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毛弟弟

    这些小伤于单宴泽而言,微不足道。

    他默然地任简寻之摆弄,偶尔应声几句,其余时间都有些心不在焉。

    眼角瞟见窗边立柜中,摆着一只菩提纹鸡翅木燃香盒,做工精致。

    自与简寻之相处以来,他似乎尚未闻到她身上有过水沉香的气息,这屋中窗门紧闭,也无丝毫气味。

    她喜欢这些东西吗?

    对了,她好像也不喷香水,周身气息很纯粹,偶尔会有一些化妆品自带的果香味。

    “好啦,还疼吗?”

    简寻之收起药箱,她给单宴泽额角贴了一块纱布,脖子上贴了一道创口贴,处理得相当潦草。

    即便如此,也掩不住他这番绝色,反而还有那么一丝战损妆的奇效。

    女人感叹似的摇摇头:这张脸是老天爷赏饭吃吧,不进娱乐圈有点可惜啊,要不介绍给陈琛和裴艺秀得了。

    “不疼,谢谢。”

    单宴泽起身,似并无久留的打算。

    又听身后人唤他,他回头。

    “我那花洒喷头呢?”

    简寻之早就想问了,就算卷毛弟弟长得好,也不能私吞她的财产。

    单宴泽像是才想起这茬似的,留下一句“我这就回去拿”便匆匆离去。

    “可爱~”

    简寻之将药箱放回原处,走回客厅时见单宴泽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只熟悉的花洒。他似乎是因为客厅没看见人,所以不好意思擅自走进来,真是个有礼貌的小家伙。

    “哎,这好像不是我那只?”

    她接过喷头,虽然款式相同,但表面锃亮如新。

    单宴泽如实应声:“新买了一只,一模一样。你那只花洒我用过了,就留在我那儿吧。”

    “害,那你亏了,那只喷头我都用小半年了。”

    嘴上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收下了,以旧换新,何乐不为?

    “我进去帮你装上?”

    单宴泽躬身想脱鞋,却听简寻之回绝道:“不用,我自己来。你啊,今天挨了打,回去早点休息吧。”

    “喔,好。”

    他欲言又止,心中犹疑:贸然请她留个联系方式,会不会唐突了些?毕竟在她看来,他们才见两面而已。

    算了,免得让她产生不适,下次吧。

    刚起身,却听简寻之率先提议:“小卷毛,我们加个微信?”

    见单宴泽一时噤声,简寻之忙补了一句,“毕竟远亲不如近邻,是吧?”

    下一瞬,简寻之已经掏出手机,快速点开微信二维码。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加到了她的微信,单宴泽心里是有些惊喜的。

    毕竟,找了她六年,一次又一次扑空的感觉还记忆犹新。

    与她轻声道了句“晚安”,他退回自己的九零二室。

    靠着门,手机界面上是她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简大侠:[头顶一朵小红花.gif] 我是你对门九零一的漂亮姐姐,简寻之!】

    客厅里静悄悄的,无人且无物的那种空旷。

    唯有窗外倾泻而下的月光,在地板与墙面上描下一条明暗分界线,悄然将寂暗空间一分为二。

    他没开灯,兀自站在月光触及不到的阴影中,目光落在“简寻之”三个字上,锁定良久。

    手机屏幕的莹莹光亮映在他脸上,如刻的眉骨与鼻梁立体分明。

    窝在沙发上的简寻之乐滋滋的,随手将他的微信昵称从“亚瑟单”备注成了“卷毛弟弟”,同时收到了回信。

    【卷毛弟弟:单宴泽】

    噢,原来是这几个字啊~嗯,挺好听的。

    简寻之满意地放下手机,抓起那只全新的花洒喷头往浴室走去。

    仍然靠门站着的单宴泽,彼时已切换到微信未读消息。

    【Lin:Arthur,车在巷口。】

    【亚瑟单:OK,我现在下来。】

    *

    夜色深沉,黑色宾利疾驰而出,抵着最高限速一路狂奔。

    见后视镜中,单宴泽的伤口已被简单处理,秦临便不再多问。

    向来拥堵的申海街道,此时车流零星,他们很快抵达目的地:Artist Studio地下仓库。

    黑色宾利驶过闸口,地下仓库大门自动打开。

    滚轮摩擦地面的“吱呀”声,在远近渺无人烟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刺耳。

    仓库尽头的白炽吊灯突然亮起,黑漆漆的视线里猛然多出一角孤寂的白。

    灯下是一列承重方柱,其中一个柱子下竟捆着三个男人。

    那三人耷拉着脑袋,似是昏迷不醒。

    单宴泽径直走过去,蹲下撩起其中一人的下巴,正是刚才在申海美院墙外,对他手抵白刃的马仔。

    “呵,就派了三个人?邵氏未免小气了些。”

    单宴泽起身,头顶白炽光经由卷发缝隙,落在他脸颊上白得泛青。

    两小时前,身处雕塑厂房的单宴泽,已然发现了这群马仔的存在。

    他故意留得晚些,独自从偏门离校,走那条荒僻的单行道,就是为了引出他们。

    却没想到,简寻之会开车经过那里。

    不远处蹲守的秦临,本欲等红色奥迪开远后再行动手,岂料她竟倒车回来生生“救”下了单宴泽。

    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单枪匹马,胆子倒大。

    “Arthur,移交当地警方吗?”

    秦临没有得到即时答复,却见单宴泽兀自在地上铺了一块帆布。

    随后,他走向墙边的那堆半成品塑像,随手选了一樽品质最差的,竟刻上“Arthur”的专属签名。

    “Arthur?!”

    秦临不知其意,又见单宴泽捧起那樽塑像,猛地砸到那块帆布上,将将好那“Arthur”的签名一分为二。

    碎裂的声响在空旷的地下仓库中,从南传到北,隐秘的回响在方柱间震荡。

    单宴泽看着一地碎片,声色清冷:“告诉顾昭音,我希望他们知道,内地是法治社会。”

    “是。”

    秦临颔首,他似有一瞬间在单宴泽的脸上看见了盛衍的影子。

    室长说得没错,Arthur已经长大了,许多事已无需他再多费心。

    次日晨间,这几个马仔昏昏沉沉地在一片物流场地中醒来。

    嘴里的酒气浓重,为首的马仔踉跄起身,又踢了身后两人一脚。

    周遭环境陌生,有一些往来的运货叉车,还有几个戴着手套的搬运工在运输一些木栈箱。

    马仔头昏眼花,饥肠辘辘,想拽个搬运工问路,不想这一拽却将那木栈箱勾了下来,“哐”地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搬运工慌张拽住那人,急忙上报。

    接到秦临电话的顾昭音,匆匆赶到警局。

    听完秦临的陈述,顾大律师不禁勾唇反问:“这Case还用得着我?”

    她撩起那叠证明文件,冷笑一声:“意大利买家的订单凭证,摔坏塑像的监控和人证,Arthur亲笔刻名的鉴定书。这些马仔身无分文,连自己身份都证明不了,怕是要在内地打一辈子工来还债。”

    女人瞟了秦临一眼:“做你们Artist Studio的法律顾问,我真是好没成就感啊~”

    她似是想到什么,又说,“不过,这似乎会给盛衍添麻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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