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王爷淡淡看来一眼，又问：“这具尸体面目全非，你怎确认就是小怜？”
小絮直起身子，狠狠磕了个响头，抬首笃定道：“这尸体上的妆发衣裳，正是小怜昨夜的打扮。那腰上挂的玉兰香囊，是小怜娘亲所绣，日日佩戴，从不离身！”
“昨夜的打扮？你确定见过？”
小絮顶着那探究深意的目光，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是的，奴婢确认见过，因为昨夜，”小絮闭了闭眼，认真道：“是奴婢目送小怜外出的。”
“府规夜不出行，你两怎么敢犯？”管家听了，呵斥道。
王爷抬抬手制止，小絮抿唇，慎重点头：“王爷，昨夜小怜却有要紧之事，一时心急未曾禀报，的确有错，但奴婢与小怜情同姐妹，同吃同住，奴婢绝不会用她的死做文章！”
王爷不置可否，瞥了眼白布：“那你怎么知晓，定是清秋所为？”
小絮摸了摸白布，难过道：“小怜的异状绝非普通百姓可为，她陈尸王府后门，那也不是荒郊野岭，哪来狼狗野兽啃噬？”
继而话锋一转，看过来，怒目圆睁，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昨日奴婢送小怜出门，路经庭院假山，碰见清秋与鸟对话，有板有眼，她还问了我们去向，小怜与她说了几句话。”说着，小絮回头，朗声：“哪里这样巧，次日小怜就死在王府后门，就在王府的后门！清秋孤身一人，夜深人静在假山徘徊，还与鸟兽言语，还不诡异蹊跷？！王爷明鉴呐！”
小絮大喊一声，用力捶地磕头。
闻言，这么一分析，清秋也觉得自己奇怪，可，那样恐怖的事情，怎么会是一回房间就呼呼大睡的自己做的？“
你也说了‘哪里这样巧’，怎么就一定是我了？”清秋平静道来，小絮激动不已，反驳分析：“就是你！你个不知道什么的妖魔鬼怪！王府里就你看见我两要出去，我不过嘴快说你几句，你就不悦发怒，定是尾随我二人，瞅着小怜柔弱好欺负，就冲她下毒手！”
“府里？！”王爷凤眸眯了眯，不动声色的，目光掠过全场。
清秋抓到其中的点，毫不慌乱：“那你说，我如何杀的？”
“我，我哪知道，我只送了小怜出去……”小絮声音越来越轻，发觉理亏，又猛地看来：“就是你！我们只遇见了你，一定是你！你个妖怪！”
清秋摇摇头，跪的端正。
王爷与她淡然对视，半晌，拂了袖子：“清秋害人之事暂无定论，小怜返乡厚葬，至于小絮，不顾府规，罚俸三月。”
管家摆手让人收拾局面，留下一句“散去”便跟上王爷的步伐。
“王爷！王爷！您不能偏袒她啊！她是个妖怪啊！”小絮震惊，扑在白布身上不肯起来。交好的侍女上前，围了安慰。
清秋起身，深深看了白布一眼，抬头之际，恰好对上小絮黝黑阴郁的眼睛。
她恶狠狠道：“你个妖怪！我饶不了你！你别想就这么算了！！！”
清秋被她妖怪妖怪来来去去喊得烦了，一肚子气也无处发泄，直接吼回去：“犬吠什么？我还饶不了你呢！”
当夜，清秋本欲回房歇息，又被王爷差人叫去。
听了命令，清秋一脸懵逼，什么，现在这个时辰喝药？
王爷催了，旁的侍女不愿帮忙，清秋也只得不情不愿一人去了厨房煎药。煎药的过程十分枯燥无味，时间极长还不能离人。她便孤零零坐在灶火前，时不时睁开困顿迷蒙的眼扇扇看火，嘴里嘀嘀咕咕抱怨。
方才端上那最后一次的汤药，王爷看都不看给撤下去倒掉，好说歹说就是不喝，现在咳得厉害受不了要喝，还必须是新鲜煎好的？
清秋撇了撇嘴，矫情，烫不死你？
索性最后一份药量不多，清秋紧赶慢赶，打着瞌睡，终于花了一个半时辰给熬出来。打开药罐一看，扑鼻而来的苦涩药味，的确是煎好了。抓了两块抹布，裹着罐耳倒出汤药，收拾一番，便往王爷卧房赶去。
一路上都挂了灯笼，夜风习习，竹影摇晃，悄无人烟，若是再配上些狼狗嚎叫那就更加诡异凄冷。
清秋加快脚步，仍是半眯着眼睛，浑浑噩噩走到了卧房，里头黑漆漆一片，门口府卫也睡得正香。
清秋敲门送药，府卫撑了撑眼皮，迷迷糊糊醒来就是阻拦，说什么王爷已然睡下，不可打扰。
睡下？药还没喝就睡下，这嚷嚷病痛不耐的药罐子能撑过今晚？睡什么睡？
清秋一听，瞬间不困了，她不能困！熬了药就必须喝掉，睡什么睡？起来嗨！
清秋解释刚刚王爷要她重新煎药云云，府卫打着哈欠，不让她进。
好不容易她耐心解释一番，还不如意，身后夜风更甚，吹人手脚冰凉，清秋心里更是怒火交加。寻了时机就一脚踹开门，直闯进去。“王爷！该喝药了！”
清秋大吼一声，趁着月色摸到桌子，就是干脆爽快的一拍，再嘭一声放下汤药。潇洒转身，朝着内室行礼，许是自己的囔囔足够大声，吵醒了卧房其余侍女，下一秒，屋内灯光顿时亮了几盏。内室还没什么动静，只是点起烛火。
清秋端了汤药，大步流星进去，将药仍在内室桌上：“爷！喝药了昂！”
“……”清秋闯进去的时候，王爷将将坐起身子，披了件外袍。卧房大门未闭，乒乒乓乓一顿吵杂，再风风火火闯入。
王爷坐得端正，手脚被风吹的发颤，面色更是铁青，目光如炬，咬牙切齿骂道：“夏、清、秋！……不懂礼仪，不知羞耻，你是不是要死啊！”
夏清秋？清秋忽而被这么一喊，差点没反应过来。刚想着这名字倒还有点好听，便瞥见视线里有什么东西飞过。清秋下意识往旁边一闪，那东西飞到身后，嘭的好大一声。
“王爷！”门口府卫没拦住清秋，听见里头怒吼，深思半晌，硬着头皮进去，刚一开口，被什么砸到脚边，赶忙退了出去。王爷暴脾气一上来，当真无人敢前去劝阻，更别说是顶撞了！
这边清秋惊恐的抬头，王爷一步跨在榻上，手上又抓了什么瓷枕棉被要丢过来。
“王王王，王爷！使不得啊！”清秋大喊一声，手疾眼快抢了瓷枕藏到床底。这真是个危险操作，王爷多病体弱，哪里有什么力气，那抱着瓷枕的手，抬起来，颤颤巍巍，吓死个人！
“要死就让本王快些解决你！聒噪！放肆！”王爷大吼，又要寻物谋、杀。
清秋见这架势，真害怕一个不注意被袭击成功，连忙一手禁锢住王爷，果断跪了下去：“我，我错了！”
这响亮的一声，响彻卧房，反而像是示威。
王爷给这么一吼，倒是安静下来，双眼微眯，面色阴郁。清
秋可不等他说什么，赶忙认错：“王爷息怒！是奴婢鲁莽，打搅了王爷歇息。”
王爷冷哼一声，手从那虚握的爪子中挣脱出，恶狠狠抬起！
“！王爷！”清秋被他这阴晴不定，但绝对狂风暴雨的脾气吓到，眼看着“凶”手脱离掌控，赶忙双手去握。王爷眼中风起云涌，甚是暴怒，清秋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不敢多想，抬起脸，深情道：“王爷，该喝药了！”
“……你，你莫不是有病？！”
王爷本欲发作，对上那含情脉脉的眼睛，那柔情似水的语调，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情复杂，好半天才怼出一句。
“是的，奴婢有病。”清秋睁大眼眸，更加柔声：“王爷方才催着病痛难忍，奴婢赶忙煎药送来，唯恐耽误王爷用药，被病痛折磨呀。”
“……”闻言，王爷眉头紧皱，骂了句什么，撇过头不说了。
清秋歪过头，眨巴眨巴眼睛：“王爷，喝药吗？”
看着王爷的侧脸，清秋心想，煎了老半天药，他竟然提前睡了还发脾气？的确扰人清梦并不正确，但浪费她的劳动成果也是可耻！若这破王爷不肯喝药，她就……
“不喝！”
清秋怕是最近在犯水逆，怕什么来什么。听到那冷哼的两字，扯出来的笑脸垮了下去。
“你，您说什么啊王爷？”清秋又问了一遍，还是否认的答案。
闻言，清秋大哭起来，直接往前一扑，趴在床上乱踢乱蹬大闹：“王爷啊王爷！您怎么能这样啊！王爷！呜呜！王爷啊！这是奴婢熬着夜给您煎的药啊！王爷啊！您怎能不喝药呢！不能这样啊！王爷！您药不能停啊王爷！呜呜！”
一嗓子扯得，像是哭丧一般，几乎小半个庭院都能听见。
哭声惊人，府卫侍女忧心忡忡，又从言语中猜测出前因后果，想着王爷向来起床气躁，上前的脚步生生给憋了回去。几人面面相觑，又装聋作哑的躲在一边。
旁边王爷一脸震惊，手愣在半空不知所措，本想着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应要避嫌，可耳边实是聒噪恼人，这把床铺被褥蹭的歪七扭八，哭的毫无形象的人，哪里像个正常女子？！
王爷耳朵痛得很，果断伸手将人抓起，奈何手上无力，又坦荡抬脚一踹。
“给本王住口！”
“呜呜……”清秋被不轻不重的踹到床尾，可怜巴巴的缩起身子呜咽，又觉得这哭声不够动人，换了个声调：“嘤嘤嘤，王爷不喝药，奴婢好是伤心！”
“噗，咳咳！你给咳咳！滚！！”
王爷被吓得猛咳一番，见她还要哭喊什么，心里骂了不可理喻，不正常等等，转身一把抓起汤药往嘴里灌，出气一般猛喝几口饮完药，奈何动嘴急促，汤药倒了大半，王爷呛咳。
侍女终于上前擦拭拍背，清秋见他咳得厉害，也伸了手，哪知王爷像是见了什么可怕东西一般，直接往后退了退，一边咳嗽一边还要叫她快滚。
王爷咳得脸颊通红，也不知究竟是汤药呛咳还是被气的，清秋只得应下。
“你给本王滚得远远的！”汤药洒在身上，难受极了，王爷丢下这句话，再恶狠狠剜了她一眼这才被搀着前去沐浴更衣。
清秋应着好好好，是是是，继而懒洋洋伸了腰，在榻上滚了滚。这折腾了大半夜，还一惊一乍，清秋早就困顿难耐，想着王爷沐浴定要花费好些时间，她歇息一小会儿再去收拾也无妨。于是看来看去想找个恰当点的位置小憩，这灯火昏暗，屋内寂静，惹人睡意，看着看着，眼皮慢慢沉重，竟就那么睡着了……
再醒来时，浑身酸痛，清秋睁眼，自己竟然真的能就那么缩在床脚，坐着睡着？！心里暗叹自己厉害，再环顾四周，屋内空无一人，床褥还是自己弄乱的模样，这王爷沐浴得真慢！
清秋摇摇头，锤了锤酸涩麻木的腿脚，跳下床去收拾残局。
清秋还想着待会儿再回屋好好睡一觉，这一开门，阳光灿烂，晨风迎面，看得她一脸懵逼。
什么？居然，一觉到天亮？！
相对比她傻愣的表情，门口的府卫早已准备好了，佩刀抱在怀里，挑眉望她：“既然醒了就走吧，王爷要审你！”
“什么？”清秋疑惑，还不待反应，便被一左一右架着走了。
又是凄厉哭声，前厅，白布，哭泣的侍女，端坐的王爷，跪在堂上的时候清秋仿佛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怎会昨日再一次重演？
王爷说着什么，她没听清，只是歪头去看清旁边的侍女，倒不是小絮？
她嘴里嘀咕，府卫上前掀起白布一角。
“你说小絮？就在此。”王爷语气不明，清秋闻言有些震惊，看向白布——一样的诡异尸身，一样的面目全非，熟悉的侍女服饰，真是昨日信誓旦旦饶不了自己的小絮穿的那样！
“！怎么会？”清秋难以置信，看着看着，头痛欲裂，说不出话。
旁边侍女大哭，提起清秋的名字：“王爷，王爷为小絮做主啊！昨日小絮说的那般，咱们都还将信将疑。清秋还大言不惭的要饶不了小絮，今日小絮就陈尸后门，小絮是拿了生命作证明啊！”
说着，侍女直指清秋，声泪俱下，一字一句：“定是她！定是她个妖怪害人！王爷！王爷要为死去的小絮和小怜做主啊！王爷！”
侍女大哭，在地上磕着头，一下一下，十分响亮。
清秋眉头紧锁，头痛耳鸣，什么也听不清，心里极度不安。
王爷向她询问，她没有回答。
侍女哭声阵阵，说清秋面色不佳，没有精神，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日的一套，定是大半夜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匆匆忙忙来不及整顿云云。
一番询问不得，王爷甩了袖子，下个命令。在旁候着的府卫上前，木棍夹持，将难受捂头的清秋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