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上会议室，一时静得叫人窒息。
发给邱步云的截图显然起了作用，他虽心有不甘，但考虑到自己与鸿启的名声，还是选择了闭麦。
简寻之紧张地盯着屏幕，攥着鼠标的手心沁出微汗。
刚想开口打破沉默，却听耳机里传来第四个人的声音。
“不错。”
竟是Arthur开了麦。
音色沉哑，有一丝耳熟。
可她在记忆中搜寻一圈，却无一人能对上号。
秦临讶异地看向单宴泽，还好他自己闭着麦，不然耳机里就会传出双重声响。
只见单宴泽刻意握住耳麦收音处，时不时还用指腹摩挲一阵，以至于传到他人耳机中的声音，带有隐约的轰鸣感与颗粒感。
再加上他特意调整了发音方式，不够熟悉的人几乎听不出这是单宴泽。
“谢谢Arthur！那，是不是意味着我赢了？”
简寻之连忙应声，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期待。
岂料邱步云还是不死心，硬插一嘴：“寻之啊，我看，不如等盛总回来再裁决。毕竟Arthur老师专注创作，平时可能不太接触这些营销方面的工作，你也别为难人家即刻下结论。”
这话倒是说得婉转，还试图伪装成替Arthur考虑，劝自己手下要知进退。
可字里行间的深意，众人岂会听不出来？
单宴泽轻嗤一声：“听邱总监的意思，我倒要感谢你体谅我孤陋寡闻，才疏学浅了？”
糟糕，简寻之心道不好，赶紧给邱步云发私信。
【你有毒啊！】
【大佬是要捧着的！你干嘛上来就讽刺人家！】
【要是A.S反水不再跟鸿启合作，你负得了责么？！】
不论Arthur是刻意挑弄，还是故意曲解，这个场子里他都是唯一一个不能得罪的。
哪怕邱步云的确觉得Arthur不懂营销，此刻他都不得不曲意奉承。
“Arthur老师错怪了，我绝没有这样的意思。您的艺术作品举世无双，奥妙无穷，一看就知道您必定学富五车，见多识广！”
“是吗？邱总监谬赞。”
这语气听不出喜怒，又听单宴泽接着说道，“既然我这么见多识广，那依我理解，邱总监刚才所说，似乎不希望简经理跟A.S续约。又或者，是邱总监肚量太小，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给下属？”
“噗！”简寻之一时没忍住。
忽想起自己尚未闭麦，她忙握住话筒，可惜这声轻笑已被所有与会人听了个真切。
邱步云被怼得一时噤声，本想借此机会拖延一二，再想办法自己搞到授权。
没想到这个从不出面的艺术家，居然对他这个总监不留一分薄面，好歹盛衍还对他笑脸相迎呢！
“好了，不浪费各位时间。”
单宴泽直接终结会议，“这一轮营销竞赛判定简经理胜出，至于授权续期问题，后续再聊。”
退出线上会议，简寻之猛地一推桌沿，坐在电脑椅上呼啦转了一圈半。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开窗透气。
雨停了，乌云散尽。
西侧天际由灰蓝逐渐转作橙红，炫彩鳞片似的云霞堆叠在天空尽头。
一阵雨后凉风扑进书房，是混着泥土味的青草香。
简寻之深吸一口气，好清爽，便垂眸往“绝色申都三姐妹”群里发消息。
【迷死简大侠：[锣鼓喧天.gif] 赢了，周五晚吃大餐。】
【迷死裴大嘴：意料之中，但是我周六一早有通告，前一天晚上不能多吃，要么换周四。】
【迷死特陈大炮：我都OK，@简大侠，把你神颜邻居喊出来一起啊！】
【迷死裴大嘴：对！@简大侠，你可以不来，他必须来！】
简寻之不禁笑出声，这群见色忘义的家伙。
她切去与单宴泽的对话框。
【简大侠：卷毛，看你快进入社会了，姐姐带你认识几个混社会的呀~】
【卷毛弟弟：？】
【简大侠：后天晚上，我请朋友吃饭~带你去见见世面！】
【卷毛弟弟：OK】
单宴泽能感受到，简寻之敲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雀跃。
无形中，他的心情似乎也松弛下来。
她真是让人省心，这样一来，也省去他找盛衍周旋的麻烦。
“Arthur，室长出车祸了！”
秦临突然起身，后撤的座椅咣当倒在地上，一向的沉稳骤然失踪。
单宴泽眸光一震，随即切换界面给盛衍拨视频电话。
从没觉得等待铃声这样漫长，而漫长过后竟是无人接听。
“走。”
他起身捞起椅背上的外套，正要离开会议室，手机一番震动。
“宴泽？”
屏幕里的盛衍浅眯着那双凤眼，似笑非笑，“难得啊拨我视频，*有冇挂住我唔？”
盯着镜头里的人，炙热的视线缓缓降温。
单宴泽沉默一阵后，略显嫌弃地将手机推给秦临。
接过手机的秦秘书，紧张得快将头埋进屏幕里。
“室长，你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啊！怎么会出车祸？肇事人抓到了吗？”
盛衍失笑，冲屏幕晃了一下自己缠着纱布的左臂。
“哎，外甥没有秘书亲啊~秦临，要不你跟我走吧，别留在A.S了，Arthur这么凉薄的老板，不好带啊~”
“还能开玩笑，看来伤得不够重。”
画外，单宴泽微僵的嘴角终于松动, “说说吧，什么情况？”
凤眸一暗，盛衍轻哼道：“明知故问。”
没想到邵氏的人竟还追去了长白山，敢在大陆地界碰瓷盛衍，看来他们是打算硬碰硬了。
单宴泽倚在会议圆桌上，压着桌面的手不觉青筋微突。
“不过，是我撞了他们的车。”
盛衍冲一侧斜睨一眼，几个马仔背着手蹲在墙角，一头凉汗不敢抬头，“当然，我是无意撞的，事故评定还是他们全责。”
单宴泽凉凉道：“无意撞的？呵，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盛衍拖了长音：“呃——我这手臂是昨天滑雪摔的。”
单宴泽轻哼：“滑雪都能把你摔成这样？盛衍，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盛衍扶额：“越长大越没礼貌，叫舅舅！”
不知不觉，画面已经演变成秦临恭敬捧着手机，供单宴泽与盛衍隔空对喷。
结束视频通话后，秦临松了口气，幸好室长无甚大碍。
单宴泽撩起衣服，离开会议室前撂下一句：“没什么可担心的，碰到盛衍，算他们倒霉。”
*
傍晚，红色奥迪从展馆停车场驶出，直接往申海美院开去。
连日来，简寻之都泡在展馆里督展，她有意识地不去公司，省得跟那邱渣批打照面。
校园正门外，单宴泽随意站着。
松松垮垮的冰蓝色卫衣，海蓝色休闲裤，黑色单肩包挂在左肩后。看似简单的穿搭，放在他身上却能产生独特的时尚与清冷感。
周遭往来的学生们，总是有意无意地瞧他。
尤其是姑娘们，羞涩胆怯却蠢蠢欲动。
谁不知道他是美院鼎鼎大名的单校草，可四年来却鲜少在学校里露面。如今临近毕业，往后想要见他更是难于登天。
可是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过于冷峻，像在刻意劝退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
直到一抹明红在他面前急停，单宴泽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车窗下降，驾驶室里的女人探身过来，笑意盈盈：“路上堵了会儿，等急了吧？”
“还好。”
单宴泽径直过去，拉开车门坐上副驾，红色奥迪扬长而去。
留下一群脸色惊诧且矛盾的小姑娘，她们瞅着奥迪车尾，瘪嘴感叹。
“那是他女朋友吗？开奥迪诶。”
“不是吧，可能是姐姐之类的。”
“那个是不是校庆日上台讲话的学姐啊？有人看到单宴泽把她抱出大礼堂诶。”
“是她。”
一道冷然的声音插入。
众人侧目，见公共艺术系的容雪菲就站在那里。
在单宴泽为数不多现身校园的日子里，身侧往往会有这个女孩跟着，四年来帮他挡去不少桃花。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不是情侣关系。
车内，简寻之扫了副驾一眼：“卷毛，你好像很喜欢蓝色系？”
印象里，他的衣服还有鞋包好像只有蓝青黑白四色，其中以蓝色系居多，各种类型的蓝，偶尔像天空那样澄澈，偶尔似大海那般幽深。
他“嗯”了一声：“以前见人穿过蓝色，印象深刻。”
“喔？什么人能让你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男生还是女生？”
单宴泽没有回答。
不论他答是男还是女，猜想她都会追问细节。
奥迪车停在海鲜一条街，简寻之老远就指着蓝底墙上“极南海宴”的红字招牌说：“那儿！”
两人一进海鲜馆大门，她就冲迎上来的服务员说：“有预定，南船甲板。”
刚要迈步，简寻之就瞧见等位区有个眼熟的姑娘坐着，是方然。
“方然，排到几号了？”身后响起刘淑敏的声音。
简寻之下意识回头，跟刘淑敏一起走进来的，居然还有邱步云。
以及一个更出乎她意料的人，许思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