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遂乐回到家中，付严彬与吴云梅已经回了房间里午歇，季遂乐没去打扰二老，抱着练习册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她坐在桌边，扯着衣服下摆，有些懊恼今天的轻率。跟着两位老人出门，穿上吴云梅替她做的棉袄也是为了哄老人家开心，她没多想，反正出门谁都不认识她，也不必太在意外貌打扮。

    可谁知道会恰好遇见同学。

    隔着一条街，她跟乔鹿就像云泥。

    那徐聈清怎么会跟乔鹿在一块儿？难道他们两个……

    也不能怪季遂乐多想，那三人回国之后，王铭东偶尔会拿乔鹿跟徐聈清打趣，但并不过分，基本上都是绕到徐聈清座位旁边的时候提上一嘴。他们回来之后紧接着就是考试，消息没传播开来，只有他们这一片小范围的人听说了这件事。

    王铭东八卦完之后，连一向不问事的唐健都来找徐聈清探听真伪，徐聈清辟谣了一回，但夏淳说他是在欲盖弥彰。无效辩解几次，徐聈清干脆不说了。

    若要问季遂乐有没有相信徐聈清在悄悄早恋，季遂乐心里认定的可能性有60%，比一半多一点。徐聈清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人，这样的人很有魅力，他身上没有叛逆期男生的高傲冷酷，女孩子会喜欢这样的男生再正常不过。可徐聈清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谈恋爱的心思，一个朋友三请四邀都不去游戏城，学习生活相当自律的人，会让一份恋爱打乱自己的步调吗？

    答案好像是否，可季遂乐之所以把可能性放多了一点，大概因为讨论的对象是乔鹿。

    乔鹿实在太漂亮了，符合所有人初恋的标准。

    就像佟溪。

    季遂乐到现在都记得，邢何野跟佟溪谈恋爱被曝光后，同学问邢何野看上了佟溪哪里，邢何野只回了一个字。

    “美。”

    仿佛只有外表能决定一个人能否拥有美好的爱情，可这份美丽维持的感情又持续了多久呢？他们还是分手了，各自找到了新的交往对象。在尚不知何为深刻的年纪里，没有打好地基，建立在虚浮之上的高塔，又如何能保证它的寿命。

    她低下头，拍拍衣角，又觉得自己想这些不着四六的事情纯属浪费时间。这样的事，压根不会落在自己头上，她又何必去思考这些不可能发生的问题。

    她只是在想，如果乔鹿真的跟徐聈清有了恋爱关系，以后她更不该和徐聈清一起放学还有听他讲数学题了。

    丑小鸭应该学会自己避嫌才是。

    做了一下午的练习题，季遂乐终于甩掉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付燕下班之后过来一起吃饭，晚上再赶回家，季至诚找的工作需要值夜班，单位提供盒饭，付燕连送饭的功夫都省了。中午开了洋荤，晚上煮小米粥煎锅贴，锅贴炸得金黄酥脆，里面的牛肉馅比七家湾的还要香甜。一家三代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晚饭，付燕陪着吴云梅在厨房洗碗，她从来不问季遂乐的寒暑假作业，季遂乐一向自觉，学习方面很少让她费心。

    快到七点的时候，季遂乐送走了付燕，陪付严彬看了一会儿乡村爱情，看了半天实在不感兴趣，决定回房间打一会儿电脑游戏。

    付严彬家里的旧电脑启动有点慢，只能玩些小型模拟经营小游戏。季遂乐登陆企鹅准备挂一会儿宠物等级，企鹅面板刚刷新完，耳机里传来两声咳嗽，任务栏里的小喇叭一闪一闪。

    她点开一看，徐聈清加了她好友。

    她没有给过他自己的企鹅号，所以他是从班级群里找的。徐聈清加她好友她倒是没什么抵触，只是有些好奇他找她有什么事。通过了好友申请，季遂乐犹豫半天，在聊天框里打了个“你好”。

    徐聈清刚洗过澡，徐时非也放假在家，正在客厅跟徐明贤下棋。两人一个爱围棋一个爱象棋，居然还能下到一块儿去。徐时非技术肯定不如徐明贤，连着输了两局，大叫不服，决定那一套爷俩都不熟悉的西洋棋来一决高下。徐明贤说他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孩一样耍赖，徐时非当场跳起来，说自己明明不比徐聈清大多少岁，怎么就一把年纪。

    徐时非吵得人头疼，徐聈清路过这对父子，一个闪身规避被战火波及，迅速溜回房间，关上门戴上耳麦。徐时非给他约了一个家教，也是他们学校的研究生，这个研究生脾气古怪，已经回了老家，但还要搞一场网上面试。徐聈清倒是无所谓，他找这位研究生额外补一补作文，文学家都有自己的小脾气，他可以理解。

    面试用的是企鹅视频，约了八点，徐聈清先登了账号。正要打开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面试大纲，屏幕右下角的头像吸引了他的注意。

    粉色的小女孩。

    徐聈清点开聊天框，字体也是粉色的。他笑了下，看不出来季遂乐这么有少女心。

    他在“表情”里找了找，选了个小蘑菇打招呼的表情包发过去。

    季遂乐没回复，徐聈清也不着急，他开始修改面试大纲，把几个预想的问题答案重新念了一遍，挑出几个不太恰当的用词。写文章对他一直是件头大的事，他的阅读量不少，但运用到作文里还是写着非常标准的三段式，能拿个中等偏上的分数，但想要脱颖而出却很困难。

    不管怎样，小叔徐时非说这位研究生当年高考语文拿了接近满分的成绩，在省内算是个传奇人物，高中时候的作文还被语文老师专门收集成册供以后的学弟学妹观赏。只不过这位文学大佬入了大学却跑去搞金融，把语言艺术用在了“歧途”之上。

    到了八点，徐聈清跟文学大佬视频面谈，对方长得很有攻击性，是那种看起来一圈能够打死老虎的凶悍模样，胳膊上肌肉丰满，估摸着得有他一个半粗，实在看不出是个会在考试作文里写言情喜剧的人。

    对方的反差给徐聈清的冲击有点大，他好几个面试题都答得不够完美，但这位脾气古怪的文学大佬好像很满意他，约好了下学期开始周六的家教，具体去谁家上课或者去其他什么地方等他的课程安排。徐聈清欣然接受，存好了对方的手机号码，挂断了视频聊天界面。

    面试持续了半个小时，期间两人还聊了些其他的事。徐聈清揉了揉后脖颈，重新点开与季遂乐的聊天框，季遂乐已经回复了他。

    【/】：那个……你加我好友是有什么事吗？

    徐聈清活动了下手腕，打字。

    【原点】：没有特别的事，我们是同学，加个好友方便以后联系。

    【/】：哦……

    【原点】：你今天又去买书了吗？正好我也想假期做点练习题，你那本练习册的题目出的怎么样？

    【/】：有一点难，今天做了两道大题，最后一问都没想明白。

    【原点】：这样啊。你买的是哪家出版社的，什么颜色的封面？我明天要去书店。

    季遂乐在电脑前愣了下，徐聈清要买跟自己一样的练习册？为什么呢？她想不通，因为她说了题目有些难，所以他想要挑战一下自己？

    好奇怪的人。

    这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季遂乐起身去书包里翻出练习册，记下了出版社的名字，在企鹅上告诉了徐聈清。

    【/】：我买了三本，物理生物跟化学都买了。

    【原点】：好，我知道了。

    对话暂停了几秒，徐聈清又接着打字。

    【原点】：我看到你在养企鹅。

    【/】：啊……

    季遂乐看着右下角戴着紫色蝴蝶结泡澡的小企鹅，莫名有股窘意，鼠标挪着聊天框挡住了小企鹅肥嘟嘟的身躯。小企鹅很快洗完了澡，从聊天框后面跳出来，摸摸肚皮，像是在向她讨要食物。她看了看它的饥饿值，明明还饱着，真是只贪吃的企鹅。

    她调出道具栏里的毛刷逗了小企鹅一会儿，小企鹅捧着肚子在角落里打滚。她对着屏幕笑起来，过了许久才留意到徐聈清又给她留了言。

    【原点】：你的视力好像很好？

    季遂乐选了个猫猫疑惑的表情包发过去。

    【原点】：今天下午，你一下子就认出我跟乔鹿了。

    季遂乐有些懵，下午她看见徐聈清跟乔鹿，他们俩手里提着的好像是烧烤用的菜，她想着他们肯定是要聚餐，至于是两个人的约会还是几个朋友之间的聚会就不是她该关心的。按照她的猜想，徐聈清现在应该还跟朋友们一起玩着才对。

    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怎么还能找她聊天？

    【原点】：我出来办事，路上遇见乔鹿。她要去别人家吃饭，她提不动食材，我就顺路送她一程。

    季遂乐是个对人际关系很敏感的人，所以会特别留心一个人的用词。徐聈清说乔鹿的时候不会用“我们”，而是会说“我和乔鹿”，亲疏关系一下就变得不同。对于他跟自己解释这件事季遂乐感到有些微妙，但也许徐聈清又跟放假前几天那样在辟谣呢？毕竟她亲眼目睹了他们在一块儿的场合，他是怕自己跟王铭东一样说出去吗？

    季遂乐扁扁嘴，她又不是大嘴巴。

    【原点】：所以你们不要听王铭东乱说，我跟乔鹿只是同学。

    徐聈清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或许连朋友都未必算得上。他与乔鹿的性格并不合拍，乔鹿又对路逾天有心思，他于情于理都该离乔鹿远远的。今天若不是乔鹿搬出了路逾天的名号，徐聈清未必会帮她拎包——他大约会选择给乔鹿叫一辆计程车，打一个起步价。

    【/】：哦……

    徐聈清没有怀疑自己，季遂乐心里舒坦了些。但是这个人光跟她解释又有什么用，她本来也……

    好吧，也确实给了60%的可能性。

    那就……再减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