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班主任,时笺发现自己多了百里辨音的本事,只用十秒便从喧闹中分辨出自己班上学生的声音。

    声音最大的便是全校老师公认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仁真。仁真用藏语一个劲嚷嚷,时笺多少懂几句,知道仁真说的是“兄弟们我们上”之类的话。

    班主任的直觉告诉时笺。

    打架了。

    抓起教鞭出门。门外有仁真,有巴尔丹,还有一群小学的卖孩子,一个个手踹在裤包中,微微岔开腿,为首的仁真抱臂叉腿,高仰着头。“你的,挨打的干活!”

    他对面,是捧着方便面的纪夏。

    纪夏慢条斯理叉起面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将一盒方便面吃出米其林大餐的感觉。“原来有日本人。”

    “你才是日本人!兄弟们,上!”此刻的仁真颇有陈浩南的架势。

    “仁真。”时笺软软喊了一声。

    “陈浩南”缩起脖子。高高拉起校服拉链。“老师,我们在玩儿!”

    玩?

    当她傻?

    “语文老师!我在帮你出气啊!声张正义啊!他们说整个人欺骗你感情还诈骗你钱财!一百块啊!”

    时笺一时无语。

    纪夏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回国发展,从魔都坐飞机来省城,坐八个小时的车到县城,又坐了五个小时一路跑一路堵的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诈骗一百块?我觉得我不是犯罪分子,我的出现是为了完成河对门的KPI。”

    “语文老师,什么是KPI?”

    “你回教室做完今天的作业就是完成KPI。飞吧,小海燕,在暴风雨来临之前。”

    一群小孩一分钟内鸟兽散。

    时笺看着纪夏,突发的小插曲将她再度推向了纪夏。

    纪夏慢条斯理喝下面汤。

    叹息道上一次吃方便面还是在美国,赶稿子饿得眼花,拆开一袋方便面,竟然没有调料包。

    “读大学时,方便面汤似乎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只要寝室里一个兄弟泡了方便面,所有兄弟都会跑来分一杯羹。吃面的少,大家都喜欢汤。”

    “我们寝室也是。”

    纪夏望了她一眼。“你终于肯认真和我说句话了。”

    时笺望着远方,不说话。

    下午没课。纪夏坐在办公室前嗮太阳。

    偶有老师路过,一脸“说是前男友还不是亲亲密密”的八卦模样。

    八卦是人类的通病。

    下午第二节课后给学校的柳树修剪枝干,算是本周的劳动课。时笺班上的学生一半帮着收拾被剪断的树枝,另一半去打扫会客室和会客室上的少年活动中心。

    众人都在忙碌。

    纪夏嚼着学校小卖部买的一毛钱一个的西瓜泡泡糖,故意捣乱:“柳树那么好看,为什么要剪柳树?”

    “兔兔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吃兔兔?”

    “因为兔兔好吃。”

    “因为王校说要剪。”

    纪夏想了想:“所以你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吗?”

    叼着烟路过的王校在纪夏脑门弹了一下:“这叫做集体!有没有事情做?没事就过来帮着捡树枝!”

    “你付我工钱吗?”

    虽然时笺知道纪夏偶尔会做这种用心找打的事,多年不见,重新看见——她也想打他!

    却又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似乎回到了当初。

    这一抹笑没能逃出纪夏的视线,原本立在一旁假装霸道总裁的他花一秒收捡了所有的傲慢。开开心心混在一群孩子中间帮着捡树枝。

    小丽丽撞了撞时笺:“这大概就是‘你一笑,他脸上的冰便化了’。”

    “你也是总裁文爱好者?”

    “你一笑他立马做事,他对你这么宠,爱情那么甜,这就是甜宠文啊!”

    “你可能对甜宠文有什么误解……”

    “而且他帅啊!”

    “可惜长了一张嘴。”

    小丽丽不没明白。

    正好有小学生问王校为何捡树枝。

    王校丢掉口中的烟,说了一大通减了树枝明年树会长得更高更大的话。“学生也是这样,只有不断改掉坏毛病,才会变成好学生。”

    全校老师集体点头。

    不放过任何教育小朋友的机会也是老师的通病。

    纪夏:“不会吧、不会吧,难道真有人觉得剪了树枝树就能长得更高更大,如果是这样,大城市的环卫工人修建花园难道是是为了在城市中央创建热带雨林?”

    周围鸦雀无声。

    时笺看着小丽丽:“懂了吗?”

    “懂了。啥都好,可惜是长了嘴。我原本以为是甜宠文,现在看来——这是奇葩说啊!”

    时笺扶额。

    形容真到位。

    王校望着纪夏:“请问这位兄台属什么的?”

    纪夏:“小弟不才。杠精。”

    王校:“不会吧不会吧,难道真有人觉得‘杠精’两个字是在夸奖吗?连‘侠’都不算。”

    纪夏眯起眼:“不会吧不会吧,难道真有人觉得成精很容易?键盘侠?”

    哈哈大笑。

    又一棵树的树枝修剪完毕,王校从梯子上跳下,与纪夏勾肩搭背。

    时笺有些意外,在她的记忆中,纪夏没有这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他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画着画,

    小丽丽摇头叹息:“男人的快乐和友谊都好简单。”

    时笺沉沉点了点头:“这可能就是键盘侠与杠精的惺惺相惜。”然后视而不见。

    树枝修剪完毕,学生们一拥而上。

    时笺也帮着忙,拉起一根树枝,下面有一条浑身黄毛毛,不断蠕动的大毛毛虫。她从小最怕这个,吓得一蹦几尺高。

    纪夏三两步跑来,拿起树枝将毛虫挑出时笺视线范围内。

    时笺松了一口气。可她记得纪夏过去面对小虫子时不是这样的处理方式,他总会抬起脚,一脚踩下。

    “我来前做了功课的。研究了当地风俗,发现有不能杀生这一条。”

    “这么细心,不像你。”

    “你在这里五年,我作为你的男朋友,如果做错事,岂不是很丢你的面子?”

    “是前男友。”

    “前男友怎么了?前男友就没有人权了?”

    王校:“两位,这里是学校,不是狗血偶像剧拍摄现场。”

    时笺:“我是被逼的。”话说完,她不留神瞄见自己班上的几个学生躲在一旁窃窃私语。她当年上初中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做,倒也没有在意。

    王校与纪夏闲聊了几句便继续参与劳动。

    纪夏换了一个西瓜放在口中,躺在办公室前的椅子上晒太阳。

    仁真忽然走了过去,身后跟着巴尔丹。

    两人手中拿着一个小纸包,走到纪夏身边。“唰——”打开纸包。

    十几条圆滚滚胖乎乎的黄色毛毛虫落在纪夏身上。

    两人指着纪夏,哈哈大笑。

    时笺又急又气,想帮忙又不敢靠近。

    操场喧闹一片,王校皱眉,请两个孩子进办公室喝茶。时笺乖乖跟上,进了办公室便板脸,问起原因。

    仁真:“语文老师!我们这是尊师重道啊!”

    时笺:“不,你们是恶作剧,而且很不礼貌。”

    巴尔丹:“时老师,谁让他欺负你!还抢你的钱!”

    时笺:“‘他没有’这句话我已经说腻了。”

    王校瞪眼:“写检讨!”

    两个学生诺诺,似有话说。

    时笺等王校出去了,又一次问起原因。终于,仁真小声说:“昨天晚上,语文老师你好像很伤心。”

    时笺愣了愣。

    孩子都是好孩子。

    摸了摸头。“这次算了,下次——”

    “下次还敢!”

    “嗯?你们说什么?老师没听清楚。”

    “下次不敢了。”

    “乖。”

    等到出办公室,那群小毛虫已经被纪夏送回了草笼。

    “抱歉,学生他们——”

    “有这么多小骑士代替我保护你,我很开心。难怪你总说我们回不去了。”

    任何原本该好听的话只要是从纪夏口中说出来就变得怪怪的。

    等地上的树枝收捡赶紧,卫生打扫彻底,仁真和巴尔丹吓坏了欺骗了时笺老师感情的渣男的“英雄事迹”已传遍全校。

    小丽丽冲着时笺挤眼。

    时笺放空自己,当什么都不知道。至多问来学校给孩子送东西的家长知不知道路什么时候通畅,答案是明天早晨。

    再忍一晚上。

    只要纪夏走了,所有的传言都会不攻自破。

    仁真还在操场晃悠,手中拿着小扫把假装扫地。

    时笺才将他叫来面前准备好好同他讲讲道理,素来沉稳的嘉央突然跑来,笑眯眯看着时笺。

    “老师,我找到了可以彻底打败那个坏蛋的办法。”

    “他不是坏蛋。”

    嘉央想了想:“报告老师,那个来学校借宿的人不仅不给学校住宿费,还破坏了公物。老师,报警。”

    时笺大致明白纪夏做了什么。

    果然,纪夏住宿的那间屋子的墙壁上,满是涂鸦。画的是一个少年将心掏出来给少女,少女却一脚将心踩在地上。

    怒从心生。

    当初消失的那个,分明是他!

    生气,可当着学生面时笺永远不会发火。只让学生先回教室做作业,回教室的途中请王校上来一趟。

    纪夏先到了。“喜欢吗?”

    “你这是破坏学校财物。”

    “我现在一幅画可以卖出上万美元。这可是免费画的!”

    “你这是破坏公物。”

    王校和学校中层很快到了。

    与时笺所想的不同,王校望着画拍手叫绝,见得意洋洋的纪夏和恨不能以头抢地的时笺,眼珠一转。转而问纪夏,反正也走不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学校这几间住宿的房间除了白墙就是床,看起来了无生趣。要不要帮学校在每一间会客室都涂上鸦?

    纪夏很快答应。

    时笺不愿意。

    王校摁着时笺的肩膀,义正辞严,良心苦口:“时老师啊!学校穷啊!”

    “所以?”

    “反正是你前男友,丢掉前废物利用不好吗?”王校靠得近了一些:“你傻啊!路明天才能修好,不给他找点儿事情做他还不成天缠着你?”

    时笺深以为然。

    只是——

    “您这算是假公济私?”

    “不,时老师,我是假私济公。”

    时笺无言。

    回寝室,眼不见为净。

    王校说得没错。断了信号,雨又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她总不能这个时候赶纪夏走吧?

    保持距离,老死不相往来。

    晚上,停电。

    上不了晚自习,全校处处都是学生的欢呼声。

    时笺随身携带充电宝,时刻牢记给充电宝充满电。

    虽说国电工程彻底覆盖全乡再也不用使用只能勉强照亮屋子、比蜡烛强不了多少的乡村电,可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缘由引起停电,譬如山体滑坡损坏部分设备,狂风大作导致碰线。又在修路,如果出现问题便很难及时抢修,但现在最多也就连着停电三天。

    等路彻底修通畅,停电这种事发生的频率一定更小。时笺一直这样相信。

    有人敲门。

    是纪夏。

    他站在门口面无表情,伸手,手中是一个手机:“没电。我害怕。”

    时笺塞给他一个多余的充电宝。

    关门。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做翻脸不认人……”

    “再见,前男友。”

    纪夏偏偏挤了进来。他高出她许多,居高临下:“如果,我不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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