乎是个非常暴躁的老头子，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他。可后来我妈妈病了，病得很重，她害怕我会被送进福利系统……所以……”

    诺埃尔点了点头，他无法想象像乔琳这样的女孩被送进福利系统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他看过一个讲述美国街头女孩失踪的电视节目，犯罪率高得吓人。

    他沉声说：“抱歉，我不该提起这种事的……”

    乔琳抽空笑着看了他一眼，“没关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吗？你有你的家庭问题，我有我的，现在我们扯平了。”

    诺埃尔笑了起来，她总是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弹开生活中不愉快的事，就像是用温柔的羽毛刚刚抚过了他的心。他看着她的侧脸，不由得走神了。

    乔琳的声音把他从神游中唤了回来——

    “Noely，我在手套箱里放了一台相机，你知道怎么用吗？我记得里面是有胶卷的。”

    诺埃尔看着他找到的相机，上面似乎有4个镜头。

    他犹豫道：“呃……这看起来跟我用过的不太一样。”

    “对，它是3D相机，1980年的Nimslo，它可以固定对焦和自动曝光，所以你不需要额外做太多设置，就跟傻瓜相机一样。我一般随身带着它，方便记录我看到的东西。”

    “3D跟普通相机有什么区别吗？”

    “它有四个镜头，每次按动快门在胶卷上能拍出四张角度不同的半格照片，加起来是135mm的宽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跟电影胶片工作时的效果很像。那就是为什么我喜欢用它，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乔琳伸出手去教他该怎么用，“在拍之前拨一下那个过片拨片，然后胶卷就会自动卷到合适的位置，再按快门。你从取景器里看到上面有个红点了吗？”

    “是的。”

    “很好，这说明电量充足。你可以随便拍点什么，我车上还有一些胶卷呢，别担心数量。”

    诺埃尔笑着把镜头对准了乔琳，“好吧，小天才鬼，对我笑一下！”

    “我在开车呢！”可她还是飞快地冲他笑了一下。

    他们一路上闲逛，诺埃尔随便拍了不少照片，还有他们两在镜头里做鬼脸的自拍照，直到邻近乔琳会议开始的时间才结束兜风。

    乔琳的剧组工作室就在她的电影公司斯芬克斯电影租下的那栋小楼里。等她到那儿的时候，她所有的同事基本上已经都聚齐了。她把诺埃尔安置在接待室里，交待助理给他提供一切他需要的东西，便去工作了。

    她走之前说：“乖乖地在这儿等我，诺！别逼我报警。”

    诺埃尔笑着摇头，假装嫌弃道：“我又不是你的被监护对象，快滚去工作！”

    乔琳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离开了。

    她的助理艾米丽给诺埃尔端来了一杯咖啡和一瓶矿泉水，“抱歉，老板说你想要茶，可我们这儿只有这个。”

    “谢谢，这就可以了。”

    他跟艾米丽之前在格拉斯顿伯里音乐节见过一次，知道她是乔琳身边最重要的助理。

    艾米丽耸耸肩，“不客气，你想要别的杂志或者书什么的吗？我从没见过乔这样，我一定得照顾好你。”

    诺埃尔摇摇头，摆明了不太信她的话，“我确定她只是善良而已。她会为每个朋友都这么做的。”

    “是的，”艾米丽点点头，“可她确实很喜欢你，不是所有人都能让她在她自己的办公室里吐舌头扮鬼脸的，你一定没见过她工作时的样子。”

    她说完就留下了几本杂志走开了，诺埃尔在脑海里反复想着她刚刚说过的几句话，他现在有太多事在他的脑子里了。

    他把头靠在了沙发靠背上，叹了口气。

    而乔琳正埋头跟剧组的同事一起工作。所有人都在抽烟，而在这烟雾缭绕中，他们看着剧组的各项资料反复讨论甚至争执着。

    等乔琳结束工作后，她跑去办公室，发现诺埃尔已经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似乎在睡梦中都皱着眉头，看起来非常不高兴的样子。

    真奇怪，明明他跟利亚姆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两个人却完全不同，利亚姆有种不在乎一切的洒脱劲儿，而诺埃尔更像是把一切都藏在心底，拒绝任何人进入。

    这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办法吗？她想到了昨晚诺埃尔告诉她的那些事，他父亲总是挑中他撒气，暴打他，而利亚姆是幸运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从来没打过他的小儿子。

    可对孩子来说，目睹家庭暴力跟亲自经受它一样坏，很难说那个时候利亚姆就没有受折磨，她没法下这样的结论。

    乔琳叹了口气。她想：我们都有很奇怪的成长经历，这让我们变成了今天的自己，不是吗？

    她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工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诺埃尔开始从这不舒适的睡姿中醒了过来。

    “Hey，瞌睡虫，”乔琳笑着看向他，“你饿了吗？”

    诺埃尔揉了揉眼睛，微笑着回答：“我该死的可以吃下一整头牛。”

    “哇，很好，让我们去吃东西！我刚好想吃牛排了！”

    他们去了比佛利山庄的一家牛排馆。除去食物外，乔琳还给自己点了一杯花哨的草莓柠檬鸡尾酒，顺理成章地被诺埃尔调侃了。

    “Bridy，这真是适合你的饮料，像只小鸟一样喜欢浆果，不是吗？”

    乔琳翻了个白眼，随即想到了一个新的游戏，“Noely，咱们来做快速问答游戏吧。”

    诺埃尔挑了下眉，这难道不是约会时才会玩的游戏吗？

    他当然没有拒绝，点头说：“好的。”

    乔琳感兴趣地把左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扶着她的脸，目光炯炯地盯着诺埃尔问：“我先来问，鸡尾酒还是纯酒？”

    “显然是后者，你都不需要问。”

    “好吧，我是鸡尾酒。电吉他还是原声吉他？”

    “电吉他。”

    “同样。音乐还是运动？”

    “当然是音乐。我一直都对足球着迷，但音乐才是最重要的事。”

    “同样。什么更好，性还是舞台？”

    “我爱性，但舞台更好，比我做过的任何爱都好，好十倍都不止。”

    乔琳笑着翻了个白眼，“我承认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但你的回答更奇怪，你应该扩展一下你的体验。”

    诺埃尔挑了下眉，有点不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你不这样认为吗？”

    “唔……”乔琳笑着眨了下眼，“我要跳过这个问题，女士总是要保留点秘密的，不是吗？”

    诺埃尔摇了摇头，但没反对她不回答这个问题。

    “好的，我们继续，嗯……如果你有只猫，你会给它起什么名字？”

    “可以养两只吗？这样我就可以管他们叫本森和赫奇斯了。”

    “本森和赫奇斯，像是那个英国香烟牌子的本森和赫奇斯吗？”乔琳笑着睁大了双眼，“你确实是个重度烟民，不是吗？”

    诺埃尔笑着挑了下眉，“其实我不是那种热衷于养宠物的人，他们是毛绒绒的小麻烦，不是吗？当我们录制我们第一张专辑的时候，录音室的工程师有只罗威纳犬叫艾尔莎，那孩子有肠胀气，它有次把所有给它治胃病的Alka-Seltzer泡腾片都吃掉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它趴在桌子上口吐白沫……别担心，只是那些泡腾片在它的嘴巴里发生了反应。”

    乔琳被这个故事逗笑了，随即意识到了这个故事到底跟什么有关，“所以《Supersonic》歌词里的女孩艾尔莎就是那只狗？”

    诺埃尔笑着抿了一口他的酒，“别告诉任何人，我打算保密来着。”

    乔琳也同样抿了一口酒，“你的秘密在我这儿很安全！”

    “乔，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问猫的问题？你想养一只吗？”

    “我和戴蒙正在考虑养一只。”

    “这么快？”诺埃尔皱起了眉，“你们才刚在一起没多，如果媒体没说谎的话。”

    “是的，正式的来说，不长时间，”乔琳点了下头后有点惆怅地说，“可我们都知道这种巡演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不是吗？即使不巡演的时候我也得留在洛杉矶拍电影，我有太多事想做了，而戴蒙也一样，我们都是工作狂。”

    “然后你们决定养一只猫？在你住在洛杉矶，他住在伦敦的情况下？Birdy，这听起来完全不像是明智的决定，你们听起来像是关系走到尽头的夫妻，以为养个孩子就能解决问题。他认为他能用只猫把你捆住，接下来他想要什么？一个孩子吗？”

    乔琳翻了个白眼，“你是谁？诺埃尔·该死的·爱情专家·盖勒格吗？”

    诺埃尔也回了个白眼，两个人瞪着对方都没说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诺埃尔总认为乔琳在感情上很脆弱，也许是他们初遇的那一晚给他留下了这个深刻的印象。她才只有21岁，比起那些动辄大她5、6岁的男人（包括他自己）来说，她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还是个孩子。

    他的脑袋告诉他这孩子聪明得要命，他不需要这么担心。可他的心告诉他，他见鬼地讨厌死了戴蒙和她在一起，他讨厌她爱着另一个男人的样子。他们都会让她哭泣，即使是他自己都不敢保证不会让她哭，他甚至畏惧设想他幻想成真时的场景。

    而乔琳只是不需要有人来告诉她，她该做什么，她该死地恨死了别人告诉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来上餐的服务员打破了他们之间奇怪的僵持，两个人同时决定跳过这个没有前途的话题，换个轻松点的。

    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脸上，他们两总是在讽刺和幽默之间切换得很流畅，她能明白他那种英格兰北方式的幽默，而他也明白她是如何用幽默掩盖讽刺的，他们从一开始就在这一点上一拍即合。

    吃过晚饭后，乔琳决定带着他去她最熟悉的地方逛逛。

    “这是哪儿？”

    “文图拉大道。这条路是圣费尔南多谷地区的主干道，而那恰好是我长大的地区。我正在写一个跟这里有关的电影剧本。”

    “我很熟悉这个地名，”诺埃尔忍不住开了个有点不合适的玩笑，“看了不少这儿的片子！”

    乔琳翻了个白眼，知道他不是在说普通的好莱坞电影，而是在说圣费尔南多谷的特殊产业，男孩们总是对这个感兴趣，保罗也总是对这个话题着迷。

    她翻了个白眼，“滚蛋！”

    诺埃尔立刻道歉：“抱歉，乔，我不想冒犯你。”

    “你是混蛋，但我原谅你这一次。”

    “谢谢你，love。”

    乔琳现在已经对他称呼她“love”完全无感了，毕竟在曼城方言里，这是个常见的称呼而不是爱称，于是她只是翻了个白眼。

    他们走过了她曾经去过的中学，也走过了她曾经做过兼职的幼儿园和保龄球馆，还有那些她和朋友们一起消磨了不少时间的俱乐部和餐馆。他笑着听她讲她的生活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不断惹上麻烦又逃脱的。

    “我的学监总是对我说，别以为你是成绩最好的学生你就能逃掉惩罚，再让我抓到你逃课，我就把你从戏剧俱乐部开除！”

    乔琳说到这儿时耸了耸肩，“可我知道她喜欢我，她从没真的那么干过，她是位很好的女士，几乎爱我们每个人。”

    诺埃尔笑着问：“可你总是被人偏爱，对吗？”

    “我很可爱嘛。”她得意地冲他wink了一下。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家音像店门口。

    诺埃尔有点奇怪地问：“他们关门了，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当然是因为，”乔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我拥有这家店。”

    诺埃尔笑着看她打开门，又打开了灯。

    乔琳随意地靠在一个展示柜上，“我平时不怎么管理这里，只是每个季度看一下报表。我知道我的店长可能在从我这里偷钱，但我们装了电子记账系统，只要我的会计师认为没问题，我就随他去了。”

    诺埃尔半讽刺半开玩笑地说：“哇，当我需要找份工作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圣乔琳？”

    “唔，对不起，她那时候还是个宝宝呢，盖勒格先生！”

    乔琳配合地完成了演出，随即又疑惑地问：“你比我大几岁？”

    “我是1967年出生的，5月29日。”

    “那你比我大6岁咯，”乔琳假装惊讶地睁大双眼，“哇，你够老的，Noely！”

    诺埃尔笑着靠在展示柜上，开玩笑道：“那就对你的大哥哥放尊重一点！”

    乔琳啧了一下，“切。”

    “来吧，老头子，”乔琳朝他招招手，“看看有没有我们喜欢的音乐。”

    他们走到了摆着各式唱片的那个货架，开始浏览起来。

    “通常来说，我更喜欢黑胶，质感不同，”乔琳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在唱片架上划来划去，“可我也崇拜CD，新的技术总是带来新的可能，不是吗？”

    她的手指停在了一张CD上。

    乔琳把它抽了出来，回头看向诺埃尔，发现他正看着她，用一种几乎让她觉得畏惧的目光看着她。

    就像是，就像是……他似乎爱着她一样。

    “Noely？”

    “怎么了，love？”

    这次他的眼神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她摇摇头，把一切猜想都推给了酒精。

    她说：“你想不想听听这个？”

    他有点惊讶地看着她拿着的居然是一张70年代经典音乐的重制碟。

    他点了下头，看着她把那张CD的包装打开，放进了CD播放器里，温柔轻快的音乐声透过商店的立体音响传了出来。

    “不知从何时起，我变得如此忧郁，

    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已经找到了一个新人，”

    别让我褐色的眼睛溢满蓝色的忧郁……“

    乔琳在克里斯泰尔·盖尔轻盈的歌声中闭上了眼，缓缓地跟着节拍晃动着身体。诺埃尔看着她，沉默着缓步靠近。

    “Birdy，为什么选这首歌？”

    她睁开眼，看着他说：“我妈妈喜欢它。她听很多乡村音乐，她就是受那首《Jolene》启发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她也很喜欢这首《Don’t It Make My Brown Eyes Blue》。”

    “这首歌发行的时候你几岁？”

    “大概是4岁。”

    “我没告诉过你这个，我父亲，那个老东西平时以承包混凝土地板为生，但他闲暇时间是爱尔兰俱乐部的DJ，那时候我们全家都会去俱乐部跳舞，他会放很多乡村音乐什么的……这就是其中一首。”

    乔琳有点难过，“Noely，抱歉，这是不是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不，”诺埃尔摇摇头，“这是首很难忘记的歌，不是吗？它还行。”

    “是的，它还行。”

    乔琳看着他的眼睛，他们相视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放任他离自己太近了。

    “Birdy……”他的气息直接扑打在她脸上。

    她的心狂跳起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血液仿佛一瞬间都冲到了她的脸上。她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可该死的，她不想动。

    “Noely……”她低声叫他。

    可是……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让她想起了另一双蓝色的眼睛。

    不，不行！

    她退后了一步，“诺，不，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他不愿意放弃，又向前走了一步。

    她轻咬着下唇，“我有戴蒙了。我不能这么对他。”

    他定定地看着她，沉声说：“可他现在又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