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门紧闭的办公室中，气氛有些微妙。
隔着一张办公桌，邱步云嘴角似有微僵。
他索性咧开嘴角：“还是寻之聪明，赫时是块肥肉。要是顺利恢复合作，咱们的将来可就不愁了。”
咱们？
呵，谁跟你是咱们？
“邱~老板，我想你是了解我这个人的。”
简寻之起身，双手按住桌面欺身睨他，“我不怎么喜欢被人安排自己的未来。”
顿声两秒，女人勾起嘴角。
“这样吧，我帮你拿下赫时的项目，但，加薪比例翻倍，本月生效。否则，我辞职。你懂的，试用期辞职，我随时可以走人。”
眼下境况，简寻之决定赌一把，就赌邱步云不可能在一天之内与A.S达成协议。
盛衍此人她虽没见过几次，但她能感觉到，这位盛先生绝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谦善。
桌后的男人神情微凝，显然他没料到简寻之今日会有此番一说。
据他所知，简寻之向来是爱惜羽毛的，不可能在项目未完时抽身离职，更不可能冒着被行业拉黑的风险自毁职业生涯。
除非，她已经找好下家，且待遇非常丰厚，以至于她不惜为此自毁声誉。
像她这种女人，越是有欲望越是好拿捏。
“金三银四，猎头最近挖人确实疯狂。”
邱步云感叹一声，“也对，这次A.S华东首秀你的确办得漂亮。”因而声名大噪，身价水涨船高，皆在情理之中。
简寻之未置可否，只是耸耸肩。
“可是寻之啊，你也知道鸿启是一家初创公司，规模不大，挖你的时候确实已经拿出最大的诚意。”
邱步云叹了口气，“你这样的人才，公司和我都不会轻易放手。这样，你等我消息，我下周再去帮你跟徐总聊聊好吧？”
毕竟赫时要求附加A.S资源才能谈合作，若非目前只有盛衍的口头首肯，他才不会如此好声好气地与她周旋。板上钉钉之前，还是谨慎为好。
“下周几呢？”简寻之追问。
邱步云失笑：“难道你还不信我？”
一抹哂笑浮上嘴角，简寻之轻飘飘地回一句：“怎么会？不信你我还能信谁。赫时这个项目，我会看着办。走了。”
“寻之啊，”
她刚转身便被叫住，“这段时间辛苦了，给你放个假回去休息吧。赫时的项目，我亲自来跟。”
还想将她排除在外？
“那倒不用，我歇够了。”
女人回头：“达成合作，你能晋升公司合伙人吧？”
邱步云默不作声，眼底笼罩着一层晦涩的浓雾。
——他似乎，不确定自己该承认，还是否认。
眼前的简寻之，熟悉的锐利，却似陌生的情态。
若他承认，她还会尽其所能去帮他吗？
“寻之，首展日结束后，你有出去玩吗？我是说，跟朋友去酒吧聚聚之类的。”
这个问题不算意外，她极自然地摊手道：“累都累死了，哪有精力出去玩，当然是回家倒头就睡。”
相应地，她回问一句，“你呢？上哪儿玩了？”
邱步云应声点头：“跟你一样，回家休息了。”
即便那夜的红色奥迪不是她，他也没必要如实相告。
离开总监办公室，女人的笑容登时被一脸诡异神情替换，恍如小丑的假面破裂，露出瘆人的真容。
好在那神情仅此一瞬，落在旁人眼中亦不过是美人微愠，别具风情。
简寻之使劲地搓了搓右手，试图搓掉男人带给她的恶心触感。
想起过去几个月的亲昵相处，她便浑身恶寒，每个毛孔都充斥着对他的厌恶。
她猜，他会那么问，怕是那夜已有所察觉。
*
华灯初上，红色奥迪穿梭在密集的车流中。
导航显示，澳洲小牛排馆就在这条繁华主街的沿街商铺中。
车载蓝牙音箱中传来裴艺秀“咯咯”的笑声，随后是一个她明知答案的提问。
“简寻之，你真要跟一个倭瓜头相亲？
笑死我了，我要去跟陈大炮说，好怕我自己一个人会笑岔气去！”
握着方向盘的女人面如黄土，她本以为自己的好姐妹会送上几声由衷的安慰，没想到迎接她的是一路的讪笑。
轻打转向灯，简寻之将车驶入地面车位，声色不耐：“别笑了，要不就来救我，要不我就挂了。”
“哎别呀，我——”
同时传来几声“嘟嘟”提醒，显示屏上跳出表弟程彦的来电通知。
“我小姨杀来了，先挂了。”
未等裴艺秀应声，简寻之切换通话。
果不其然，音箱中传来的不是程彦的声音。
“熏熏呀，你到了哇？”
张慕珍说话时，尾音总爱带一些语气助词。
“嗯，在找车位。”
音色平静，与过去几次被迫相亲比起来，今天的她格外淡定。
——毕竟，她应该不会碰到比邱步云更叫她糟心的对象了。
张慕珍笑呵呵地说：“好的，那你赶紧过去，人家小林已经在店里等着勒。”
“行，小姨再见。”
以为她简寻之会乖乖就范？
太天真了。
看了眼时间，再拖十分钟。
拖到对方兴趣索然，再快速结束战斗。
百无聊赖地划手机，习惯性地去翻微博热搜。
哟，裴艺秀这厮就差住在热搜上了，怎么天天都能看到她的新闻。
NO.10 #裴艺秀酒吧邂逅神颜
NO.12 #腐女裴艺秀今天在磕谁的CP
NO.16 #媒体劝裴姓主播改行当网红
嘁，热搜话题一向有意思，真是消磨时间的利器。
老裴刚还在笑她是吧？
她倒要看看，今天热搜上又爆了这家伙的什么黑料。
几张光线模糊的照片，配文：
【大主播在神颜面前黯然失色，普女就是普女，穿金戴银也救不了。】
哟，这话说得有点刻薄了吧？
简寻之微蹙眉，戳开大图时却是一惊。
照片里能清楚看见裴艺秀的正脸，她似乎身在酒吧密集的人群中，双手扶着一个牛仔裙卷发女人，看得出来这女人醉得离谱，却掩不住满溢的美貌值。
——哎，这不是我吗？
得意地笑，简寻之将这条微博截图，特意圈了“神颜”二字，甩进她和裴艺秀及陈琛的三人小群中。
群名“绝色申都三姐妹”，至于这个“色”字是哪层含义，她不说。
【迷死简大侠：[截图]看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迷死裴大嘴：瞎嘛！】
似是怕简寻之不理解，裴艺秀又跟两句。
【迷死裴大嘴：你不会以为神颜在说你吧？】
【迷死裴大嘴：自作多情数你第一】
以为是老裴嘴硬，简寻之正想发几个嘚瑟的表情包过去，却见对方也发来一张截图。
图上被人用红色打了个圈，简寻之这才注意到，照片的前景是一个男人半截侧影，隐约中能看到修长的肩颈线。
——青灰色调的衣袖，领口处似露出一小截，纹身？
【迷死特陈大炮：我能证明，神颜确实不是你…是你们对面的男的，而且不是Gay】
【迷死特陈大炮：简寻之，没地方停车啊】
【迷死裴大嘴：？？陈琛，你去救她了？？】
【迷死特陈大炮：可不是嘛，那我不得先帮她辨别一下相亲对象的取向啊。】
方向盘后的女人已跳出群聊界面，在微博热搜中上下翻找，企图找到更清晰或者更多角度的照片。
可惜，那夜酒吧人群太拥挤，仅有的几张照片要么模糊出幻影效果，要么就是被酒客身影阻挡，没有一张能让她确认这个男人的所谓“神颜”。
街灯是明黄的一圈圈光雾，路边停车位的红色奥迪，缓缓降下副驾车窗。
女人探头，刚刚有人轻轻敲了那边的车窗，是陈琛找来了。
正是这探头一瞬，她没瞧见街道上呼啸而过的黑色宾利。
“室长，是简小姐的车。”秦临笃定。
盛衍冲左手边车窗外瞥了一眼，恰瞧见奥迪一侧的人行道上，陈琛直起身。
这是首展日那天跟简寻之在一起的男人，频繁相约，看来两人的确关系匪浅。
“他的资料，暂且不用发给Arthur。”
陈琛的背景生平，秦临昨天就已经递交给盛衍，由于未得许可，故未能同步给单宴泽。
“OK，不过Arthur似乎有些反感我去接送他。”
秦临今晚本该去接单宴泽回家，问他大概几点结束却至今未得答复，不禁心生犹疑。
盛衍似是懒于回应，只是从鼻腔中发出一道类似单音节的气声。
快速扫了一眼后视镜，秦临未再开口。
夜色渐浓，申海美院C区雕塑厂房中，尚有几名毕业班学生还在加班加点。
房顶的长线吊灯被风刮得左右晃荡，地上的人影拖得老长，虚虚实实的，几乎摸不清有几人在场。
角落，单宴泽神情专注，俊俏的脸颊上蹭到一抹灰棕色泥浆，跟前的塑像已初见雏形。
他有段时间没来学校了，欠下一堆课业，再不补齐恐怕要延迟毕业。
厂房外，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几道人影快速蹿入树丛。
其中一人鬼祟探头，指着厂房角落的身影，一开口便是公鸭嗓般的浓重港腔。
“是他吧？”
“好像是，跟照片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