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渺帮过隔壁的张婶把蛇皮袋子上面晾晒的谷物搬到了自己家门口空地跟前。

    “渺渺，我明天早上就过来把东西收走。”张婶对童渺感谢着，又忍不住说，“这个小伙子长大了，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看上去可不好相处。我记得早些年这对裴老夫妻还在的时候，他还都不是这样的性格……”

    张婶很早的时候就住在这边了，先前偶尔也会和老房子那对老人说说话，她还抱过裴颂呢。

    童渺盯着老房子看了许久。

    张婶在他小时候见过裴颂。

    童渺知道。

    裴颂就是先前曾经住过这栋老房子里，那两位爷爷奶奶的孙子……

    要不是见到他，童渺心里那件尘封许久，几乎都快伴随时间消散的往事，再度浮现出来——

    那时候的童渺刚上小学，父母的离婚给她心里造成了很大影响。虽然她还小，却其实知道大人们离婚了，意味着什么。

    有一次，舞室里有几个很嫉妒她的小姑娘，不知道哪里得知了杨映琴和童柏文离婚的消息，在舞蹈老师下课离开后跑来对她嘻嘻哈哈的。

    “童渺，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你的爸爸来舞室这边接你呀？这些天一直都是你妈妈过来，该不会是他不要你跟你妈妈了吗……”

    同龄小孩子之间激怒别人的玩笑话，是口无遮拦的，也是最伤别人自尊的。

    童渺平时给人印象是很乖的小孩，甚至不会跟人吵架。

    在听到她们这样子嘲笑自己的时候，童渺生气地向她们猛然推去。

    领头的那个小女孩没料到童渺会动手，毫无防备被她一推往后摔倒，连带着身边的几个人。

    顿时，女孩们在舞室里狼狈地摔成一团，哇哇地哭了出来。

    那天童渺被舞蹈老师还有杨映琴同时训斥，问她动手的原因也咬着牙不说。

    第二天，童渺都不肯再回去舞室。杨映琴拿她没辙，可是暑假期间临近着开学的日子，作为老师她得提早回学校开会。

    当时童渺的外婆还健在，只是那日她不小心扭伤了脚，外公陪同着她去了医院还在排队。

    杨映琴要上班又放心不下童渺独自在家，就只好拜托了住在隔壁老房子的裴老夫妻们照顾一下。

    那是童渺第一次遇到裴颂。

    准确来说，是那个漫长的暑期第一次才和他搭话。

    小时候的裴颂，性格可不像如今这般生疏冷淡。

    在见到爷爷奶奶领回来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后，他还害羞扭捏了好一会儿，才愿意出来见人。

    裴颂给她吃了自己喜欢的零食，童渺便带着他一起逛了摇岛，身后的裴老夫妻笑眼盈盈地跟着他们。

    “你能，陪我玩吗？”他还有些羞涩，来到摇岛这边快一个暑假，也没敢和其他小朋友认识，包括童渺。

    童渺忘记自己那会儿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笑着点头。

    没到半日，两个小孩子就熟悉了起来。

    “裴颂，你为什么会来摇岛？”

    “我的爸爸妈妈太忙了，平时都是把我丢给保姆阿姨照顾，这个暑假我才来这边陪爷爷奶奶。”

    在得知裴颂过几天要离开摇岛，童渺还有些不舍，“早知道暑假一开始我就找你玩了，但是你一直躲在老房子里……这次回去，你以后还来摇岛吗？”

    “当然。”裴颂对她保证，接着他又好奇地对童渺问道：“那你呢，还会继续跳芭蕾舞吗？”

    玩闹相处的一天时间里，小孩子之间已经无比信任了。

    童渺和他偷偷说了自己今天来到他家，是因为昨天在舞室的一些争执。

    童渺沉思了一秒，说：“我会的。”

    她肯定要回去继续跳芭蕾舞。

    “等你下一年回来摇岛，我肯定是她们之中最优秀的一个。”

    但是，后来男孩却食言了。

    他没有回来摇岛。

    渐渐的，儿时初遇彼此的这件事情，在后来两人便也淡却了。

    -

    裴颂将水壶接满，按上电源。

    因为没有感冒药，他便拿过毛巾沾湿后贴在额头上缓解着。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疲倦地躺在客厅处那张摆放多年的红木长椅上。

    老房子本身的格局还完好保存着，加上昨天叶蔚派人打扫清理后，陈旧的老家具焕然一新。

    ——童渺。

    这个名字在裴颂的脑海里想起，渐渐地汇聚了小时候在摇岛这边待过的那段短暂时光。

    虽然有些模糊，却想起了女孩曾经带着他一起逛过摇岛。

    他还记得，自己答应了女孩等到下一个暑假，会回来摇岛……

    裴颂头晕地厉害。

    他翻过身，浸湿的毛巾“啪嗒”掉落在红木长椅旁。

    半梦半睡的途中，裴颂回想起当时自己回去北析市的几个月后，传来了爷爷奶奶遇难的噩耗——

    在危险来临跑不开前，他的爷爷紧紧抱着奶奶，用自己的身躯奋力挡着袭来的失控车辆。奶奶的怀里，则是抱着给他心心念念都想要买的机器人玩具。

    那是前几天，裴颂在电话里提到的玩具，是只有固定的大型商场才发行的品牌。

    两位老人念着他不久后再来摇岛可以玩到玩具，便急匆匆地一同前去，回来路上却遭遇了事故……

    这么多年，裴颂一直内疚着。

    要是他没有打电话给爷爷奶奶，也许他们就不会为此专程出门。

    裴颂闭着眼，眼角淌过因为发烧产生的生理泪水，顺着侧脸划过鼻尖。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

    童渺用过晚饭后，都会习惯带着蛋卷出门遛弯一圈，回来就会经过隔壁的老房子。准备到家的时候，原本平时都不在意的老房子，这会儿她却忍不住地放慢了脚步。

    “这人到了晚上都不开灯吗？”童渺手上握着蛋卷的牵引绳，只见老房子乌漆嘛黑的。

    这时，她看到大门也是没锁，被风吹过一阵嘎吱，“连门都不关？”

    “汪！”一边想往回家里赶的蛋卷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牵引绳。

    童渺重新往前走着。

    他没锁门管自己什么事情呢。

    在回去后，童渺进门给蛋卷擦好脚，心里总是想着隔壁的状况，而且他发烧不愿意去看病……

    这么想着，童渺忍不住起身走出了门。

    “有人在吗？”童渺站在他家虚掩的门前，小声地朝着一片漆黑叫了他的名字，“裴颂，你在吗……”

    刚说完，童渺就透过窗外的光看到了红木长椅上躺着的人。

    裴颂额头脖颈都渗着密密麻麻的汗珠，脸上的红晕也更明显了，眉头紧皱着一看就很不舒服。

    童渺朝他靠近询问：“裴颂？你还好吗？”

    裴颂依旧紧闭着眼。

    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没有醒来。

    童渺急忙走上前去，伸手拨过他额前的碎发，探了探温度。

    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