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搅扰了单宴泽的回笼觉。
一睁眼，便是一束晨光打在眼睫，他不得不眯起眼，昨夜竟未将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单宴泽黑着脸坐起身，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敲他家的门，难道门口的门铃是个摆设吗？
当然，就算是按的门铃，也不能打消他被无端吵醒的起床气。
“卷毛，起了没？！”
他一愣，继而表情明显松动，穿门而来的嗓音像是简寻之的。
她今天，居然这么早？
单宴泽忙起身，快步走向玄关。
正要开门，右手却在握住门把手时忽地一滞。
“等我一下！”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上身未着寸缕，下身的墨色平角短裤似乎也过于贴身。
“啊？什么？”
简寻之捏着一只渗出油光的牛皮纸袋，趴在九零二入户门上，却听不清里头的动静。
再次握起空拳，“砰砰砰”地敲了三下，女人抬高音量：“小卷毛呀，快起床啦~姐姐给你带了早饭哟！”
终于，门被打开。
单宴泽套了那件星空蓝的圆领T恤，换了条浅蓝过膝运动中裤，蓬乱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梳理，只能在走来开门的路上用手指随便捋了捋。
“嘿嘿~早呀卷毛，今天是不是被自己帅醒的呀~？”
门外，简寻之一脸怪笑地望着他，双手呈上那只牛皮纸袋，“这是巷子口那家包子铺卖的豇豆饼，趁热吃呗~”
“……唔，谢谢。”
接过那只热乎的纸袋，他自觉侧身空出一人位置，本以为她要进屋来却听她说道：“今天我送你去学校吧？这几天我都送你？”
“嗯？”
还没消化完她的话，男生手里的纸袋就被她夺了回去。
“瞧你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嗯什么呀！快收拾一下，我就在门口等你噢。”
女人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比起前些日子来，她看着可要精神多了。流光溢彩的眸子里，尽是些可爱的小机灵。
单宴泽这才注意到，她今天也穿了一件星空蓝的圆领短袖，修身款，下身搭了一条浅色系双层长纱裙，裙摆还缀着些大大小小的五角星，仔细一看星星竟都是镂空的。
这一身，乍一眼与他当下的着装像极了情侣款。
莫名得心情愉悦，他听话地把自己收拾好，跟着她出门。
直到奥迪车快开进美院的时候，单宴泽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姐姐，你一大早这么殷勤，就只是为了监督我做毕设？”
“啊哈哈~怎么能说是殷勤呢！”
简寻之干笑两声，娴熟地开进申海美院校区停车场，“这不是姐姐应该做的嘛？关爱快毕业的邻居弟弟，照顾DLP项目的A.S负责人，都是姐姐的分内之事。”
单宴泽不由偏头轻笑，原来做A.S项目负责人还有这样的好处。
他真该早点“暴露”的。
“走了，谢谢姐姐。”
单宴泽下车关门，却听驾驶室方向也传来车门开合的声响，随后是锁车的滴滴声，他讶异回头，“你不去上班？”
女人背起一只素色敞口帆布包，快步绕过车头迎上来，笑意盈盈的。
“监督你尽快完成毕设，早日有更多时间精力投入DLP，就是我目前最重要的工作。”
“其实——”
不等男生把话说完，简寻之就推着他的背往前走：“快快快，去你们雕塑系的厂房~让本学姐好好指点你一下。”
单宴泽失笑，往旁边跨了半步随后退到女人身侧，与她并肩同行。
“学姐，听说你是公共艺术系的~还知道怎么做雕塑了？”
“嘁，小看我~那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凭我这么些年的策展经验，对雕塑作品的点评从来都是一针见血好吧！”
嘶——的确。
如果让简寻之现在就看到他的雕塑毕设，恐怕会根据习惯性的手法与风格，将Arthur跟自己联系到一起。
“姐姐，其实我毕设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现在这个时间也不适合大改。”
单宴泽忽然握住她的肩膀，脚步一拐往美院图书馆的方向走去，“我知道，有个东西你可能更感兴趣。”
两人漫步在四月天的校园，沿路茂盛的景观绿植已生出满枝嫩绿色的新叶。
几只雀鸟叽叽喳喳从耳侧飞过，在半空中绕出一道弧线，高高低低地往花林方向飞去。
图书馆门口有一大片花林，林子被几条石子路隔成几个区块。
东南区块以樱花树为主景观打造，因年头够足，花树高大而繁盛，层层叠叠的粉樱遍布枝头；
而西北方向则是梨花满树，重重簇簇的嫩白自枝杈青绿间探头，是前几年校区改造时特意栽下的，惟愿美院学生们“清清白白搞艺术”。
“好多人啊~”
简寻之的眸子晶亮亮的，不远处有不少学生在架画板，草地上摆放着各种作画工具。
“是校内写生吧，一年四季四写生~美院的传统。”
单宴泽虽然很少来学校，但好歹念了四年书，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他偏头看向女人，故意问道，“你不知道？”
“怎么可能？”
简寻之弯着眉眼抬起头，“我当年也要参加四季写生好吧~我的水彩、油画、速写，没有一次写生不是S+！”
“吹牛~”
单宴泽轻嗤一声，刻意将视线投向眼前忙碌的人群，“口说无凭，那有个男生已经开始画了，要不你去动两笔给我瞧瞧？”
瞧他这副看不起人的表情，简寻之心道：必须叫他当场跪服！
正抬脚，她又撤回来。
方才光亮的眼神，莫名暗了下来，女人佯笑一声：“还是卷毛聪明，一下子就听出来我在吹牛~行了，别打扰他们，走吧。”
简寻之拢紧肩头的帆布包，独自穿过樱花林，走到一棵尚不够茂盛的梨花树下。
晨风吹落几瓣白花，她颈后的粟色卷发微微动了动，白色花瓣在她发卷间停留片刻，又打着转儿斜斜落去泥里。
“简寻之，你究竟为什么不画了？”
望着她的背影，单宴泽薄唇轻启，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
女人忽然转身，冲他招招手道：“发什么呆啊，不是去图书馆吗？”
“嗯，来了。”单宴泽走过的每一寸石子路，都散落着数不清的粉色花瓣。
花路不长，她在尽头的梨花树下等他。
枝杈间细碎的阳光落下，落在她半透明的纱质裙摆上，风一动便是起起伏伏、星星闪闪的光影。
简寻之忽然掏出手机，切到前置摄像头。
视窗内，女人看着镜头笑着比耶，男生的目光却流连在她侧颜，无意间被镜头抓拍。
申海美院的图书馆，也是市里远近闻名的艺术展馆之一。
三楼到五楼是丰富的艺术类藏书与学生自习室，一楼二楼则安排了宽广的空间用来展出美院历届师生的优秀作品。
“你不会是想在这儿找我当年的毕设吧？”
简寻之忙摇手道，“我都毕业六年了，肯定不在这里，估计已经收到往年作品库去了。”
“不是~你看那儿。”
单宴泽指着楼梯侧的一张易拉宝说，“学校打算在图书馆二楼开辟一块地方，布置一场本年度优秀毕设艺术展~还缺个策展顾问，你感兴趣吗？”
易拉宝上，详细注明了美院毕设展的筹备时段与招人需求，以及负责人老师的联系电话。
“卷毛，你是想让我无偿做苦力？我平时上班还不够忙？”
“怎么会~只是不想让你错过一次为母校做贡献的机会。”
两人将一楼二楼逛了个遍，历届师生优秀作品中不乏各种巧思。
简寻之像被刺激到了灵感，双手撑着围栏突发感慨：“Bernini的《Apollo and Daphne》，就是雕塑作品啊~”
“Bernini，杰出的巴洛克艺术家？”
单宴泽也将双手搭在围栏上，见身侧女人满眼欣喜地看向半空，他也看过去。
那个方向恰悬着一盏水晶吊灯，璀璨如她。
“我知道了！”
简寻之忽然转身握住男生的手腕，伴随着掌心热量传递给他的，还有她热情的嗓音。
“Arthur的作品总给人一种高岭之花的感觉，我一直在纠结如何将其不落俗套地跟商业化产品做结合。
但我忽然发现是我想错了，爱洛莎之所以想跟A.S合作，自然不是为了借Arthur的创作搞促销。
优秀的营销人，向来专注于说好故事，至于声量与销量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女人的思路跳脱得太快，单宴泽一时没能跟上。
眼角瞥见她将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撤走，徒留一抹余温。
“卷毛！”
“嗯？”他忙将视线从手腕移到她脸上。
“逛也逛了，所以你的雕塑毕设，到底在哪儿？我要检查！”
“……”
单宴泽偏头扶额，怎么过了这么久，她还想着这茬。
“简寻之吗？哎哟，终于想着回学校看看了！”
二人回头，见身后走来一位头发花白、气质素雅的年长妇人。
“张老师！”
——张素，当年公共艺术系的系主任，也是简寻之的大学班主任。
暌违良久的师生俩，四手叠握，面和语善。
“好多年没见了，连傅致诚都写信说要回来看我，作为我的得意门生，你怎么能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