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借浴

    入夜,简寻之席地而坐。

    茶几跟沙发上,摆满了她从超市洗劫来的各色零食饮料,脚边还有两个捏扁的易拉罐,是刚喝完的啤酒。

    笔记本电脑勉强在茶几上占有一席之地。

    界面已被分屏,左屏是赫时集团发来沟通信息的邮件界面,右屏是跟集团品牌方对接人的企微聊天窗口。

    对方的回信时断时续,似乎在忙。

    从零星的只言片语中,简寻之了解到:

    其一,赫时集团旗下高端品牌爱洛莎,对A.S的艺术时尚资源颇感兴趣;

    其二,爱洛莎有意合作,却打听到A.S的华东资源已被独家授权给鸿启传媒——这个集团层面暂停合作的小公司。

    外界看来,A.S华东首秀由鸿启传媒承办,自然以为独家授权是给了这家公司。

    殊不知,真正握有独家资源的,其实是简寻之本人。

    即,简寻之供职于哪家公司,这家公司就有优先权竞标A.S的华东项目。

    若非如此,邱步云也不会变着法儿地挖她跳槽。

    抠开第三罐啤酒的拉环,她饮下一口,指尖轻敲键盘。

    【Vicky,我大概了解情况了。麻烦你帮忙再hold一个周末,下周一我会正式给你邮件答复。】

    几分钟后,对方回信。

    【我刚才已经收到邮件回复了,是你们总监邱步云发的。他似乎忘记抄送你了。】

    什么?!

    这哪里是忘记抄送,分明是故意将她排除在外。

    很快,Vicky发来一张邮件截图。

    邱步云字里行间一副舔狗姿态,声称有望促成爱洛莎与A.S的合作,希望品牌团队能帮忙先恢复集团与鸿启的合作链。

    邮件抄送名单中,新增了徐凯翔的邮箱。

    ——妥妥的邀功请赏。

    简寻之虽入职时间不长,但也听过赫时集团于去年年底与鸿启中止合作的事。

    于赫时而言,鸿启传媒不过是众多供应商中不起眼的一家,规模不大,人员不精,大型集团服务经验不长。这样的末流供应商,赫时每年可以从集团合作池中踢出好些个。

    可对鸿启来说,赫时就像一座大山,随便从山头某棵树上掉落几颗松子,就够鸿启传媒全司上下吃一年的。

    而国际知名品牌爱洛莎,就是这座山上最茂盛的一棵大树。

    这件事是徐凯翔的心头刺,谁能帮他拔了,谁就能在鸿启传媒扶摇直上。

    邱步云的心思,昭然若揭。

    咬着下唇一番思忖,简寻之再次敲击键盘。

    【Vicky,你我也是老相识了,我在前司帮赫时做过的项目,你也清楚质量。算帮我个忙,A.S的合作口子以我的回复为准。】

    半晌,没有收到对方回信。

    心情有些忐忑。

    简寻之最小化左屏的邮件界面,调出一个视频软件来。

    窗口开始播放Tom Cruise主演的《夜访吸血鬼》,这片子她不知已重刷了几回。

    起初,单纯为了舔屏,反复欣赏男主角Lestat的音容笑貌。

    逐渐,这片子变成一个安慰剂,每当她心绪不稳时便调出来当背景音放着,好似这样能帮她驱散周遭的寂落。

    转头摸向沙发上的塑料袋,简寻之掏出一包女士细烟。

    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可笑的是,她却满屋子也找不到一把打火机。

    戒烟太久,那些打火机不翼而飞。

    在超市结账时,她瞟见透明橱柜里的一排香烟,蠢蠢欲动,想当然地以为家里不可能没有打火机。

    企微窗口终于跳出一条新消息。

    【Vic~你是拿到A.S独家授权后才跳槽的吧?】

    又跟一句。

    【爱洛莎不喜欢有内斗的公司,服务水平不稳定。不过,爱洛莎只希望达成与A.S的合作,至于是谁来承接项目~We do NOT care】

    简寻之心头一紧,看来从品牌方这头入手会有些困难。正琢磨如何回应,却见对方又发来消息。

    【我下班了,明天开始休假,下周二复工,希望届时能看到你的正式邮件。】

    ?!

    简寻之眸色瞬亮,这意思是,Vicky保持中立?

    不对,她的意思是她下班了,可以当作没看到邱步云的邮件回复?

    指尖飞快在键盘跳动。

    【谢谢你Vicky,我欠你一个人情!】

    对方秒回。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之前负责的项目,品评兼优。至于你那上司,我并不认识。】

    心情大好,屏幕里的Lestat似乎都比过去更英俊几分。

    简寻之吐了嘴里未燃的香烟,转而灌了一口啤酒,爽!

    洗完澡浑身舒坦,她开始收拾这一屋子的狼藉。

    收到一半,门铃作响。

    女人歪头,奇怪,她又没叫外卖,这个点儿了谁会找上门来?

    透过猫眼,对面九零二竟开着门;下一秒,她划开视频监控界面。

    门口站着一个大男孩,二十出头的年纪,棕金卷发上满是纯白的绵密泡沫。

    怼着摄像头的那张脸,如雕似刻,像极了展厅中被无数追光四向叠影,仍找不出一丝瑕玷的顶级雕塑艺术品。

    他的眼皮很宽,睫毛浓长。

    一双琥珀色的棕眸,陷在一对极深的眼窝中。

    突起的眉骨与高挺的驼峰相连,其下是一张轻抿的薄唇。唇周胡茬被刮得彻底,几乎瞧不见一丝青痕。

    如此立体的五官,安在这张冷白皮的脸上,外加一头金棕色卷发,酷似矜贵卓绝的Lestat~

    深夜造访,诱人心悸。

    愣在门边的简寻之,不由得黑瞳微张,一时间竟忘了开口应门。

    直到显示屏上的那人忽然向后退了半步,她跟着捂嘴。那男生肩头只披着一条米色浴巾,雪肌白皮的匀称肌肉,在浴巾下若隐若现。

    简寻之不禁腹诽:啧,现在的小孩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门铃再次响起,女人终于应门:“谁呀?这么晚了,什么事?”

    满眼纯粹的大男孩再次看向摄像头,澄澈的目光像在与她隔空对视:“姐姐,家里淋浴坏了,可以借你家的用用吗?”

    Oh my god!

    这撞入大门的低音炮,直接撞进了简寻之的左胸膛,砰砰,简直起到了振聋发聩的效果。

    这男孩的声线,竟然比他那身皮囊,更加酥麻性感。

    舌齿相摩,女人嗤笑一声。

    哪儿来的不知深浅的小弟弟,居然敢在半夜敲陌生人的家门,借浴?就不怕被正好缺爱的大姐姐一口吃了吗?

    这股清澈的愚蠢感,叫她甚觉久违,颇有些春心萌动的意思。但她克制住了,荼毒“青少年”实在太罪过。

    尽管,他应该已经过了那种幼齿阶段。

    “咔嗒”一声,大门轻启,单宴泽抬眸看过去。

    门内倚着一个年轻女人,粉黛褪尽,身姿窈窕。

    一身丝质吊带睡裙长至膝前,靛蓝色的裙摆悠悠垂着,半掩着一双曲线姣好的白皙长腿。

    他忙垂眸颔首,礼貌地说了句:“姐姐,打扰了。”

    啊~这声姐姐,喊得简寻之心都酥了。

    可她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飘飘地扫他一眼,便转身走回沙发上一窝,抬臂冲洗手间的方向一指。

    “你就是对门新搬来的?谢谢你的蛋卷。两户格局一样,自己去吧。”

    “谢谢姐姐。”

    男生表现得有些拘谨,他抿着唇,赤脚进屋,径直走向浴室。

    简寻之的视线追着他走。

    他好高,头顶的泡沫都快擦到门框上。

    呼——她捂住胸口。

    天呐,肉眼看到他的五官,竟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慨来。

    她刚才演技够好吧?

    这是她能表现出的最淡定的样子,但她不确定会否被对方发现破绽。

    这男孩看着涉世未深的模样,毕竟大晚上的,又是刚搬进新家,要是被吓着留下阴影就不好了。

    不能让人家觉得,自己住在一个女变态的对门!

    片刻光景,单宴泽从浴室里走出来,手里竟然拿着一个花洒喷头。

    ——这是刚从简寻之的浴室里拆下来的。

    “姐姐,我看浴室地上湿着,你洗过了吧?这花洒能借我拿回去用吗?”

    “……喔。”

    还以为会在她家洗澡呢,结果居然只是来借个喷头?

    怎么平白觉得有点可惜?

    简寻之忙摆正姿态,佯装平静地点点头:“嗯,洗过了,拿走吧。”

    “我明天给你送回来,可以吗?”

    “好,随你。”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简寻之托着下巴的手不自觉地摩擦下唇。

    注意到她停留在自己上身的目光,单宴泽迟疑道:“还看,昨天夜里都捏过了,姐姐忘了吗?”

    “啊?!”

    简寻之当场懵圈,脑海中跳出几个不真切的画面来。

    她,捏过了?

    什么意思?

    尚来不及做出反应,又听那男生说了一句:“姐姐晚安。”

    抬眸时,已是他走向门口的背影。

    左侧肩颈处,有一抹花形纹身?

    乍一眼,没瞧出是朵什么品种,只觉得性感得惊人。

    伴随“砰”的关门声,简寻之猛地回过神来,语言中枢颇有些迟钝地送出一句“晚安”。

    她忽然看向茶几上的笔记本屏幕,视频窗口恰停在Lestat的特写镜头。

    难怪觉得似曾相识,是因为长得像阿汤哥?

    没想到能在现实中看到这样的长相,简直妖孽得离谱~

    可他刚才说的“捏过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九零一借来的花洒喷头,小小一只。周身曲线颇具设计感,握起时很是应手。

    单宴泽刚冲完澡,就听浴室外响起一阵大提琴曲。熟悉的《杰奎琳之泪》,让空荡无人的昏暗客厅,顿生一股宿命的悲壮感。

    这个时间,只有盛衍会突然来电。

    “宴泽啊,一个人住新屋,怕唔怕?”

    “盛衍,你半夜给我电话,就为咗恶心我一句?”

    围着浴巾走出来,单宴泽点开免提,便听对面传来几声轻笑,莫名其妙。

    笑完,盛衍切入正题:“二房派人来申海了,估计是探听到你回国的消息。”

    “邵氏?”

    那是单父的二房姨太,娘家姓邵,在香港铜锣湾一片小有势力。

    盛衍语气凝重:“明天起,让秦临接送你吧,小心为上。”

    单宴泽却不以为意,只回了一句:“哎,你知道哪里有卖应手的花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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