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许时倾说，“你现在感冒的话会影响伤口恢复。”
萧萤用纸巾摁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可是我肚子饿了，想下去吃点东西。”
许时倾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外面的餐饮店基本都关了，你想下去吃什么？”
萧萤眨了眨眼，微微颤动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像是两块琥珀色的玻璃，她可怜巴巴地说：“我想吃烤红薯，就是在医院门口，天桥脚下，有个姓张的阿伯总是拉着小推车在那里卖烤红薯，他每天都会卖到很晚的。”
许时倾顿了下，说：“你先回病房去，烤红薯我去买。”
萧萤犹豫，她觉得烤红薯当然要自己挑的才好吃。
“听话。”许时倾低声说了句。
萧萤不知怎的心上起了一阵麻痒麻痒的感觉，她抓抓脖子，仿佛想依靠这个动作减少那种痒意：“那……那我回去了。”
说罢赶忙转身拖着双腿往病房走去，拖鞋拖在地上的声音格外乱，像落荒而逃一样。
萧萤回到病房，看到无脸鬼正飘在她床头，一脸幽怨地看着她，当然幽怨这个表情她做不出来，是萧萤根据她的哭声想象出来的。
“……”萧萤哽了下，虽然她自己也是个鬼，可是大半夜的看到一个鬼魂飘在自己病床头哭，还是有点吓人的好吗？
“我在家里等了你好几天呜呜呜……”无脸鬼哭着道，“我还以为你走了不要我了……”
萧萤叹口气：“唉，这不是没走成吗？”
无脸鬼哭得更大声了：“你这个负心鬼呜呜呜，要走都不跟人家告别的……没走成也不通知人家一声……”
萧萤在床上趴下，她背后的伤口还没愈合，现在还不能躺下。
无脸鬼见状飘近了一点：“你受伤了呀……”
萧萤“哼哼”两声，假装很疼的样子。
无脸鬼一下子就看穿：“你不是感受不到疼痛吗？”说着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像是被她气到一样：“你怎么这么笨呀，死没死成，还白白被人砍了一刀！”
萧萤单手捂着眼睛：“别提了，再提我都要抑郁了……“她摸了摸胸口：“不过那天受伤之后，在医院里，我经常觉得，心脏会突然出现一种麻麻的感觉，怪不舒服的。”
无脸鬼猜测：“会不会是这次受伤加重了你的心脏病情呀？”
“大概吧……”萧萤摸着心口，突然想到，“如果方启休的行为果真让我的心脏病更加恶化，加快了我的死亡速度，那是不是可以说明，方启休间接导致了我的死亡？按照这样推论的话，是不是我还是能顺利回去？”
无脸鬼：“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萧萤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眼睛发亮，抬起上半身正想继续说什么，此时病房门被敲响，许时倾走了进来。
萧萤闻到香喷喷的烤红薯味道，眼睛更亮了。
许时倾将烤红薯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待萧萤翻身坐起来，他走到床侧，将餐板抬起来搭好，然后把烤红薯放到餐板上。
萧萤打开烤红薯的牛皮纸袋，她捧出一个红薯凑在鼻下嗅了嗅，大眼睛眯起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这种寒冷的夜晚来几个香喷喷的烤红薯真是太棒了！
萧萤看向许时倾：“许医生你吃吗？”
许时倾摇了摇头：“你吃吧。”
萧萤剥开红薯皮，低头咬了一口，又香又糯，她一边吃一边道：“我吃了好多家的烤红薯，吃来吃去还是咱医院楼下张阿伯的烤红薯最好吃。”
许时倾眼里不自觉揉进一抹笑意：“说得好像你来住院就是专门为了来吃烤红薯一样。”
他觉得买了一趟烤红薯回来，萧萤的状态看上去好像好了很多，不再像前几日一直恹恹的样子。
许时倾不自觉想到了小区楼下那几只已经被小区住户投喂得圆滚滚的流浪猫，也是这样，没事的时候就懒洋洋地躺在草地里晒太阳，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样子，但一旦见到有人拿了东西来投喂，就马上眼睛放光，整只猫都有精神了起来，飞快蹭到你脚下嗷嗷待哺。
“烤红薯真有那么好吃？”
萧萤觉得许医生明显是想吃，又不好意思，才这样一直问，她从牛皮纸袋里又拿出一个烤红薯，认真剥了一半的皮，然后递给许时倾：“许医生你尝尝就知道了嘛。”
许时倾愣了一下，但还是从她手里接过烤红薯，咬了一口。
萧萤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香香甜甜糯糯软软的特别好吃？“
许时倾点了点头：“是不错。”
“不过这几个红薯个头有点大，烤红薯就是要个子小小两头尖尖的那种才最甜，像我上次放在你科室门口那一袋，它是……”萧萤说到这里猛地一顿，差点咬到舌头。
她心虚地抬头看向许时倾，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所以之前是你买了烤红薯偷偷放在科室门口？”
“我……我就是不小心落下……”萧萤解释不下去，索性低头咬了一大口烤红薯，然后下一秒她的面部抽搐起来……
许时倾眉头一紧：“烫到了吗？”
萧萤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喉咙说不出话来。
是噎着了。
许时倾赶紧倒了杯水让她喝下。萧萤一口气才终于顺下来。
许时倾接过她的水杯放到一旁，灯光将他的眉眼渡上一层柔润的光泽：“又没人跟你抢，吃这么急干嘛？”
萧萤不知怎的不敢看他，她捂住胸口，觉得心口的地方又麻了起来，她支支吾吾道：“那个……许医生，我想睡了。”
许时倾帮她将餐板放下。
“那你好好休息。”说罢就离开了病房。
萧萤将头埋进枕头里，有点说不清心里那种有点雀跃又有点惆怅的滋味是怎么回事。
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叫唤声：“萧萤……”
萧萤捂着脸从被窝里探出头，这才想起无脸鬼还没走。
“你和那个医生在恋爱吗？”
萧萤眼睛陡然睁大，她迅速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无脸鬼并不知道萧萤进入重生系统的目的是为了切断和许时倾的纠葛，她歪歪头：“可是我感觉你看着他的眼神好不一样哦。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萧萤脸都红了起来：“你不要乱说，我……我才不会喜欢他。”
无脸鬼叹口气：“也是，你还是不要喜欢他比较好，你总是要走的，万一喜欢上他，又不能一直留在他身边，那会像我一样痛苦的。”
萧萤的眼睫毛一颤，她躺回床上，又慢慢将自己缩进被窝里。
她知道的，她不可能一直留在许时倾旁边，无论是以前的那个哭着喊“我不想死”的萧萤，还是现在这个重生回来的她，他们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她不可能留在他身边一辈子。
住院期间，陆怀南来找萧萤了解情况。
“你的意思是，你当时在器材室和方启休起了言语争执，所以他就拿出了藏在储藏柜底下的水果刀，想要伤害你？”
萧萤点点头：“因为我不小心提到了他的前妻和小孩的事，刺激到了他。所以当时他拿着刀刺向我和许医生的时候，嘴里还喊着我们背叛了他，不让我们活之类的话，就是因为把我和许医生想象成了他出轨的前妻了，这个许医生当时也听到了的。”
许时倾点了点头：“我当时确实听到了。”
他说着拿起一旁沙发上萧萤的一件针织外套，递给她：“风大，你先穿上。”
“哦。”萧萤乖乖点头，将外套披在了身上。
陆怀南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转了一圈，又道：“那你那天说的那个预言呢？是怎么回事？”
“那个……”萧萤抓了抓脑袋，“其实，是我梦到的……”
“梦到？”
“对。”萧萤点了点头，“其实我这阵子一直发现方老师有不对劲，我发现他破坏了我给学生制作的毕业画集之后，一连好几夜都做了这个梦，这梦太真实了，连梦里的日期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醒来之后我一直觉得不安，所以才拜托许医生让我见见陆警官。我也不确定陆警官你会不会来，那天我和方老师进去器材室，一开始我们真的只是进去搬上课要用的画架。因为这几天办公室同事都在讨论方老师和他老婆离婚的事，在器材室里我就问了他几句，然后我发现方老师神色开始不对，我没敢问下去，只想着赶快找到画架出去，恰好我就发现了储藏柜里藏着的水果刀，那水果刀我见过，之前有一次我在路上撞见方老师，他手里就拿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水果刀……”
陆怀南听到这里觉得有点扯：“水果刀不是都长得差不多吗？你怎么就确定那是方启休藏在那的。”
萧萤说：“当时我在路上遇见方老师拿着水果刀，他告诉我他是刚从超市买了出来，我注意到那水果刀的刀柄是绿色的，底下还贴有一个价格标签……”
陆怀南回忆那天从方启休手里夺下的凶器，确实刀柄处贴有一个价格标签。
“我看到储藏柜下藏有水果刀，就联想到那个梦境，又看到方老师想去拿那个水果刀，我太害怕了，就顺手拿起墙边倚着的棒球棍，锤了方老师一棍……”萧萤说到这里眨眨眼，大眼睛无辜地看向陆怀南，“陆警官，我这应该算正当防卫吧？”
陆怀南“咳”一声：“继续。”
“我怕方老师醒来要杀我，就用绳子把他绑了起来，然后马上发信息给陆警官您报警。大概是我们幼儿园位置实在偏僻，大门也有点难找……”萧萤委婉地道，“总之陆警官您赶到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是您看到的那个样子了。”
从病房出来的时候，陆怀南一脸沉肃，他转向许时倾：“喂，她刚刚是在指责我动作慢吗？”
许时倾：“难道你觉得自己很快吗？”
这话听着不对劲，陆怀南选择不回答。
过了会儿，陆怀南又道：“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十分奇怪。”他又看向许时倾，“你也很奇怪。”
许时倾挑了挑眉，朝他微微一笑：“哪里奇怪？”
陆怀南咋咋呼呼道：“就是这个笑很奇怪！许时倾，你不觉得自己今天一整天做什么表情都黏糊糊的，让人觉得特别恶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