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时笺、小丽丽,纪夏,还有派出所的三人组围坐一张桌子。原本已对八卦没什么兴趣的老师们见他们坐成一桌,眼中重新燃起熊熊的热情!

    小丽丽趁那几个男人不注意,扯了扯时笺的袖子。“今天晚上,那群八卦份子肯定要整你们几个。”

    时笺笑笑。不过是一起玩儿罢了。

    第一书记马静思今夜与王校、陈斌坐一桌,前几天的小姑娘坐在她身边,时不时朝纪夏这边张望。

    今晚被整的是谁,还不一定。

    活动开始。

    王校一手拿着酒杯一手举着话筒,头顶上是一个明晃晃的电灯泡。

    “今天,让我们欢聚一堂,共同庆祝2019年的冬至!冬至后,就是考试,考试后,就是寒假,寒假时,会发绩效,老师们,开心吗?”

    “开心。”

    “好,泪滴丝俺的乡亲们,同志们,在这个距离新春佳节不算远的佳节,能喝的拼命喝!明天不用上早自习!不能喝意思意思!明天你们去上早自习!兄弟伙些!浪起来!喝酒!飞歌学校是九年一贯制学校。‘九’就是‘酒’!让我们高举手中的酒杯,一起倒数五个数!豆蔻!弱冠!总角!3乘以4,6减22!看门昂!”

    纪夏:“……王校B站待太久了吧?”

    时笺埋头啃着小土豆:“他还是个五级号。”

    “我六级。‘泪滴丝俺的乡亲们’我懂,‘看门昂’是什么?小狗的名字?”

    时笺:“是e on……”

    纪夏扶额:“……发音很有个人特色。”

    今天开心,小丽丽对纪夏的态度也好了几分,在一旁解释:“听说王校还有个自考英语的文凭。”

    纪夏彻底无言,嘀嘀咕咕现在国家强大,说一口自我特色极强、中国人比英国人更听得懂的英文也是特色。抓起拿起削铅笔刀埋首切手抓肉,羊肉细腻,牛肉有嚼劲。沾一点儿调配好的辣椒面便是一等一的美味。

    见纪夏只切瘦肉吃,孟子辉提醒他可以尝试切一块肥瘦相间的,味道更好。

    “所长很会吃。”

    “与以前相比空闲了许多,自然多了不少时间研究美食。”

    “听说孟所长有一辆路虎,凭你的工资买不起吧?”

    时笺被酥油茶呛着了。

    小张不高兴了:“你这人,谁家打击情敌像你这样,查户口吗?”

    “我这是站在群众的角度监督执法机关。不行吗?”

    “不是不行,但你这人——怎么什么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变了个味道?”

    “常有人这样说。”纪夏瞄了眼时笺。

    时笺切了一块羊肉给小丽丽。

    没忘记去帮同桌是所有人打了一碗粉汤。

    孟子辉制住小张,笑眯眯说那是家里的。他原本的私车是一辆大众,回省城的时候被人追尾,被一撞,又追了前车的尾。只能开家里的车。“纪先生呢?”

    “自己挣的。”

    “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佩服。”

    纪夏忽然放下手中的肉,分外正经:“是你们给了和平与安宁,我们才能赚钱,才能好好生活。”

    这话正经得不像从纪夏口中说出的。

    纪夏却漫不经心说起五年前初到美国遇袭击的事。那次他扭伤了脚,脸上也挂了彩。幸好没留下伤疤,幸好成功保护了一个深夜归家的华裔女孩。

    “回来才明白还是家里好。”

    时笺埋头吃。

    纪夏的确变了,他变得更体贴人。

    却也没有变,当年在学校遇见这种事他也会义无反顾出手相助。

    学生们看完了电影,被当周的值周老师赶回寝室睡觉。

    学生睡下后,老师们闹得更厉害。

    “为人师表”四个字被老师们丢进了办公室,而今坐在现场的每个人都只是最普通的自己。抛弃“社会外壳”,将真实的自己藏匿在酒精与喧闹下。

    不是“社会人”、不做“打工人”。

    只是自己。

    表演开始。

    个人表演,组队表演。

    依照户籍分组表演。

    不想表演节目的就表演喝酒。

    平日彼此间有小情愫的同事在众人“别有用心”的吆喝下扭扭捏捏登台,埋藏的小小情愫在酒精和胡闹的喝彩声中放大、或是缩小。

    “简称——社死。”小丽丽酒后吐真言。

    不断有人来敬酒,有人酒逢知己千杯少,有人举起酒杯,沉思许久,说“一切都好,喝。”

    乡政府的那个小姑娘也来了,举起酒杯战战兢兢看着纪夏。“纪老师,我……”

    纪夏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转脸,甚至不看她一眼。

    那小姑娘红了眼,再也没有来过。固执又骄傲,连看都不朝这边看一眼。

    小王阴阳怪气:“纪老师,不应该这样对女孩子。”

    “如果没那种打算,便要连对方涌起来的少得可怜的希望都立刻浇灭。这才是对别人好,即便对方不过是个陌生人。人的心很小,要留给最重要的人。”

    “唉呀妈呀!这种正常人才能说的话竟然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

    “难道只有我觉得你作为人民警察,对自己的保护对象说这种话不太好吗?”

    小王装模作样擦了把额上的汗珠。“这下正常多了。”

    时笺忍俊不禁。

    小丽丽笑得滚入时笺怀中,趴在时笺腿上直不起腰。摸了,挤眉弄眼问纪夏和孟子辉:“羡慕吗?”

    孟子辉笑得轻。

    纪夏背对着光,看不清表情。

    唯有王校的声音穿破夜空:“同事们,泪滴丝俺的乡亲们!活动下一项,交杯酒环节!首先,让我们有请陈斌副校长与他的夫人!”

    鼓掌声,喝彩声。

    陈斌老师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态度自若。

    王校的声音越来越大:“时笺老师!轮到你了!如果让你选一个,你愿意和谁喝交杯酒?!男人!”

    轮到时笺社死了。

    时笺瞄了眼大家。

    老师。门卫。食堂阿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这一桌,连素来沉静的马静思都掩藏不住看热闹的激动。

    交杯酒,能乱喝吗?

    她慢条斯理站起。

    四周终于安静了。

    所有人屏息敛声,托着腮,咧开嘴等着看确定是时笺前任的男人大战有很大机会成为时笺现任的男人。

    时笺没有看纪夏,也没有看孟子辉。她笑眯眯扫视众人。“我选王校。”

    安静了。

    继而哄堂大笑。

    王校吞了口唾沫。看看时笺,看看纪夏,看看孟子辉。小心翼翼提醒:“咳——时老师。难道你不认为应该再考虑考虑自己的决定是否不太成熟?”

    时笺摇头:“我觉得很好。”

    不想自己社死,那就让别人社死。

    头一歪,时笺提醒小丽丽:“录像,发给嫂子。”

    “收到!”

    所有人举起了手机。

    王校缩成一团,喝了几杯酒结结巴巴将此事糊弄了过去。全校都知道,他只敢在外面闹闹,他是妻管严。

    活动继续,却再也没人找时笺。

    孟子辉与她小声说起这几天的案子,丢了牛,逃了马,不见了家中的小兔子。

    “孟所长挺忙。”

    “和当年相比,很轻松。”

    深夜很冷,吃过饭后大家围聚在火炉旁。

    时笺去洗手间。才出来,才洗过手,就被一双手扯去角落。自然是纪夏。

    纪夏将她控制于自己双臂间,路灯的微光落在他脸上,他恶狠狠的,似乎想要将她生吞活剥。“时笺!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怎么了”

    “我都没和乡政府的小姑娘说笑,你凭什么和孟所长混在一起?选人喝交杯酒,为什么不选我?”

    “因为我不想社死。另外,我和谁在一起——与你有关系?你作为一个同事,有什么资格管我。”

    “时笺,你真的看不出来?我还爱你!”

    时笺哑然失笑。

    已经分手了。

    当年主动离开的是他。

    现在主动说分手就分手、大不了追回来的也是他。

    凭什么?

    他可以掌控主动权。

    但是否要跟随他的主动权,是她的事。

    她拒绝他不止一次,每次说着相同的拒绝的话。

    他用“爱”表白过不止一次,每一次都说着相同的“爱”。

    “爱”字可以抚平一切?

    连时间都不能抚平一切伤痛。

    她微微仰头,看着纪夏,轻轻一笑。

    纪夏手轻轻打着颤,摁住她的肩。

    “时笺……”

    不过两个字,都颤抖得厉害。

    纪夏微微附身,额头、鼻尖、嘴唇几近相触,却又始终隔着一点点距离。

    几近相触是难以控住情愫。

    依旧隔着的距离是规矩。

    他声音低哑,像在努力遏制愤怒,像在全力遏制颤抖:“我真想将你抓起来!关起来!那样——能见你的便只有我。一生一世你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路灯下,他愤怒而疯狂,似乎会立刻化成可怕的野兽,将她撕碎,一点一点吞入腹中。

    似乎这样她与他就会永远在一起。

    “纪夏……这叫非法禁锢。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具有殴打、侮辱情节的,从重处罚。犯前款罪,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时笺!”纪夏咬牙切齿。

    时笺越发松懈。

    漫不经心将那本《追妻360式》中涉及的所有法律问题说了一遍。结论,纪夏真要照着那上面的来,虽不至于背一整部《刑法》,蹲个十年八年还是不难。

    “听说监狱很重视让犯人改过自新,凭借你的画功,一定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生存价值。”

    “时笺!”

    “纪夏,是你先开始的。”

    “呵……时笺老师懂的真多!”

    “大学有法律课。”

    纪夏的凶狠的目光渐渐软了几分,牙齿死死咬着嘴唇。

    纪夏的手臂始终划出一块天地,似只要将她禁锢在其中她便永远都离开不得。

    他似乎想要用眼眸中的愤怒将她淹没,

    时笺想,要不要喊孟子辉。

    又一想,算了。

    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纪夏,我可以报警,可以喊孟所长,也可以喊王校。”

    “时笺,我最恨的,就是你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几个月,不管我怎么做、做什么,你都像一个旁观者,说出口的每一句都是一条漫不经心发出的弹幕,冷眼,嘲讽。冷静得像冬天堆积在峰顶的雪!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样子!”

    恨吗?

    有她恨吗?

    五年——连一个讯息都没有。

    “我妈妈有错,她不该打你。她不该说那种话……”

    那天,时倾骂纪夏“有娘生没娘养”。纪夏的身边,没有妈妈。所以这五年不管纪夏怎么冷淡,时笺都能忍受,每次给他发讯息,不吵不闹,温柔询问。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刺伤他深藏的痛。

    五年,足够他报复了。

    他用自己的冷漠报复时倾当年的恶言。

    “时笺,不是这样的……”纪夏喃喃解释,摁在时笺肩上的手微微颤抖。

    “我只是怕伤害你。”

    时笺笑了。

    伤害?

    还有比冷暴力更残忍的伤害?

    纪夏脱口而出:“时笺!我怕我会杀了你!我……”

    声音越来越低。

    时笺呆住了。

    纪夏摁住她肩头的手不再颤抖,微微用力,弄得她有些疼。似乎他之前脱口而出的“我怕我会杀了你”的那些话全是事实。

    可她知道纪夏不过是胡说八道。

    他喜欢胡闹,可他也很温柔。

    “纪夏,闹够了,就走吧。”

    时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填补。

    “时笺——我——”

    “碰!”

    纪夏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时笺颤颤巍巍仰头。

    门卫格桑大叔收了拳头,他脸微微有些红,手中拿着一块手抓肉,咬一口,吞下。

    打了个舒舒服服的酒嗝。

    “时笺老师,他说要杀你,我已经帮你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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