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西餐厅中，优雅的小提琴声戛然而止。
是顾昭音摆摆手让琴手先撤出去，省得影响盛衍的视频电话。
她继续切了几块牛排，可不知怎地食欲不高，切完就放着没吃，随手拿餐布擦了嘴。
盛衍这通视频电话时长比想象得短，她正想另要个甜品，见对面电话挂断便也就作罢。
“Yasser，你骗他干嘛？”
顾昭音不解，“昨晚拿到消息的时候，你分明还心事重重怕Arthur出事。”
盛衍抬眸瞧她一眼，见她身前铁盘中的牛排余量，笑问：“怎么，食欲不好？没记错的话，夏洛莉牛排你是爱吃的。”
“昂~再爱吃，也经不起得跟人分享的厌恶。”
女人没多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说，“哎，你不怕Arthur真为了简寻之跟你翻脸？”
“你觉得我会怕？”
“好吧，你不会。”顾昭音很清楚，盛衍太自信，哪怕跟他翻脸也无济于事。
就譬如他知道，哪怕他跟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结了婚，自己也不会随便离开他。
况且就算离开，于他而言也无所谓吧。
“简寻之，她毕竟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盛衍轻抿了一口红酒，“既然Arthur执意想请她进来，那我这个做舅舅的，当然要搞个欢迎仪式。”
Arthur也应该明白，他急迫地走进聚光灯之下。
亲近的人自然也会进入公众视野，遭到牵连是迟早的事。
他应当学会长远考虑，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身边某人，因为他的存在而受到伤害。
如果他意识到自己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那不如早点跟人划清界限。
“欢迎仪式，好把人吓走？”
顾昭音戏谑地摇摇头，“利用完别人就想一脚踹走，Arthur不会让你如愿的。”
见盛衍不置可否，女人转而问道，“那么那位呢？是不是也一样需要——”
她指，欢迎仪式。
“裴小姐？”
盛衍头也不抬，继续拿起刀叉，“她只是在你我的世界路过而已。”
无足轻重。
*
浓烟过境，天地一片清明。
除却Artist Studio的灯牌被烧得焦黄，这栋楼甚至没留下多少火灾发生过的痕迹。
消防车边多了一辆警车，此番火灾人为纵火的迹象明显。
据调查，此地火灾的起火点共有两处，一处是众人肉眼可见的A.S画室，另一处则是隐在大楼地下的材料仓库。
从板材、石材到颜料纸张等工具材料，均被分门别类地存放在地下仓库中。
而A.S内部员工也清楚，仓库中除了材料，还保存着A.S工作室签约艺术家的大量作品，其中自然也包括Arthur的。
超维艺术展结束后，在展馆展出的各类艺术品，尽数回收至A.S地下仓库保管。
看来，纵火者的目的是想烧掉A.S的作品库，以此损毁工作室的根基。
“室长也觉得，这更像一个警告？”
秦临代表A.S与警方勾兑完所有信息，驱车将单宴泽和简寻之先送回小区。
后座，单宴泽回忆了这几日进出画室的人员，忽然说道：“那个容雪菲，盛衍招进来的？”
简寻之眨眨眼，她终于听见了自己能明白的话。
此前他二人毫不避嫌地探讨，她全程在场却听得云里雾里，大概只理解到A.S这场火跟六年前那场大火关系密切。
想起陈琛那晚在酒吧说的“玩不好，命会丢”，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那单宴泽向媒体公开身份，岂不是变成了灯光下的人肉靶子，时刻处在危险之中？
秦临点头，疑惑地看向后视镜：“她，有问题吗？”
“心理素质太差！”
简寻之忍不住抢答，脑子里闪过那姑娘站在浓烟里嘤嘤嘤的画面。
“的确，刚才画室着火，小容似乎吓坏了。”
秦临刚说完便想到一事，“但她是这届新人里，唯一一个同时有Arthur画室大门权限，以及地下仓库权限的人。”
“啊？你们不会是怀疑她纵的火吧？”
简寻之刚才只是想吐槽这小姑娘，却没有怀疑她的意思。毕竟这姑娘看着涉世未深，到A.S实习多半也是奔着单宴泽的美色而来，真看不出来存着什么别的心思。
“她为什么有我的画室权限？”
“——是，是室长让开的。”
秦临半推半就地解释道，“当时，室长以为你跟简小姐成不了，索性把小容安在你身边，也好启发一下——”
“什么？”
“就，启发一下，那方面的心思。”
那方面？
哪方面？？
简寻之再次眨眼，什么东西，为什么还跟我有关系？
她侧眸就发现单宴泽的喉结，不自然地上浮了一下。迷人的弧度颇像映在窗玻璃上的剪影，快速后退的树影都是烘托他精致侧颜的背景。
“让她明天起不用来了。”
冷漠的指示，遣词造句中没有一个多余的字。仿佛，他就没听见秦临的解释。
“啊，等下卷毛。”
简寻之插话道，“她也没做错事，直接辞退她不合适吧？”
如今就业形势不好，应届毕业生找工作很困难，像他们美术生更是难上加难。
哪怕有份实习工作，也有日后转正的盼头。
可要是被辞退，临时另找新工作……太悬了。
简寻之虽然不怎么喜欢这姑娘，但也不能凭一时喜好，掀了人家饭碗。
单宴泽看她一眼，解释道：“她之前去考过市设计院，以她的专业，考上应该没问题。留在A.S做行政，屈才了。”
啊哦，这样。
市设计院啊~行，不咋喜欢的人怎么都喜欢去市设计院呢。
下了车，单宴泽将简寻之一路送到九零一室家门口。
“你的车，晚上我开回来。”
“哎卷毛——”
简寻之叫住他：“你不在家休息一会儿吗？”
刚才火灾现场的那种心有余悸，还萦绕在她胸口难以散去。
“我就是想送你回来而已。”
单宴泽想起，简寻之今天是代表鸿启来拜访，他说道，“你放心，这趟商务拜访就当已经完成了，你可以跟公司如常回复。”
女人失笑：“都这种情况了，你还能想到这茬？”
不愧是一方主理人，年纪尚轻却能处变不惊，他定是经历过无数同龄人不曾经历的苦困，才能锻炼得这副脾性。
单宴泽却叹了口气。
他走上前，将简寻之紧紧拥入怀中，两个人的心跳无比靠近。
“熏熏，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害怕——
“害怕将你牵扯进来，却保护不了你。
“我的世界，不是那么美好，甚至险象丛生。
“可是我太幼稚太自私，哪怕面临险境依然不想放开你的手。
“你可以相信我吗？
“相信我能处理好，相信我能保护你。”
“……”
简寻之没有应声，她从来不知道，看似单纯的卷毛弟弟内心会有这样复杂的挣扎。
她一直都以为，单宴泽对她，就是少年人的那种一腔热情。
待热情退却，新鲜不再，一切就会重归平静。
她甚至想过一年两年后，他厌倦了自己随即不告而别的场面。
什么长远，什么婚姻，他们之间不可能的。
享受当下的荷尔蒙冲击带来的快感，是她唯一有信心的。
至于其他，她不敢奢求，不敢贪恋。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真正看见他的心。一颗惦记了她六年的心，又怎么会轻易厌倦她？
也许，好好经营，她可以跟他拥有未来呢？
六岁的年龄差真的很重要吗？
跟他错过的那六年，难道还不够遗憾？
简寻之，承认吧。
你渴望沦陷进他的温柔乡中。
你本来就知道，喜欢一个人，有时候不必太清醒。
“熏熏，相信——唔——”
担心她会拂袖离去，单宴泽抱得更紧，却在垂头追问的瞬间被她的吻，汹涌入侵。
缠绕的热流在双唇间交融，置换。
简寻之的吻来得太过热烈，热烈得让他被迫忆起那夜酒后，她无端的示好。
龙舌兰的烈辣，他至今记忆犹新。
可今天，她没喝酒。
她清醒得很，她知道自己吻的是谁。
想到这里，单宴泽伸手托住女人的后颈，将她压在走廊墙面，情难自禁地攻城略地。
这是他忍了太久，终于能做的事情。他想要更多，更深入，攫取的动作愈发霸道。
直到发觉怀中女人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才无比留恋地松开她。
滚烫的唇，轻轻擦过她的鼻尖，又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熏熏。”
“嗯？”
“姐姐~”
“干嘛！”
“我有进步吗？”
低音炮是故意的，混着气声，刺得她耳朵发痒。
“什么？”
简寻之抬头，蒙上一层红晕的脸颊近在咫尺，那张樱红色的唇略显肿胀，却恰到好处得诱人。
单宴泽怕自己把持不住，再亲上去，索性趴在她肩头不看她。
“我说，我接吻有进步吗？”
女人有片刻的难为情，别过脸去推开他。
“说什么呢，小小年纪不学好。”
单宴泽却一脸无辜地望向她：“没进步吗？那看来是姐姐教得不够好。”
他又俯身，像只突然开窍的男狐狸，“或者，再陪我练习一次？
“听说，勤能补拙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