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队

    镖局车队在晌午时继续启程,刘静水命手下腾了一辆马车出来,徐念念又回到了在马车上颠簸的日子。

    车队很快驶出这个很小的镇子。

    这辆马车早前驮运了各种药材,如今徐念念呆在里面,鼻尖能闻出复杂的药味,她倚在车壁上,阂着眼,手指轻轻搭在膝头,一下一下点着。

    过会儿,她说:“赵郎,原先这辆马车里装了十五种药材。”

    赵荆倚着车壁在休憩:“你如何得知?”

    徐念念:“我能闻出来,马车里就是有这么多种味道。”

    赵荆闻言,掀开眼,侧目过去,认真的看着徐念念,徐念念歪了歪脑袋,他感叹:“小福子,你又多了一件刘静水做不到的事,她肯定闻不出来,不止她,寻常人都闻不出来。”

    “你是不是,有点厉害啊?”

    他声音沉沉,语调中波澜不显,带点他惯常有的劲儿,他说出的话好像有一点在哄她,她不太确定。

    马车里,黄线昏暗,他们彼此间,都渡上一层金灿灿的暖意,徐念念笑了,她答:“好像是有点厉害哦。”

    笑着笑着,徐念念感觉到眼眶湿润,她扭过头,支起木窗,骏马疾驰掀起的风涌进马车,带走那些纷繁捂着的药材味道。

    徐念念以前闷在后宅里,就爱闻香脂香膏打发时间,她也曾兴致冲冲的告知周氏她能闻出这里面用了多少种香料,周氏一把将她手中的八角香盒打落在地上,叫她别再说这种无用的事情,而徐泾呢,他对她的一切都能联想到衣裳之下的事,她甚至根本不敢找他。

    其实她就是一个还未及笈的小姑娘而已,她没有多高的志气,多远的想象,她就是,想要听一点夸赞。

    外头山林明静,绿意盎然,在徐念念瞳仁中变幻前行,她声音轻的不能再轻,简直像在考验一个习武之人的耳朵有多灵,她说:“赵郎,因为你,今日我又快乐了一分。”

    听到她的话,对赵荆可不是难事,在村庄的那个夜晚,他可是将叛军的脚步声都听出来了。

    赵荆勾唇,明明心里是愉快的,但显摆出来,又显得他小子太简单了,于是他就跟这个年纪所有肤浅好强的少年一样,劲劲的说了声:“切。”

    晌午后阳光恼人,映在赵荆脸上,亮而刺眼,他睡不着,便道:“小福子,过来。”

    徐念念双膝并靠在他跟前。

    赵荆:“你从我左边裤袋里拣一张百两银票,等车队停下修整时,私下给刘影深,他会交给刘静水。”

    徐念念:“为何不直接给静水姐姐?”

    赵荆:“她不会收。但她弟觉得我俩在占刘静水便宜,巴不得收。”

    徐念念恍然,刘静水直爽大方,不然也不会一掷千金驮一车队的药材去武陵,这样的人,若是当面提钱,倒显得见外了,通过刘影深把路费给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徐念念手指摸进去,摸出一沓银票,她细细点过一遍,对银票的总数不可置信,她感慨:“赵郎,原来你是巨富,以前在宫里贪了不少吧?”

    赵荆嘴角抽动:“是啊,我这种去势之人,只能极尽贪污受贿,多攒些老婆本了,不然我还能靠什么?”

    徐念念轻笑,好奇的问:“赵郎,你带这么多钱出来,是不是早有准备?”

    赵荆斜睨她:“准备什么?”

    徐念念:“若是朝廷复辟,你就继续回去当官,毕竟你这样得皇帝信赖的太监,应当也是个大官了,若朝廷被剿灭,这么多钱够你到一个地方安居乐业,度过余生了。”

    赵荆眼眸一深,说:“后面的事情不会发生。”

    徐念念:“你就这么有信心我朝军队能打赢?”

    赵荆:“无论成败,我都会为我的国家战到最后一刻。”

    即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覆灭。

    赵荆眼睛坚定,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确实不怕死,不然也不敢独自携带半边虎符去武陵与军队汇合。

    他必定是骁勇善战,才会被一国之君选中承此重任。

    徐念念蓦然沉默下来,她跟赵荆不一样,她就是因为贪生怕死才拼了命跑到内城,混入他的马车,不然以她巴掌大的胆量,哪里敢跟赵荆一块跳崖。

    木窗外的碧色被沉暗的乌云遮蔽起来,沉郁压抑,过不多久,天上飘下雨丝,徐念念下巴搭在窗沿架子处,雨丝挂在她柔软的脸蛋上,她心绪便如同这变了的天时般惆怅。

    她心眼小,她认为对她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说,不是“国家”,而是“家国”,赵荆想守的是一个摇摇欲坠、被叛军攻破首都的国,她想要的,是一个栖居之所,一个家,一个人陪伴着她,她也陪伴着一个人。

    如果她有钱,是干不出刘静水押送一车队的药材去武陵的事的,她一定是独善其身,毕竟在她短暂的生命里,并没有感受到这个朝代的执掌者与有权有势之人曾为她做过什么。

    疆土那么大,她连徐府都无法自由出入,早早被当玩物送给那个大腹便便的老商贾,如同雕刻般复制周氏的人生,若她将来生了女儿,也是一个妾生女,大抵是过与她一样的日子,这是她一眼就能望尽人生,在她受尽委屈时,官府的士兵为何从来没出现过?

    反倒是她在后花园里看到过那么多纵情享乐的官僚,面目靡靡,丑陋又快活,他们跑哪儿去了?他们不仅提前告诉了徐泾叛军就要攻下京城的消息,更是早早乘着车队离开了京城。

    或许,是她被家人抛弃,孑然一身,遇到赵荆,她的人生就好像有了依靠倚盼,可能是她逾越了,他们相识并没有很久,但她真的就觉得赵荆好像她的家人一样,她不愿意赵荆奔赴战场,她以为,他的使命到武陵就结束了,没想到,他的使命到武陵只是起了个头,之后还有那么多危险等待着他。

    耳边的水声似乎越来越大了,徐念念将木窗放下,头颅仰起,靠在车壁上。

    若说出来,赵荆一定是瞧不起她的,在他眼里,她这种人就是肖小鼠辈,但她,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

    若说出来,也是没用的,赵荆会为了国而活,她会为了自己而活,他们都无法为对方改变,何况,她算赵荆什么人啊?

    也许,有些相逢,有些故事,注定是昙花一现,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不是么?

    她不能奢求太多了,他们到武陵就要一别两宽,各走一路,那这阵子,她尽量对赵荆好点儿好吧。

    徐念念想着想着,脑袋一点点倒下去,无声倒靠在赵荆肩膀上。

    赵荆目光由她散落的短发滑至睡着还嘟起的唇瓣上,他看了一会儿,叹息般的笑了。

    真是不懂啊,是她一个小姑娘这么多愁善感,还是世界上有很多个如她这般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啊,睡前不知又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嘴巴撅的老高。

    某一个须臾,水花溅在湿漉漉的大地上,车轮压过雨后的泥巴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印,赵荆不知道,她这样脆弱的女郎,如果离了他、如果一个人,该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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