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萤回到办公室，经过方启休工位的时候，她听到相邻工位的郑老师正在跟方启休借钱。

    “方老师你帮帮我，我是真的有困难才找你开口，我要是筹不到钱，我女儿的大学都读不了了！”

    方启休低着头，小声道：“可是我上个月不是刚借了你两千块吗？”

    “我保证，这次你再借我三千，等我回去翻盘……不是，等我女儿拿了入学奖学金，我一定还你！”

    “那……那行吧。”方启休说着点开转账页面，往她账号里转了三千块。

    江薇薇在一旁听得直摇头，她附到萧萤耳边，小声说道：“说什么给女儿交学费，明明就是借钱去赌。这郑老师早年就喜欢赌钱，赌输了很多钱，气得她老公都跟她离了婚。这些年来，她三天两头地找借口跟办公室的同事借钱，大家清楚她什么德行，早就不借她了。也就是方老师，真不知道该说他没个性还是老好人，每次被郑老师一纠缠，就傻乎乎地把钱往外送……”

    萧萤点点头，觉得方启休这个样子确实有点太烂好人了。她拉开抽屉，目光落在抽屉里的画册上，神色陡变。

    萧萤重生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以前的萧萤有个习惯，她会把学生每期的绘画作业都收集起来，给每个小朋友单独制作一本画集，还根据绘画内容给每本画集用心地绘制了封面，应该想着等小朋友从幼儿园毕业的时候，将这些画集作为毕业礼物送给他们。

    而此刻，她曾经认真制作的一本本画册集，从封面到内页，全部被刀片胡乱割破。

    江薇薇看萧萤神色不对，也凑过来看，一看之下她惊讶地低声道：“天呐，这些画册怎么会变成这样……”

    萧萤抚摸着画纸上的划痕，眼睛又沉又黑，虽然重生回来的她对很多事情看淡了很多，甚至第一次看到这些画册的时候，她也在心里嘲笑以前的自己怎么老爱做这种意义不大却十分费力的事。但每回翻阅着这些五颜六色的画册，她的脑海总会浮现，那个22岁的患有心脏病的女孩坐在桌前，如何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画纸装订在一起，又如何绞尽脑汁地给每本画册绘制出独一无二的封面。从这些画册上她能想象得出，以前的她对生命曾抱有多么大的热情，而这些热情是现在的她无法再拥有的……

    江薇薇也很心疼，因为她知道萧萤一直都很珍视这些画册，她想不出会是谁那么过分，居然把这些画册破坏成这样。但事情发生在办公室，只有可能是办公室的同事。到底是谁做的？被她逮到的话她一定要把那人好好臭骂一顿。

    萧萤问江薇薇：“江老师，我们昨天是轮到谁值班？”

    “好像是郑老师……”江薇薇眼睛睁大，“难道是她？”

    萧萤看向斜对面的郑老师，她正坐在工位上打着呵欠。一个小孩来交作业，她接过去翻了翻，脸黑起来：“你这算的都是什么？我问你，8只小羊去吃草，跑丢了1只，还剩多少只羊？”

    “9只。”

    郑老师气得吐血：“8只小羊，跑丢了1只，还剩9只？”

    “老师，我觉得，跑丢的羊羊是去找妈妈了，找到了妈妈，就有……”小朋友低头掰了掰手指，“就有9只羊羊了。”

    “那我们假设，那只小羊没有去找妈妈，而是掉进沟里被水冲走了，还剩几只羊？”

    “9只。”小朋友很认真地道，“因为羊妈妈下水把小羊救回来了。”

    “……”郑老师一副心肌梗塞的样子。

    江薇薇偷笑出声，她凑到萧萤耳边说：“你说郑老师会不会是一天天被气得，所以故意破坏孩子的画册报复社会？”

    萧萤觉得不太可能，她翻看了一下画册，发现这些画纸中受破坏最严重的的就是那些有人物的画，基本上画中每个人物的脸都被刀片割得面目全非，仿佛那人对这些画的主人抱有强烈的憎恨，不太可能只是单纯出于对学生的不耐烦。而且萧萤有预感，会对孩子怀有这么强烈憎意的人，破坏行动应该不会只有这一次。

    幼儿园在每月十号都会为园里的小朋友举办一次生日月庆祝活动，给当月生日的小孩庆祝生日。老师们会提前一天将庆祝活动当天要布置用的彩带、气球、以及给小朋友的生日礼物准备好，放在办公室里。家长们有时也会寄放一些给孩子的礼物一起放在这里，等到生日会的时候，小朋友当众收到爸爸妈妈的礼物，会更加高兴。

    萧萤觉得，那人如果想再次动手很有可能在这一天。

    九号那天晚上碰巧是萧萤值班，等小朋友全部被接走后，她锁上门，却并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一家麦当劳一边解决晚餐一边等着。

    幼儿园所处的位置离市中心较远，一入了夜四周就显得有些冷清，麦当劳里也没什么客人。萧萤正对着窗边吸着冰可乐，一抹幽灵慢悠悠朝她荡了过来。

    萧萤：“你来得好慢。”

    无脸鬼气鼓鼓：“人家最近心情不好呢，都说不想出门了。”

    “少废话。”萧萤朝她勾勾手指，小声道，“等下我们就偷偷潜进幼儿园，我先在另外一间教室躲好，你就待在办公室里等着，要是有人进来，你就马上过来告诉我，我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报警。”

    无脸鬼觉得有点刺激：“我们要抓小偷吗？”

    “不是。”萧萤一脸严肃，“是抓变态。”

    萧萤带着无脸鬼回到幼儿园，她先找了一间教室躲进去，然后在黑暗中静心等待着。等了快一个小时，她都已经有点昏昏欲睡，幼儿园大门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萧萤眼睛倏地变亮，睡意瞬间全跑——“果然来了。”

    她屏气躲好，等着无脸鬼的消息。

    很快无脸鬼就飘到了她身边，大喊道：“萧萤萧萤，来了来了，有人来了！”

    萧萤拿过一根扫把抱在怀里，小声问道：“几个人？男的女的？”

    “一个女的，长得干干瘦瘦的，头上有些白头发，看起来年纪应该有四五十了。”

    一个瘦弱的女人？那还好办。

    萧萤握紧扫把，尽量小声接近办公室。躲在办公室门口往里看，她看到，放置生日礼物的桌子前，果然站着一个人影，那人正胡乱翻看着给小朋友的生日礼物，她手里握着一把美工刀，在月光下明晃晃地泛着寒光。

    萧萤的扫把杆不小心碰到门把手，发出“叮”地一声。

    那人浑身一僵，迅速转过身来。

    萧萤看清了她的脸。

    “郑老师？竟然真的是你？”

    “萧……萧老师？”

    萧萤敛起眸：“萧老师，你在这里做什么？桌上都是明天给孩子准备的生日礼物，你想搞破坏？之前我抽屉里的画册是不是也是你弄坏的？”

    “你在说什么呀萧老师？我就是……我就是不放心，想着来看一下这些东西有没有准备齐，怕落了什么。”

    萧萤才不相信：“那你拿着美工刀做什么？”

    郑老师愣了愣，看一眼手里的美工刀，急忙将它扔到桌上：你……别误会，这美工刀是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在地上顺手捡起的……”

    此时无脸鬼飘到萧萤旁边，气哼哼道：“才不是呢，我刚刚明明看到她在用美工刀割这些礼物的包装！”

    萧萤举起手机：“郑老师，你不老实交代的话，我就打电话让园长进来了。”

    郑老师急忙道：“你等等别冲动……“她垂下头，大喘了口气，说道：“我就是想着……你们准备这么多东西，我就顺走几个，去换点钱也不算什么……”

    萧萤：“这些都是给小孩子的生日礼物，有很多都是他们父母准备的，你怎么能偷这些？”

    无脸鬼：“就是说啊，太坏了！”

    郑老师哭丧着脸：“我这不是……这不是最近实在手头紧。萧老师，咱同事这么长时间了，我这也是一时想岔了，你能不能就当作没看见，别告诉园长，行不？你看我这都年纪一大把，家里孩子上学教育成本也大，全家都指着我这点工资呢，我这份工作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呀。”

    萧萤问：“那我抽屉里的画册呢？你没事为什么要划破它们？”

    郑老师摇头道：“天地良心，这我可没做呀，什么画册我根本不知道呀，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破坏它们了！”

    萧萤拧起眉，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萧老师你真的要相信我呀，我这……我做这种事也是头一回，你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我在这幼儿园里待了这么多年，可真的晚节不保了呀。”

    萧萤检查一遍桌上的东西，见除了有一个包装盒有点破损外，其他基本都还完好，并没有什么被破坏的痕迹，她抿起嘴，对郑老师说道：“那你跟我出去。”

    两人走到幼儿园大门外，萧萤对郑老师道：“郑老师，这回的事我就不跟园长说了，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你别再赌钱了，你自己都说了，你家里人都靠着你的工资过活，可是你这样天天赌钱，把钱都赌光了，你让你家里人怎么办？”

    虽然觉得自己被个小丫头教训有点不得劲，不过谁叫她把柄握在人家手里呢，郑老师只好嘿嘿笑着点头：“是，是，萧老师你说得对，以后不赌了，不赌了。”

    郑老师离开后，萧萤转身重新给大门仔细上了锁，然后才带着无脸鬼离开。

    待他们都离去之后，幼儿园外围墙的转角处慢慢走出一个人影，他拿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门锁，往幼儿园里面走了进去……

    回去的路上，萧萤走了一段，突然撑着墙坐下来。无脸鬼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忙紧张道：“你怎么啦？”

    萧萤摇了摇头，她捂着脑袋，有些不确定地道：“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