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

    徐念念小跑到前院,正面迎上一提着菜篮子的老妪。

    月光洒了一路,徐念念缓下脚步,最终停在老妪跟前。

    老妪:“原来我屋里真有人啊。”

    徐念念呼吸一屏,轻声问:“您如何知道......”

    老妪:“小姑娘,你别害怕,我不会告密的。”

    徐念念后背渡上一层暖意,赵荆走到她身后,两人贴的很近。

    老妪继续说:“我下山时恰好看到乌泱泱一群士兵往村里靠,我躲到大树背面,听他们说是在找人,我没敢动弹,一直在半山处看到他们离开村庄,走远了,我才敢回来。他们是敌军吧?”

    徐念念扭头,赵荆点点下颌,她方才答:“是。”

    赵荆适时说:“老太太,这样说可能有些唐突,我们这些时日为躲避叛军,已是精疲力竭,偶然发现了这个村落,不知您能否让我们在此处过一宿?”

    老妪心中了然,她将柴扉门合上,落了插销,她的声音苍老醇厚:“我当然要允许你们留宿,他们大费周章找你们,证明你们二人对朝廷来说肯定十分重要,说不定有了你们,仗都能打赢了,我儿子也能回来了。”

    徐念念闻言,莫名有些眼热,她并非重要的人,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但赵荆是,等他把半边虎符送到军队手中,齐朝说不准是真的要转败为胜了。

    老妪提着一篮子野菜和蘑菇,往小厨室去,说:“你们饿了吧,我给你们烧饭。”

    徐念念跟了过去,老妪撩开小厨室布帘,目光淡淡扫过小厨室,虽然徐念念已经在老妪回来前收拾了一些,但大部分的诸如碗筷丝瓤等物都已经被摔坏或踩烂不能再用了,徐念念尴尬的说:“敌军动作比较粗鲁。”

    老妪:“我明白,不怪你们。”

    她寻着一片干净地方走进去,笑眯眯道:“你们还帮我把灶台的火生好了呀。”

    灶台下,火光赤亮,将徐念念脸面映照的红扑扑的,她说:“嗯。”

    老妪朝她摆摆手,说:“你出去吧,我还没老到烧不了饭嘞。”

    徐念念轻声说:“奶奶,我并非觉着您不行,我只是想跟着学一下烧饭。我以后,可能要一个人过日子了,我母亲没教过我这些,我得好好学才行,不然我可能会饿死自己。”

    老妪:“你饿不死自己,你丈夫不是在你身边吗?”

    丈夫......

    她倒是跟赵荆暗示过以后一块过日子,奈何他都不回应她。

    徐念念小声道:“他不是。”

    老妪啊了一声,没继续这话茬儿,她的手在淘米,倾倒淘米水前,她说:“你把手伸过来接淘米水,这样会让小姑娘皮肤白嫩嫩的。”

    冰凉的淘米水混杂着米香流淌过徐念念手背与手心,她洗净手后,老妪如她愿教她烧饭。

    小厨室外,月亮寂静,赵荆并非有意偷听,只是习武之人耳尖,两人的交谈一字不差的飘进他耳朵,赵荆面色平静,唯独在徐念念说“他不是”时,似笑非笑的嗤了一声。

    一炷香时间后,徐念念前后端出几盘菜,招呼赵荆上桌用夕食。

    赵荆双手不便,得徐念念喂他,徐念念已经习惯了,她自己吃几口,又喂赵荆几口,一顿饭如此往复。

    赵荆使唤人也很顺手,一会儿是“我要吃那个矮菇”,一会儿是“我渴了要喝水”,把徐念念惹到耐心快耗尽要发火时,赵荆好像就能感知到什么一样,默默变得安分,只是过不得多久,赵荆又开始了......

    两人好久未饱腹,一顿饭吃的盘底都刮干净,期间老妪未出言打扰,等到他们吃完饭后,老妪才与两人攀谈起来。

    老妪问:“你俩举止熟稔,既不是夫妻,可是兄妹?”

    徐念念摇头,她喝一杯茶,乖巧道:“我与他只是逃亡路上结识,他要去军队,顺便庇护我去安全的地方。”

    老妪登时同情起徐念念来:“你家人去哪儿了,怎么会放任你一个小姑娘在险恶的乱世游荡?”

    徐念念思绪有过一瞬晃神,她压抑住涌上来的心酸,只一句轻轻揭过:“我走丢了。”

    老妪眼中有心疼,人们在动荡时迁居千里,走丢了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她低头喝了口水,说:“我们村子里的人也是听说敌军要打来了,纷纷举家逃亡,说要去武陵那边找庇护。”

    徐念念:“我们在这个村子确实没见着其它人。您怎么留下来了?”

    老妪用粗粝的手摸了摸自己爬满皱纹的眼尾,她两颊有些凹陷,牙齿也掉了几颗,说话时有些漏风,但人很和煦:“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还能去哪儿啊?”

    赵荆:“武陵附近确有朝廷兵力,您到那里能得到庇护,我都稍上一个人了,不怕再稍一个,这回您是幸运,敌军来时刚好不在,可没人能保证敌军还会不会再来,呆在村里,太危险了。”

    老妪眼眸平静:“小伙子,谢谢你,但我不会走的。我这个年纪,已经将生死看淡,如果我都走了,我儿子回来会找不到我的。”

    既然老妪都这般说了,赵荆只好道:“既然您要留下,我也无法强人所难。”

    徐念念在一旁沉默无言,她想到故意将她骗回房间、让她错过府上逃亡车队的周氏,老妪与周氏大相径庭,她的儿子去打仗了,九死一生,但她愿意用生命去等待儿子荣归故里,也愿意承担可能丧命的风险,哪怕她儿子可能会战死沙场,未必能回来。

    徐念念从未得到过母亲的爱。

    徐念念抿起唇,低下头,默默饮水,心中滋味难言,滑过喉头的水不似初尝的甘甜,它变得有点苦。

    她什么都没说,赵荆却感受到了她的心绪变动。

    石桌底下,徐念念突然就被赵荆抻过来的脚袭击了,她略带诧异的看向赵荆,赵荆一副嘲笑她的样子,夸张道:“哇,徐念念,你在悲伤春秋什么啊?”

    徐念念啧了一声,边别过脑袋边说:“我才不告诉你。”

    赵荆倾身,目光探向她:“还不敢看我,不会是要哭鼻子了吧?”

    徐念念一噎,他这话把徐念念弄得不上不下,原本想掉小豆子都变得不好意思掉。

    徐念念腮帮气鼓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抬脚就往赵荆布鞋上踩,赵荆跟通了天眼似的,劲腿一屈,又给他躲了过去,徐念念踩了个空,更憋气了。

    老妪见状,说:“你这个小伙子不好,这样容易讨不到老婆的。”

    赵荆手指自己:“老太太,不是我吹牛,我是战神,孔武有力,过去经常有女子跑到军营门口偷看我的。”

    还有女子跑到军营门口偷看,他一个太监以前怕不是忙着在御上跟前端茶送水吧!

    徐念念:“呕~”

    老妪也学徐念念:“呕。”

    被赵荆这么一闹,徐念念气归气,倒是真忘了原先难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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