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颂在乐队里担任的是主音吉他手，平时在独奏和即兴solo部分技巧也是绰绰有余。
他是第一次在乐队以外的人面前弹奏新曲，一开始神情还有些紧绷。
当拨片划过和弦的那一刻，带着失真感的颤音清晰而高亮。
裴颂垂着头，目光跟着曲谱来弹奏着电吉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对于每一次弹奏电吉他，哪怕只是练习裴颂都是保持着一种极为认真的态度，他也要求着自己做到一丝不苟，哪怕就算是有弹错的现象也要稳住继续下去。
这首歌的时间不长，裴颂只是给她弹了曲谱，没有加上歌词。
两分钟的弹奏也很快弹奏到了结束的尾声。
裴颂收回视线，自然就是转头过在场的童渺，“你觉得，还行吗？”
童渺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看不懂那张曲谱，但是却能够用耳朵感受着电吉他音色给她带来的震撼感觉。
童渺想了想，专业方面的领域她不懂，“我虽然不怎么听这种风格的音乐，但是我觉得有你很大的情绪在里面，我能听出来……”
“裴颂，你就差一些同伴跟你一起演奏这首曲子吧？我觉得要是有人和你一起配合，完成度肯定会更高。”
裴颂没有想到童渺会分析地这么仔细。
说实话，这首曲子本身就是他为乐队写的，就像是童渺说的，要是能够加上贝斯和架子鼓，才是更能体会其中的完善度。
曲子在后半段有处他的solo独奏，那个部分几乎是他这首曲子贯入最为浓烈的情感，宛若是在嘶吼着，宣泄着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所有的压抑表达。
童渺说得没错。
单凭他一个人来完成，尚且不够。
可是，裴颂一想到乐队如今的运行，也是无法一下子扭转。
看到他放下了电吉他，童渺感受到他情绪有些低落，心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对你的作品我评论了，那我呢？”童渺岔开了话题，想要询问昨天晚上在校庆汇演上面自己的表现。
说着，童渺将手作成话筒的模样，伸到裴颂跟前，“你觉得对于昨晚的《吉赛尔》表现，有什么感想？”
裴颂回过神来，对她坦言：“跳的很好。”
童渺追问：“还有呢？”
裴颂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昨晚的她，在舞台上面表现地很惊艳。
哪怕是出了一个小失误，她也能够将后续的完成度很好地完善。
这不只是对于作品的一个评分来断定优秀，而是童渺自身的体现出来的魅力，是她来跳这支《吉赛尔》所展现出来的。
“你跳得很好。”裴颂再次对她复述了这句话，又接着补充，“而且肯定比任何人都好。”
这句话，就像是在幼时两个小孩子离别的那天场景对话——
童渺对裴颂保证着，自己未来能够跳得比别人好。时隔多年，裴颂第一次看她的芭蕾舞，说的却是比任何人都好。
相似话语的回忆涌入脑海，童渺听着他极为认真严谨的语气，忍不住想捉弄一下他：“昨天晚上就我一个人跳芭蕾舞，你怎么就说比任何人都好呢？夸奖的话就这么脱口而来嘛……”
裴颂扯了扯嘴角的笑，兴许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确实心里有种另外一个更贴切的想法。
跟童渺也相反，裴颂平日里不会去看歌舞剧或者芭蕾舞剧。
在他精神世界里的爱好充斥着热烈小众的朋克摇滚，他不听古典，只有摇滚能够让他全心全意地写出创作。
可是，在看到童渺跳舞的时候，裴颂不得不承认——对于不感兴趣的某样领域，他不是一点耐心都没有。若是有一个在意的人在里面为其展示着，他也是会在深陷其中。
其实裴颂更想表达，以后童渺要是在其他的舞台上面跳芭蕾舞，他也一定会在观众席下做最忠实的看众。
只是，他没有把这个心理补充说出来。
和裴颂说了几句后，童渺就打算离开了。
出门前，童渺还特别跟裴颂嘱咐：“这个曲奇饼干尽量这两天吃完，不然口感可能不太好哦。”
裴颂一顿，表示知道了。
告别了在去往阿公家送曲奇饼干的时候，童渺边走着边看了一眼手机。
朋友圈动态又多了几个点赞和评论。
突然，童渺像是捕捉到了什么。
动态下面显示着裴颂早在几十分钟前也点赞了。
童渺像是忽然一瞬间理解了什么。
怪不得刚才裴颂接过她手里的曲奇饼干，会下意识那样说。
也许，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收到这一份曲奇饼干吧。
-
自从校庆汇演结束后，就像是按下了进度快键，十一月的秋末转眼就要迎来了冬初。
摇岛是典型的南方海滨小城镇，一到冬天就像是迎来了魔法攻击的湿冷，加上沿海的缘故，街上还刮着飕飕冷冽的寒风。
学生们也都纷纷添上了毛衣外套，每天来到教室刚坐暖凳子早自习没多久，铃声一响就肯定会如约播放大课间的音乐，也是这个月才开始陆续实行的跑操活动。
邱茜然索性捂着耳朵在桌面上，“又要去吹冷风了，为什么我们高三级部的学生也会有跑操这种活动！”
童渺将外套里面的毛衣脱过，她现在参加跑操也没有问题，“快脱毛衣吧，大家都下去操场集队了。”
刚说完，童渺就觉得腹部下的那股暖流又明显地涌了出来，她几乎是倏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生理期的时候童渺并不会说很痛，但是她会容易腰酸。
童渺小心翼翼地站直了身子，庆幸着高三级部的跑操没有其他级部时间久。
他们学校的跑操音乐有两个节奏，到中间一半切换时候，他们高三级部就可以从侧边操场提早结束回去班级。
如果生理期有不适，其实也可以在大课间请假跑操。
只是这个流程较为麻烦，跟班主任请了假后她们还都得排成一列，然后站在操场的升旗空地跟前等候着大家，来来回回跑动的学生队伍对视了一个班，然后就是下一个班……
童渺抿了一口温水，拉过邱茜然就一起去操场集合了。
握着麦克风的体育老师在指挥台上面激情发话：“跑操时间都给我认真点提起精神来！同学们，一日之计在于晨啊！”
伴随着跑操音乐，还有几个声音蹦出来，“说得轻松，也没见那些校领导们大冷天陪着我们一起跑啊……”
一个跑道会有两个班级一起跑，童渺跟着队伍，身后的邱茜然突然贴近了身位对她轻声说道：“渺渺，你看隔壁班那几个女生……”
童渺微喘着气，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哪几个？”
“就那边方向，咱们班裴颂那边啊。”邱茜然给她使了使眼色，童渺循着看过去，还和那几个女生对视了一眼。
其中，有一个女生童渺感觉好像有些眼熟。
看着童渺有些茫然不记得的模样，邱茜然提醒过一声，“前几天就是程菡喊人来我们班，说想要裴颂的联系方式……”
邱茜然在隔壁班有认识的朋友，她知道也并不奇怪。
经她这样一说，童渺这才回想了起来，前几天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事情，是发生在午休课间的时候。
当时裴颂被人叫到窗边，甚至用没到一分钟的时间拒绝后，他就继续回来趴在桌面上休息，若无其事到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童渺不由得把看向裴颂的身影。
他跟在前面的男生队伍，把领口拉链提到最高，加上校服外套也是新领的，显得比旁人都要格外崭新。
冬初的暖阳撒过在他那一半好看的侧脸，双眼目视前方，神情平淡，一点都没发觉隔壁班几个女生的偷看。
“也不知道程菡什么时候关注到裴颂的，明明两个人都不是一个班……”身旁的邱茜然还在不断跟她八卦，“据我了解，市中心那家大商场就是她家开的，可有钱了。”
童渺真的有些佩服邱茜然，“你还真是消息通达啊。”
邱茜然哈哈一笑：“嘿嘿，消息这方面我可了解太多了，况且……”
她话还没有说完，班级队伍刚跑过指挥台跟前，台上的体育老师瞪着邱茜然，广播声也立即赫然响起：“那个班的女生，给我认真跑不准再讲了！”
邱茜然赶紧闭上了嘴，退回了后面位置。
很快，音乐切换了节奏，高三级部的学生们都结束了跑操。
童渺走上楼梯，微微扶着腰。
刚刚跑步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一跑完酸痛感开始更明显地在腰部不断蔓延。
邱茜然在旁边关心询问着：“怎么样，你感觉还行吗？”
童渺摇了摇头，“也不算很痛，就是感觉很酸。”
说着，她想着回去教室之后多喝些热水缓解一下。
高三级部的楼梯处比较挤，大家只能缓缓走着，难免会有些碰撞。
正当还有几阶楼梯，童渺身边有几个打闹的男生没注意碰了过来，然后她就被狠狠地推过了一下。
邱茜然比童渺走得快了一步，听到身后有推搡和惊呼的声响转过了头，一眼就看到了裴颂稳稳地扶住了童渺。
裴颂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道歉。”
几个男生也是被吓了一跳，刚刚童渺差点被推得踩空了楼梯，“不好意思啊，我们刚刚没注意到你，真的不好意思……”
童渺也没有受伤，对他们点了点头。
裴颂收回了手，看到她脸色好像有些差，以为她刚才跑操累到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童渺张了张嘴，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邱茜然这会儿立即会意，将她的手臂挽过，“没事没事，我扶着你回去吧，回去喝些热水缓缓。”
邱茜然这么一说很明显了，裴颂顿时也明白了过来，便退了一步让她们先走上去。
童渺回到座位后，发现保温杯里面的水不太热了，便想着去接点热水顺便上个卫生间。
她刚站起身，身后的裴颂似乎是在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当即就对她说：“我给你去接吧。”
童渺有些惊讶，不过她也没有酸痛到走不动路的那种程度，“谢谢，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顺便去一趟卫生间。”
裴颂一怔，几秒后“哦”了一声，便继续待回了座位上。
邱茜然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在童渺抱着保温瓶离开的时候，她和她对上视线，眼里带着坏笑明显问着：你们俩已经这么熟了吗？
童渺无奈，不打算理会她的坏心思。
卫生间的地方在走廊楼梯附近，接热水的地方却在走廊的尽头，所以童渺先去了卫生间。
走廊尽头接热水的人不算多，童渺刚走过去就正好排到自己了。
她扭开热水键，热气扑腾地从瓶口处升出来，快接满的时候听到了身后有几个声音传来——
“哎，还要再去吗？”
“我不想去了，你没看到他那天直接拒绝了我们吗？语气和态度也冷冰冰的，感觉就不好说话。”
“就是，程菡，咱们换一个人追求了好吗？”
程菡和几个朋友也拿着保温瓶来接热水，问道：“他真的搭理都不搭理你们啊？那还挺有意思嘛……”
程菡的语气里带着俏皮，像是一点都不在乎她们说的话。
童渺把保温瓶扭好后，她们正好靠了过来，转身的时候程菡一眼就看到了她。
“哎，你是三班的童渺同学吧？”程菡当即就叫住了她，语气友好。
童渺在校庆汇演上面的表现被很多人记住了名字，程菡也知道她。
被人喊住后，童渺自然停下了脚步，“你好。”
程菡对她浅笑着，脸上的梨涡显得她也更加甜美，“我知道你和裴颂是一个班的，你应该有他的联系方式吧？”
不用她明说，这样的暗示就像是直接和童渺明要着。
童渺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稍微地犹豫了一秒，这样的反应也就更加印证了程菡的猜想。
程菡继续问着：“你可以把他的微信号推给我吗？”
话说到这里，程菡身边的几个女生小声交流说了句：“看来有戏……”
童渺望着程菡，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要是给吧，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毕竟程菡也是很友好礼貌地跟她搭话。
可是给吧，裴颂先前也明确拒绝过她的朋友们。
想了想，童渺也不犹豫了，便也跟着明确拒绝，“同学，联系方式的话，你还是自己去找他吧。”
程菡“哎”了一声，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她的脸色稍微有些尴尬，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那你回去能和我说一声，今天傍晚放学后我在教学楼天台上面等他，他听了后应该会明白的。”
天台？
童渺不明白为什么要选在天台。
不过，很快她又自动帮程菡圆了这个意思——毕竟偶像剧的青春浪漫表白桥段，也经常选在学校天台，没人打扰，就只有双方。
这样一想，童渺觉得心里好像微微闪过一丝落空。虽然不算很难受失落，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话音刚落，程菡身边的几个朋友不由得起哄着：“哦哟，你终于要亲自出手了吗？”
程菡娇嗔了一声喊她们别闹，随后将目光重新看向童渺：“童渺同学，可以帮我传达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