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藤(1)

    玄天掉落一点墨,广袤的土地,生出一座城。舆图上的一段线,用脚丈量,是茫茫深山,古木参天。

    阴山山脉“不教胡马度阴山之所在。”大抵是这方土地上,满是战争惨烈,甫一进入阴山界,天像破了个窟窿 ,泄下令人烦躁的急雨。

    雨滴拍打在车窗上,夏季本就闷热,低气压尤自在车里叫嚣。

    江岸刚停好车,顾不得雨未停,宫一道第一个窜了出去。

    “哎哟闷死我了”,他手搭凉棚 ,看着远天浓重颜色“江岸,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咱们在服务区多休息一会吧?”

    瞧着宫一道大狗似的,乖乖又带点祈求的要求,江岸摸摸鼻子

    “嗯”算是应下。

    这几天四人一直赶路,从东北一路向西南 ,兴安盟至阿拉善,都是内蒙古辖内,听起来是没出自治区,然而这要是向东开,都得穿越朝鲜半岛了。

    宫一道在心里愤愤又委屈,可累个人了。

    他盘算,这场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在服务区痛快吃一顿热乎的,磨蹭磨蹭也就天黑了,他可不想在车里睡了,这回高低他要个床,奔三的人了,这点要求过分么,过分么?宫一道在心里流了一池又一池的辛酸泪。

    封小云和小桂花进门就看见宫一道眼泪汪汪地对着菜单出神。

    小桂花开口“方便面、盖浇饭,牛肉面,这么难选么?”

    宫一道回神“我这叫尊重内心的选择,你知道什么?”他神神秘秘“我和你们说,阴山山脉,古战场,骝马新跨白玉鞍那地儿,说不得,你脚下的地方就是埋骨地,你小点声,别惊扰人家。”

    封小云从后面走过来,同情地拍拍宫一道的肩膀“那诗里的胡人蛮夷就是你,还怕什么?都说流放宁古塔,咱们这地方比宁古塔还偏僻…:”

    “封小云!”宫一道咬牙切齿“你也是土生土长的蛮夷 ,好不?”说着他翘起兰花指,幽幽道“膈应怂。”

    音调起伏间,天边一道惊雷,仿佛在她身后炸开,滚滚黑云如翻墨,这雨是越发急了。

    封小云立在那里,身后的雨幕更盛,江岸拉她进来,细心地擦掉她发尾的丝。

    “怎么,自己还不知道躲雨了”封小云听着江岸在旁絮絮叨叨,不知道是否因为雷声太大,他说什么,自己一句也没有听清。

    尘封的回忆被雨水冲刷,露出灰褐底色。在草原住的久了,她刻意忘记了细软的黄沙漫过脚面的触感,小心把那天的暴雨入注仔细埋藏,灰扑扑的村镇从地下升起,半村人把她包围,指指点点,乡音土话,吐出的都是人类最歹毒的恶意。

    宫一道无心一句,掀开黄土幕布。

    她伸手虚空一抓,村庄轰然倒塌,强行压下莫名心悸,多愁善感可不是她封小云,想个锤子?什么近乡情怯,她只怕见不到他们,这回也好好招呼招呼乡亲邻里。

    阿拉善是个统称,广为人知的胡杨林在额济纳,而四人要去的是右旗,一路上,绿色渐少,更多黄色漫天而来。

    到达苏日嘎查时,正是午后,白色越野车在村中小路上憋憋屈屈,车门外,是瞪着大眼睛的牛群 ,晌午的太阳毒辣辣,整个村庄安静得像陷入沉睡。

    封小云推开破旧院门,出乎意料,这里居然没有大变,身侧人默默牵起她的手。

    宫一道打量的不小的院子“小云彩,你家还是挺阔呀,十几年前这么齐整的院子,在我们村,都是村长住”

    江岸低呼“房里有人……”

    几人飞速交换眼神,达成一致。破旧木质屋门经不住他临门一脚。

    一会儿,一个脏猴似的半大小子被扔出来。

    见喜贼溜溜地转着眼珠子“你们是谁?”

    这可把江岸逗笑了,他蹲下来“你又是谁?来干什么?”

    对方梗着细脖子叫板“明明是小爷先问的,你们先说。”

    宫一道站出来“你个毛糕,我看就是个掼偷儿!”

    见喜嚷嚷开“你们才是偷儿,这青天白日的,来个闹鬼的老房子做甚,八成不干好事。”

    江岸眯起眼睛,“你说这地方闹鬼?那你怎么还敢来。”

    见喜理直气壮“小爷我才不拍。”

    院墙外飞来什么,正巧砸在见喜头上,他抓来一看,一只土布做的黑色单鞋。再一抬头,邻院王大妈的胖脸出现在矮墙边

    “见喜,你个贼娃子,又偷偷溜进来,禅师说了,这个院子不准进来瞎动哈!”

    见喜撇嘴“什么狗屁禅师,做什么不让动,又没啥妖怪,姨婆,你是年纪大了眼花,这院子里站了一溜人,你不管,专来砸我!”

    王大妈感觉双手合十“罪过罪过,禅师大慈悲”放下手“人家穿的流光水滑,能瞧上这个破院子甚?”

    说着她仔细端详起来人,“啊呀”王姨婆短粗手指点着院里人。

    “女娃娃,这个女娃儿,你是老云家的娃娃?”

    四人坐在炕沿,很是局促,事情如同脱缰野马,完全不受控制,封小云拳头还未攥紧,就被那个自称是抱过她的王姨婆拉住。扯起手,亲亲热热地叙旧。

    小桂花刚站起来,听得王姨婆声如洪钟

    “乖娃儿,快坐下哈。”

    她像只不停旋转的陀螺,来去如风,不消一刻,簇新的被褥铺上炕。王家姨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我的乖娃子,让你们去姨婆家,又不要去,这个院子哦 十几年没得住人,得好一番收拾吶!”

    封小云反过来握住对方的手

    “姨婆,我们打算在这里常住,总也得收拾利整”

    王姨婆神色如常“那也好,总之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找姨婆拿就是”。王姨婆也算上了年纪,难为她操动着肥硕身躯进进出出,也是真累了,说罢扭着屁股了门。

    宫一道并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小云云 ,你们村这么友好么?如此这般,还用什么文明建设,简直是当代楷模啊!”

    封小云咀嚼着“友好”二字,真的友好吗?

    窗边露出半个蓬乱的头顶 ,是见喜。

    江岸扔过去一袋红肠“小子,你知道什么?”

    见喜一手抓住,撕开口袋

    “唔,味道不错,”毫不在意的把手背上的油花抹在裤子上“知道啥?你说王姨婆啊,她可是村子里谁都说好的大善人,谁家红白事,四时年节,哪能少了她?”

    话是好话,可是见喜混不吝的模样,明显这不是他的真心。

    江岸接过话头“谁都说好,也包括你么

    意识被套话,见喜不在吭声,使劲嚼着香肠,过了好一会儿,他继续道

    “王姨婆,一副笑滴模样,天天去拜佛,三叩九拜,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真这么善心,怎么吃他家一只鸡还要打喊杀的,不过那时候我小了 ,没人信我后,来她俨然是个活菩萨,但……那我也不信”见喜小声的补充道

    封小云“拜佛,拜的是什么佛?”

    见喜手指往山上随意一指

    “就那啊,隆安寺!”

    隆安寺,

    山路走起来费脚程,好在晚霞铺金,这个时候燥热散去,见喜在前面带路,几人走了一个小时,终于见到村口能望顶端的佛塔,伫立在山间,金光镀身,似是满目慈悲

    “山中寺庙后有草坡”封小云看着笔记里没头没脑的这一句,小时候,云守中从不让她上山,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封小云把笔记收起来,见喜眼尖地扫到。

    “哎,这个花纹,我在寺里的照壁见过的”

    他一路猴似的地又跑又跳,一错眼,和对面来人碰个对撞。

    “哎呦”来人肥圆的身体后稍了半步

    “王姨婆,这么早就下山啊?”姨婆揉着胸口“可是啊,禅师研习佛法很忙,哎呦,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抬眼看着后面几人,王姨婆寻思了半天,点点头下山去了,

    隆安寺不大,几人到达时,寺内满是信徒,几乎没有立锥之地。

    信徒们手中执香,香火朦胧,轻隔烟萝。大大小小小小的脑袋低垂,虔诚地摩拜。无人交谈,只有枝桠的鸟雀叽叽喳喳。这时候,信众自觉排成有序的队伍,围着经幡叩拜,嘴里振振有词。

    进来的几人,跟在人群后面,轮到宫一道时,他也像模像样的掰下去,小声说着

    “佛祖保佑,愿我今晚睡个好觉,江岸那人不让人睡觉啊,佛祖啊,你可要给我做主。”

    这头叩得情真意切,他起身,看到后边那人的眼睛,仿佛闪着绿光,吓得他一个鲤鱼打挺,窜到小桂花身上。

    他颤抖着说“你们看他的眼睛!”再看去 ,那双眼,平平无奇。

    宫一道揉揉眼睛,一定是这几天没睡好,都给他累出幻觉了。

    江岸和封小云从东边跨越走出来,正看到宫一道小鸟依人地发牢骚。小桂花毫不留情的推开身上的人形挂件

    “怎么样?”

    封小云二人摇头“这寺里的知事僧说今天禅师静修”。那就是没见到的意思了。

    江岸垂眸,看着人群陆续带着满足的笑意绕过新修的影壁。准备下山。

    山路崎岖,群山隐没在天际,只有微微的金边勾勒。

    三人对视,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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