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再遇

    鹅毛大雪把京城的街道盖上厚厚一层,运货的马车有些被卡在半路,车夫囔囔着手上的鞭不停挥向马。

    众人从家里探出头看戏,马痛的“哞哞”叫。

    一个白衣男子用细皮嫩肉的手握住车夫挥舞的长鞭:“慢着。这路上雪大,您打马也起不到什么用。”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我打我家的马和你有什么关系。”车夫没好气的答。

    哗啦一声,男子身边跟着的不起眼的侍卫拔出佩剑。剑柄上的“于”字让车夫哑口无言。

    看戏的人悻悻缩回脑袋。

    京城于氏乃是刑部侍郎于玉,这小公子想必就是于丞。

    凉风夹着雪花从没关合拢的窗飘进城脂楼,吹的火苗摇摆不定。

    德叔,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拍拍探头看戏的胖女人提醒道,“老太婆哎,今天王爷来视察,你快些把账本拿出来。”

    胖女人不耐烦的关了窗:“王爷今年怎么这么晚还没去墨地。”

    “这话少说。”德叔瞪着女人赶忙回头看了眼敞开的大门,确认没马车来松了口气,“你以为那里是什么好地方,年年灾祸不断。”

    人人都说王爷冷酷无情,他却认为王爷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好人。

    要不是当初他救下自己还给自己找了份好差事,自己恐怕早已和墨地那些灾民一样饿死街头。

    德叔继续扫门前的雪时不时看来的马车。

    “德叔。”

    身后有人喊着,德叔扭头看见矜贵的黑浮云袍公子身边跟了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他们缓步向自己走来。

    德叔把扫帚扔进楼里,急急忙忙跑去迎接。

    “王爷,这大雪天您怎么也不坐个车。”

    “哎,快别提了。本来是坐车来的,结果半路上马不动了。”管家拍了拍陈杉黑衣上的雪。

    陈杉笑笑:“德叔,我听孙叔说进来生意很好啊。”

    “哎哎,是呢。”德叔恭恭敬敬的点点头,“蝗灾之后好了不止一点,有个大客户三天两头往咱们城脂楼送钱来。”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走到了店里。

    在楼上煮茶的胖女人正悠闲的试着新品,余光瞥见王爷到了,吓得一通乱扯。

    珠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从楼上传入陈杉耳里。

    他不动声色抬头看了眼又对着尚未察觉还在说话的德叔笑笑。

    “哎呦,王爷,您来啦。”女人顾不得头发凌乱跑下楼梯,“都怪老头子让我去煮茶耽误了接你。”

    陈杉摆摆手,面上带笑:“无妨,无妨。”

    德叔看着自家媳妇的样子心知肚明把女人拉到一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陈杉没管带了孙管家往楼上去。

    梳妆台中间还未摆放好的珠钗吸引了孙管家的目光。

    “这,这,”孙管家走近拿起带了女人头发的红宝石金钗。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王爷明白了什么。

    陈杉默不作声的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孙管家轻轻把钗子摆回原位。

    德叔气喘吁吁的上楼。“王爷,今天就在这里吃午膳吧,我让老婆子准备去了。”

    陈杉没回答反问道:“德叔,今天应该是进货日吧。这货呢?”

    德叔心想不妙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楼下装模做样挑了几只。

    他不知道的是,楼上的陈杉看向他因为紧张不停抖动的身躯,眸子更加寒冷。

    “德叔,不用拿了。”看不下去的孙管家喊了句。

    德叔没放下拿着钗子缓步走到楼上,明明是寒冬头上却有豆大的汗珠。

    “啪嗒。”梳妆台上满盘的珠钗被陈杉掀翻。

    “这城脂楼的招牌要砸在你手里了!”陈杉目露不理解看着跪下磕头的德叔。

    他今天本是和于丞一起来的,在路上于丞告诉自己在城脂楼买到了被人试过都掉了色的钗子。他这才留了个心眼。

    木板上德叔磕头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求王爷开恩。”

    血从德叔的额头上流下,划过眼角,脸颊,滴落到地板。

    孙管家不忍于心开口:“王爷。”

    “下不为例。”陈杉盯着德叔头上往外冒的血语气缓和了些。

    德叔被孙管家扶起重重点了点头,弯腰捡起碎掉的珠钗。

    陈杉喝了杯还冒热气的茶跟着德叔下楼转了圈,嘱咐道:“刚才的事你别怪胖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以后戴过了就留下,不要再出售给他人。”

    “哎哎。”

    转到屏风后头,这不和前厅里的通货相同。全部是独只的,专门为有需求的大家闺秀供应。

    一只挂着的白玛瑙镶嵌的孔雀珠钗吸引了陈杉的注意,他动作温柔的取下。依稀记得杨家小姐也有一只类似的,她很是喜欢不舍得戴。

    “这是城脂楼的新款。”德叔说。

    “包起来吧,等下一起装进给杨家的贺礼里。”

    新年之前就是杨府老太太六十大寿,和杨家关系好的都已请上。一些远在别处的也在赶来的路上。

    杨仪披上厚厚的狐狸毛斗篷,拿着红灯笼挂上府衙大门。这是京城的习俗,家里老人过六十大寿必须由儿子和孙子挂上两盏红灯笼在门口,寓意家和万事兴。

    杨仪便主动扛起担子。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杨仪被梅花扶着下来朝祖母菀菀一笑说着吉祥话。

    杨老太太拿着佛珠拍拍手,笑得合不拢嘴:“好,好,我们仪儿也要活得风风光光的。”

    她心疼的捂着杨仪被风吹红的手往府里走。

    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停在门口。

    梅花比杨仪更快认出拉了拉自家小姐。

    杨仪和祖母回头,马车上挂着的灯笼赫然写着“于”。

    于家阿丞,也就是书里的男二。和原主青马竹马。杨仪在没穿书之前觉得他和原主特别般配。

    “祖母,阿妹。”男人撑伞走下马车笑盈盈的向杨仪望来。

    帅的惊人的脸让杨仪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回以一笑。

    高高的马尾,白皙的皮肤,饱满的额头下像山般的眉弓,桃花眼勾人心魂。说话的语调比肖梨还要柔上三分。

    祖母笑眯眯招呼于丞进去说话。

    “阿妹,我听大皇子说你出宫了赶紧来看你。”

    大皇子?杨仪心下一顿,于丞叫的如此亲热怕是关系很铁。

    再想起上次无缘无故发脾气的陈杉,心邦邦硬。

    陈杉一定已经跟于丞讲了自己很多坏话。

    “阿妹。”于丞发现她走神在眼前挥了挥手,“阿妹,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

    在杨府这些日子自己金枝玉叶,杨有有什么好东西都仅着自己,但仪式感是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学不会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黄纸递给杨仪。

    杨仪打开纸上正楷的“脱籍书”三字让她笑得更加开心:“谢谢你。”

    “阿妹,你高兴吗?”于丞问。

    他其实想问,如果是陈杉给你,你还会这样笑吗。

    陈杉拜托他转交是在今天早上下朝后,丞相开玩笑道“陈杉你怕不是喜欢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于丞记得当时的紧张。

    如果陈杉说了亲口承认,他只是个庶子又拿什么和陈杉争。

    盆里的火苗发出“滋啦滋啦”伴随着杨仪的笑声尤为刺耳。

    他弯起的眼角一点点收起:陈杉,你真的要和我争吗。

    *

    天微微亮杨仪拿着火把鞭炮点燃,噼里啪啦的声音让杨家逐渐闹腾。

    杨府内张灯结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杨仪和杨有分别站在府门两侧迎接宾客,后头站着两个小厮记着随礼名单。

    府外按原计划只需要一个人足够,还是杨仪提出将男女分在不同厅里。

    男客坐在靠花园的禄阳阁,吃完饭后也有投壶等设施供他们玩乐。女客怕晒太阳因此选择了荫凉的花锦楼。两处相隔不远,也都能看见花园里的草木鱼鸟,亭台楼阁,无意中彰显了杨府之气派。

    着青色花袍的衡阳郡主陈婉早早就到了,头上戴着城脂楼新款的许淑比衡阳郡主迟了半刻,手上拿着给三人的荷包也进了府。

    杨仪安排的位置就是她们四人坐在一起也能更好讲女孩子的话。

    “这么冷的天婉姐姐怎么也不多穿些。”

    陈婉用手捂着汤婆子小声说:“小淑,我原以为你们还要许久才来呢。”

    “没呢就是肖梨这个蹄子应该还要好些时间。”许淑头上的珠钗被风吹的晃。

    陈婉用手半遮嘴也跟着小声笑。

    肖梨是个慢性子,杨仪也见惯不怪。只是听祖母说今日还会有两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福康公主。

    冬天的雪总是悄无声息的下,红灯笼上也渐渐染上白色,没沾上的就轻飘飘落到杨仪头上。她用手掸着披风上的雪换了个别处站着。

    “仪儿,快来。”杨有唤着低头掸雪的红衣女孩。

    杨仪抬起头看见一辆和红檀木马车,未见其主人就知道非同寻常。再往杨有那个方向看去,身穿黑白相间又高又瘦的男人就是马车主人了。

    有点眼熟。

    仔细看看,他身边之人盯着自己。

    原是福康公主。

    “仪儿,快来见过王爷。”杨有将杨仪拉了过来。

    杨仪没抬头的福了个礼,有些晚来的宾客见到王爷也跟着打了个招呼。

    陈杉没多计较抬腿跟着杨有跨进了府邸。

    只是一边走一边恨的牙痒痒,这小姑娘当真是不知好歹,自己好心让于丞先把脱籍书带给她,她居然一转头就给自己使脸色。好像自己没干过这件事。

    等等?没干过这件事情?

    陈杉的笑容收敛了些,怕不是于丞压根没告诉杨仪是自己。

    他走慢了点对身后的小厮吩咐几句随即走进阁里。

    陈杉和杨有走了,杨仪也等到姗姗来迟的肖梨。

    肖梨搂着杨仪就要进去,转头看见怒气冲冲瞪着两人的福康公主,骇了跳。

    “这位是福康公主,”杨仪向肖梨介绍,肖梨弯弯眼角。

    这笑带着淡淡的疏离。肖梨的父亲和杨仪舅舅乃是同僚都是大将军手下的人才,因这原因关系甚是亲密。杨仪舅舅知道的事情,肖父自是相同。这一来二去肖梨虽没见过福康公主,也知晓杨仪受她刁难颇多。

    以前京城女眷们都效仿福康公主,今日一见光是站着就楚楚可怜。

    难怪还有传言说是仪妹妹不敬公主才遭她欺负。倘若不是自己和仪妹妹熟络,她恐怕也会以为是如此缘故。

    福康公主毕竟是客,杨仪不好让别人觉得自己排斥她。于是挽起公主一同到了花锦楼。

    公主生气并非无缘无故。

    杨仪在宫里晕倒那天,自己一觉睡到辰时错过了早膳,去尚食局让杨仪做点吃食垫饥。还没进门就被生性温柔的皇兄劈头盖脸一顿骂,她长这么大哪里受过气,气呼呼的回了宫。后来才知皇兄是为了杨仪来骂自己。

    在聊天的女客们见到福康公主站起身行礼,她们眉开眼笑的夸着。杨仪和肖梨也得以脱身去了东侧和两姐妹一叙。

    陈婉向来体质弱,尤其冬天频繁生病。杨仪心细挑了无风又有火炉的东厅。

    女客们闲聊完依序就坐,福康公主旁边坐着成国公的孙女。

    花锦楼虽有屏风分成四厅,但说话声稍微大点也可听的一清二楚。

    这不,东侧的肖梨就听到了闲言碎语。

    “我皇兄可说了,某些女人别想勾搭上他。潇潇不像你,我皇兄那次是害羞。”

    这话针对谁一目了然,女客们纷纷往杨仪方向看去。

    肖梨是想怼上去的,被京城女眷里素来温文尔雅,不说重话的陈婉抢了先。

    “公主万安。”陈婉坐着问好接下去说,“不知公主近来可好。”

    后一句她故意提高声音。

    有些远来的宾客不知道发生何事开始问京城的好友,悉悉索索。

    福康公主被水呛到憋红了脸也没再说出半句。

    谁人不知,自从杨仪从宫里归来,福康公主就没出过宫。再加上杨仪姐妹们给她打抱不平特意让陈婉写了话本放在茶馆。大家都心知肚明福康公主欺人太盛被关了禁闭。

    三人用咬耳朵的声音笑起来。

    冬天的太阳照进花锦楼东侧,杨老太太也拄着拐杖走到了正厅。宴席正式开始。

    俾女们有条不紊的端着菜。正厅的当家祖母都是些年纪偏大的人,杨仪列的食谱上也是易消化的食物。

    于家老太太拿起小童放牛花纹的碗喝了口,夸赞道:“好久没吃到这么软的菜了。”

    这一顿饭下来宾客吃饱喝足,在花园赏景的杨仪也得了许多夸奖。

    梅花急匆匆从禄阳阁方向赶来,忧心忡忡说:“小姐,陈将军找您。”

    “他寻我?有何事用得着寻我,还是去后院无人的地方。”杨仪皱了皱眉。

    此时人都在前厅,这时候去后院肯定没好事。

    “要不要我陪你去。”陈婉关心道。

    陈杉是婉婉的表兄,虽不常见面但至少有她在,陈杉不会过多为难自己。

    杨仪拿上之前让梅花去重新灌的汤婆子塞给陈婉准备去后院。

    梅花往禄阳阁方向看去,开口:“小姐,陈将军说只能您一个人去。”

    杨仪松开的眉头再次皱起。

    只听见梅花凑到她耳边:“陈将军说不然就直接来取您欠他的东西了。”

    禄阳阁里,黑衣男人在阳光下拿着绿色衣裳笑得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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