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后半程，两人过得很有规律。季遂乐上班打卡加锻炼，徐聈清继续调试完善他的软件，两人得了空就一起去图书馆试玩，季遂乐也逐渐摸出了些软件开发的门道，提出的想法也越来越有针对性，还给了徐聈清和他的学长不少灵感。
两人出门也不是单纯为了课程设计，季遂乐想着徐聈清这个情况不能走一步看不步，去医院医生都会让患者积极配合治疗，徐聈清暂且找不到对症下药的方法，遇见自己这个巧合也不知道能治到哪一步。她想到了针灸的原理就是通过穴位刺激激发人体自身反应，徐聈清的耳朵应当也需要……适当的刺激刺激？
于是季遂乐定了电影票，两人抽空去看了一场电影。
谁知她随手选的片子竟然是个煽情催泪的，音乐气氛烘托到位，到结局时直接把悲伤情绪推到了顶峰。徐聈清听一半留一半，感触倒不太深，可身边的季遂乐却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她大多时候沉默，情绪不那么外放，又因为过去被人欺负，习惯了隐而不发，哪怕再难过也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触底反弹，到达了一定极限之后，反馈的结果比过去哪一次都汹涌澎湃。
从放映厅出来的时候，季遂乐一直挡着脸，露出的眼睛红彤彤跟水泡过似的，还不停地打着嗝。
徐聈清十分绅士地等她哭完。
这会儿情绪已经平静许多，从悲伤中挣脱出来，季遂乐这才感到窘迫。在别人面前哭成这样实在太丢脸了，她抹了抹脸，湿纸巾敷在发烫的眼皮上试图消肿。眼睛的问题尚且没有解决，这停不下来的哭嗝更是难办，放映厅门口还站着立式风扇，一口风呛着嗓子眼，不知道是先咳还是先打嗝。
好几个路人打量着她，季遂乐尴尬地想去挠墙。
徐聈清本不想打扰她，女生狼狈的时候应当不想被人盯着看。但现在不是让他看见就是被路人看见，他在心里稍稍替季遂乐做了下权衡，走到她跟前挡在她与路人之间，拧了瓶水递给她：“喝一口含住，屏住呼吸，可能会好些。”
季遂乐接过水瓶正要喝，又打了响亮的嗝——比之前几声都要响。
她的脸瞬间烫得能去煎蛋。
啊啊啊。
心底在呐喊。
徐聈清忍着笑，身子转了四十五度，还闭上了眼睛。
季遂乐赶紧灌下一大口水，嗓子眼儿估计被她豪迈的动作吓了一跳，都不敢继续叫嚣，打嗝还真就停了。季遂乐嘴角一僵，但凡它早停几秒，她都不会那么尴尬！
似是在掩饰，她咕咚咚继续喝水，一不留神就喝掉了半瓶，肚子都有点撑。
哭嗝不能变成饱嗝，她及时止损，盖上瓶盖夹着水瓶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我好了……”
徐聈清睁开眼，看着她脸颊还未消退的红晕，眉眼弯弯：“电影能有这样的感染力，你的电影票也算是值回票价了吧。”
季遂乐小声附和：“是最后的场面渲染太好，男主角死得太惨了。”
“他也算死得其所，对他而言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季遂乐怀疑地盯着他。
徐聈清读出她的心声，无奈道：“我只是听不太清楚台词跟音乐，但是字幕跟画面还是能看见的。他满足了自己的英雄主义，死在了理想的道路上。但这样的人，我觉得并不值得称颂。”
“为什么？”
“他还有其他的选择，但是他为了流传千古选择了赴死。他博得了后人称颂的好名声，却忘记了他家中的孤儿寡母，对于他的家庭，他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季遂乐觉得他意有所指，他说得挺对，她并没有找到反驳的地方。
可徐聈清以为她的沉默是被他否认了之后生了闷气，又下意识去解释：“我不是觉得你的感伤不对，只是觉得他这样做有些自私，他可以把事情处理得更好。”
想起以前徐聈清也担心她生气，那会儿她以为他当自己太脆弱，想继续当知心哥哥。可现在他俩这暧昧不明的关系，徐聈清也说了想试试跟她彼此喜欢，曾经种种关切又似乎变得有迹可循。季遂乐相信以前的徐聈清对她真的没有特别感情，可或许正是因为那些点点滴滴的好，她愿意走近他，他也想选择她。
那是一步步转化而来的信任与依赖，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崩盘。
若说季遂乐真有什么会生气的地方，大概是徐聈清竟然觉得她是个因为一点意见不合就生了隔阂的人，她又没那么小气，况且他说得有自己的道理。
季遂乐继续揉眼睛，没说话。
徐聈清顿时觉得棘手，先前还觉得乔鹿那样任性的人太麻烦，也就路逾天愿意去做黄盖。可眼前这姑娘看着气了，他却一点儿没觉着烦，只想着怎么劝她哄她。
站着说话也会腰疼。
他搓着指尖，语气变得小心翼翼：“真生气了？”
“我要是真生气，你会怎么办呢？”
湿巾敷在眼下，凸显得那双黑珍珠又红又肿，倒像是她真被欺负了，在谴责他。幸而听她的语气，更像是在调侃他。
他并未懈怠，细想片刻后给出答案：“那就今天分开之前想尽办法让你开心起来，不能让你把气带回家里。”
季遂乐承认这话实在动听：“徐聈清，我发现你哄人的本事是一种天赋诶。”
徐聈清失笑：“所以气消了？”
“我以前不是说了嘛，我不会生气。生气又解决不了问题，内耗只会伤身，我们学中医，课上老师都说医者治身不治新，最重视的就是内在调理。”
“好，你不生气就行。走吧，去吃点东西，把电影忘了。”
两人在放映厅门口那么久实在有些傻，检票员都盯着他们看了很久，跟看了一出戏似的，满脸都是八卦。
季遂乐迈出一步又立刻停下，一脸严肃地问徐聈清：“我的眼睛还能看出哭过吗？”
“不明显。”
“唔……那好吧。”
比起考虑会不会丢人，还是美食的诱惑更大。
在满记坐了一会儿，季遂乐点了一大碗芒果捞跟芒果班戟，徐聈清也没干坐着，选了两只雪媚娘，一人一个。
季遂乐对芒果的热爱让他有了全新的认知。
这会儿总算有了点暑假的感觉，而不是换了个地方学习跟上班。
软件制作已经接近尾声，音乐爱好者那一条线几乎一半的修改都参考了季遂乐的意见，徐聈清跟学长商量过，在最后制作名单上也加上季遂乐的名字，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加进了隔壁学校的暑假设计里。
还剩下最后几天收尾工作，徐聈清想着假期结束前一周应该成品应该能做出来，他在故事中间加入了一个新的秘密，不知道季遂乐玩的时候能不能发现。
季遂乐还在一勺一勺地挖芒果捞，徐聈清坐在对面等着。褚利丰时不时发来消息骚扰，他今天终于成功地把王欣妍约了出来，本来期待着一场美好的约会，谁知王欣妍想去博物馆，褚利丰又是个没什么文化底蕴的人，跟在王欣妍背后干瞪眼，甜言蜜语准备了一肚子都机会说。这会儿王欣妍跟解说小哥聊得正欢，褚利丰大感危机，立刻来找徐聈清支招。
完全忘了不久前他还夸下海口说会比徐聈清早脱单。
经验老道的路逾天在跟乔鹿冷战，褚利丰不敢去招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徐聈清。
褚利丰在微信上疯狂抱怨：“今天可真是个糟糕的约会！”
他的约会倒是挺不错。
徐聈清脑中一闪而过这个念头，旋即望了季遂乐一眼。季遂乐刚刚挖了一颗糯米团子往嘴里塞，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能感觉到咬合时糯米垫在牙间软糯的触感。她吃东西的时候很注意形象，一颗团子也能嚼上半天。跟她待在一起，仿佛每一件事都会拉长时间，会把原本应该很短暂的相处填充得格外饱满。
他们算是约会吗？应该还不算，超越了朋友小聚的份量，但恋人未满。
这样的步步推进效率虽低，但胜在柔和，顺其自然。
徐聈清给不出太多建议，顶多让褚利丰回头多增加知识储备。以前上学时褚利丰就没有学习的热情，现在追姑娘正上头，倒是给了他重新做人的机会。
褚利丰发过来一个嫌弃的表情：“不能指望你，我敢打赌你肯定是最后一个找到女朋友的。”
徐聈清一时兴起，问他：“赌什么？”
“你要是赢了，我送你一台新款的游戏机。”
“两台。”
褚利丰气极：“怎么还讨价还价的？”
“你送情侣只送一个，不是制造矛盾？故意呢。”
褚利丰无语，心想这人对象都没个影子，理论倒是一套一套：“行，两台就两台。我要是赢了，等值的东西我随意挑了啊。”
“可以。”
“成交！得了不跟你聊了，他们说完了，我得赶紧刷一刷存在感，撤了。”
徐聈清放下手机，季遂乐正把雪媚娘推给他：“你怎么不吃呀，在忙吗？”
“褚利丰找我。”他想了会儿，觉得不用瞒着季遂乐，“他在追王欣妍。”
“啊？那他勇气可嘉……”王欣妍学文，听说父母也是教师，一门书香，显然不太能接受褚利丰这样不着调的，褚利丰要追上王欣妍恐怕是条漫漫长路。
但事有万一，烈女怕缠郎，说不定就成了呢。
接着褚利丰的事儿，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路逾天的事。季遂乐终于把芒果捞吃完，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
她正准备提，付燕的电话打了过来。
手机就在手边，她还举着半只班戟，顺手用无名指划开接听，结果不留神碰到了扬声器。
只听见电话那头付燕的声音成了公放：“岁岁，什么时候回家啊，今天买了你爱吃的烧鸡。”
季遂乐大窘，赶紧一口吞了班戟拿起手机：“我、我马上就准备回了。”
电话那头的付燕不知又说了什么，季遂乐一直嗯嗯呜呜地应着，徐聈清握着拳抵在唇边，遮住自己快要忍不住的笑意。
没太听清，但似乎是……岁岁？听起来是她的小名。
季遂乐与付燕聊完，挠了挠下巴：“是我妈妈……”
“嗯，听出来了。”徐聈清假装没有听见更多，站起身来，去找服务生要了个打包盒，“剩下的带回家吧，送你去地铁站，别让你妈妈担心。”
季遂乐盯着徐聈清把他自己的雪媚娘也撞进盒子：“你不会本来就是点给我的吧？”
徐聈清笑起来：“你看出来了？”
“我这个暑假肯定变胖了。”她丧着脸，摸了摸小腹，念念叨叨，“开学之后一定要好好跑步……”
徐聈清给盒子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听见了季遂乐的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