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学的旅程比预想中更加枯燥，课业过于简单，大半时间都是去各处游玩。带队老师除了陈帆还有一位女老师，没有任一班的课，王铭东他们都不熟悉她，但她比宋湘语亲切许多，又年轻，跟乔鹿这些女同学也有共同话题，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没那么无聊。

    徐聈清临走前那一天接到了路逾天的电话，路逾天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多照顾乔鹿。事实上乔鹿哪里需要他照顾，乔鹿本就是个开朗活泼的性子，跟谁都能玩得不错，适应力又强，王铭东初来乍到都有些不适，两天没怎么吃得下饭。乔鹿一下飞机就仿佛打了鸡血，又提前做了攻略，比徐聈清这个美国常客看上去还要熟门熟路。徐聈清觉得乔鹿没什么需要特别关照的地方，但出于对好友的承诺，能帮上忙的地方他还是会主动问上一句。

    王铭东与徐聈清认识已久，在他眼里徐聈清一直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没有太阳那样热烈，却依旧有阳光拂面的暖意盎然。有些人的温柔与体贴是刻进DNA里，并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徐聈清其实话很少，但无论是谁待在他身边都能找到最舒适的状态，所以就连王铭东这样的同性都喜欢缠着徐聈清，去寻找一些安全感。

    徐聈清不反感被人依赖，但王铭东总是找他聊八卦，这让他有些头痛。

    最近的一则八卦，是王铭东一直旁敲侧击地问他为什么特别照顾乔鹿，他们俩是不是最近接触得多，擦出了某种火花。

    徐聈清自然不能直说是受人之托，高中早恋本就是禁忌，更别说乔鹿与路逾天本来就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徐聈清虽然做了解释，在王铭东眼里倒成了欲盖弥彰，爱瞎猜配对的高中生压根不相信少男少女之间是纯粹的感情。

    短暂的误会的确不会给徐聈清带来什么麻烦，只要陈帆不当真就行。

    自从王铭东怀疑起徐聈清与乔鹿，就像所有爱起哄的高中生一样，王铭东会想方设法把他们俩凑在一块儿，游乐设施，去超市采购，他们总是被分到同一组。徐聈清知晓王铭东的用意，但这也的确方便了他“照顾”乔鹿，便没有拒绝。

    洛杉矶的Ralphs超市，徐聈清熟稔地挑着食物和饮料，乔鹿在旁帮不上忙，想拿手机替徐聈清算一算价格，结果徐聈清心算的速度比她按键盘的速度还快。她悻悻然收起手机，顺手拿起一包薯片递给他，徐聈清低头看了一眼薯片的牌子，又看了看价格牌，朝乔鹿摇摇头：“这个口味一般，性价比也不高，换个别的吧。”

    “哦，好吧，反正你比较懂。”乔鹿耸着肩把薯片放回去，“以前你住在美国的时候也都自己来逛超市吗？”

    徐聈清笑了下，但眼睛里没什么笑意：“差不多吧，我爸虽然把我接过来住，但他忙于事业，抽不出太多时间管我。”

    乔鹿从路逾天那里听说过一些徐聈清家里的事，知道这是个不妙的话题，就没再多说。她移开视线，看着满目的英文，身处在非母语的国家，抛却初来乍到那几天的兴奋感，乔鹿也开始感到一阵一阵的疲惫。她难以想象那时候年纪还不算大的却总要两个国家来回飞的徐聈清会是怎样的心情，也难怪这一次来美国他全程都没有提到过父亲。

    徐聈清身边的气压变得有些低，乔鹿心虚地掩了掩嘴唇，转移话题：“这次出来，我心里一直没什么底气。”

    “怎么说？”

    “因为名额是别人让的啊，总有种慷他人之慨的感觉。而且培训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我跟你们，哦，除了王铭东，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徐聈清摇头：“不用妄自菲薄，学校既然选中了你，说明上次考试的综合水平你是排在前列的。就算这个名额原本是季遂乐的，也不能否认了你自己真正的实力。”

    “说到季遂乐啊……”乔鹿挑挑眉，“你跟她好像关系还不错？我听茹可还有杜乐说过她，感觉很难接近的样子。上次公布她考了第一我还对她刮目相看了呢。”

    徐聈清没承认也没否认乔鹿的第一句话：“她的成绩是很好，尤其是数学。她比我们想象得都要聪明，但是她太不自信。”

    “我倒是能理解她为什么不自信。”

    徐聈清看了乔鹿一眼。

    乔鹿一副“你们男生果然什么都不懂”的表情，眼睛里多了几分嫌弃：“我们这个年纪的女生有哪个不注意外貌的。就不光我们，你们男生不也一样？看见漂亮的女同学总是会更有好感的吧，男生跟女生的眼光其实都一样，无意识的目光审视才最伤人，她经常被那样看着，肯定心里不高兴。”

    徐聈清听罢移开了视线，惹得乔鹿一阵无语：“我又没说你！行吧，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夸赞的目光还是歧视的目光，我们这些被注视着的人最敏感也看得最清楚。”

    “因为你也经常被人看着？”乔鹿长得漂亮，无论初中时候还是现在都是公认的美女，也有许许多多人的目光追随着她。

    乔鹿朝徐聈清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你觉得呢？这真的很苦恼。”

    徐聈清笑了笑。

    人会注视着美的人与事么，或许吧，就像乔鹿和路逾天。

    但全部都是吗？也不尽然。

    善恶在前，美丑在后，审视美丽的度量衡每人心中都有独特的标准。所以徐聈清大约更看中前者，他更希望遇见、认识一些善良的人。

    不像他的父亲与母亲。

    临近期末的时候，赴美修学的几人回到了国内。他们照常参加期末考，但因为耽误了课业，学校特别说明不会把本次期末成绩作为以后评优的参考。乔鹿跟王铭东都考得不太好，徐聈清的数学除了没学到的最后一道大题之外拿了满分，英语也有了明显进步，语文默写没背出来，作文也有些偏题，综合分数倒还是在前五的水平。

    班级第一是崔西菲，第二是季遂乐，筹备元旦活动的时候两人的关系日渐变好，崔西菲跟季遂乐的家同路，虽然只有五分钟的一段，但相伴放学久了，也变得熟络起来。两个人都不是爱闲聊的性子，有时候就是并排骑着车彼此都不说话，到分别的路口再互道明天见，感觉并不算亲昵，却又是季遂乐觉得最为舒服的距离。

    期末考卷要留到年后再讲，开完这学期最后一堂班会，学校广播播完假期注意事项，高中生涯的第一个寒假终于到来。

    付燕要上班，季至诚也找到了新的工作，季遂乐一放假就搬到了外公家里住。外公付严彬跟外婆吴云梅都是工厂出身，外公年轻的时候就聪明，可惜那时候家里穷，又要养一众弟弟妹妹，外公就没能继续读书。他一早就进了工厂，就是在厂里认识了外婆。外公的文化水平虽然不高，但技术实力过硬，又好学习，家里每年都要买电子报合订本，后来还成了季遂乐的电脑启蒙，比同龄人都擅长电子设备。季遂乐从小就喜欢外公，有样学样，付燕总说她沉闷爱读书的性子是跟外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宁城一向都是隔代亲，季遂乐放假头一天吴云梅就烧了满满一桌子菜，其中就有季遂乐最爱吃的酒闷红烧肉。

    季遂乐吃过饭，打了个饱隔，有些不好意思：“外婆，这个寒假都这么吃我肯定又要长胖了。”

    吴云梅笑呵呵地收拾碗筷：“你还在上学，身体要紧，减肥什么的以后再说。”

    季遂乐无奈：“外婆，体育课也是要考试的，我这学期又踩着及格线过的。”

    付严彬推推老花镜：“今天你才回来，外公外婆高兴，明天可就没这么好的菜咯。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你们不在啊，你外婆才不舍得买这么多菜呢，我们俩晚上就一菜一汤。”

    吴云梅回身瞪他，一口地道的宁城方言：“又么得饿到你，一菜一汤也吃得饱，阿是啊，岁岁？”

    季遂乐完全不敢参与老两口偶尔兴起的相互斗嘴，举手表示投降：“我吃什么都行！”

    “小鬼灵精。”付严彬端起保温杯，冲季遂乐示意，“岁岁，跟我到房间来，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看。”

    季遂乐基本已经猜到外公说的好东西是某种电子设备，他一向爱捣鼓这些，季遂乐的第一个文曲星，MP3，录音笔都是外公替她买的。

    一进房间，付严彬蹲在五斗柜前打开最下层的抽屉，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季遂乐接过盒子打开，是一款国产的电子书阅读器，外形和kindle有些相似，比kindle笨重一些，但外观曲线好看，白色的外壳看上去也很有质感。

    付严彬从盒子里拿出说明书，翻开到操作指导那一页：“上次你舅舅要给你哥哥买新电脑，我就让他给你也顺道带了一个电子书，他那边买这些能优惠。你看看你用得到吗？我听说现在都流行看电子书了。”

    季遂乐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徐聈清用kindle看书的时候，季遂乐心里是羡慕的，但也知道家里的消费水平在这里，是舍不得花钱买电子阅读器的。她告诉自己文曲星也同样能看，还比kindle更小巧方便。

    可手感完全不同，如今沉甸甸地拿在手中，她近乎要热泪盈眶。

    一种被人爱着的，时刻关心着的满足。

    季遂乐擦了擦眼角，笑着看向付严彬：“谢谢外公！”

    “客气什么，你好好读书比什么都重要。你想要什么就告诉外公，外公都给你买。”

    季遂乐笑得更加开心：“那……我们后天去吃肯记？”

    “你这丫头，不是才说要少吃点。”付严彬刮了下季遂乐的鼻尖，“行，我们偷偷出去买，不告诉你外婆。”

    季遂乐勾住付严彬的小指：“拉钩！”

    “诶！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