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蛛(1)

    在玉石行当中,石佛寺无出其右。玩石头的若是没逛过南阳石佛寺,那最多叫喜欢石头的门外汉,压根儿就没摸上玉石行当的边儿。

    市场中,江岸游走于各个摊位。和田论颜色有粉青、藕粉、黄口、青花、俄白;论料子产地又分若羌,俄料、巴料、阿料,碧玉还有个专门的五号坑料。

    很有些美人天下、肥环瘦燕,任君采撷的意思。但是且不说这美人身价不低,就是这美人中还混着整容、变性的,可没少让所谓的专家打眼。

    能在这石佛寺市场站稳脚的人,都是个顶个的人精。生意经里的头一道便是得会识人观面,虽然江岸一身半新不旧的装束,可是腕间的表,眼里的光,还是让有眼力劲儿的人精们看出些门道来。

    即便这小伙子周身冷冰冰的,但是钱是热乎的呀,故而还是有不少人对着江岸卖力的招揽。

    “来来来,小伙子,看看阿姨这小糖白!自己家攒的老料子刚做出来的一对儿镯子。瞧瞧,这么干净的一口糖可不多见啦,看见没,咱这叫手搓出油。”

    江岸扫了那镯子一眼,镯子旁边放着个小小的挂件。绿色的小猫,借用碧玉本身的黑点巧雕成猫的眼睛,难得的是,猫身上没有黑点。

    江岸不懂玉,他拿起来这个小巧酣睡的猫,浮现出封小云窝在圈椅中的模样,摊主瞧着有戏,紧着介绍起来。

    江岸问了价,不便宜,对方开口就是一万八,合着是把他当大冤种了,他用大拇指和小指比划出来个六字

    “六千?”

    在摊主阿姨又不遗余力的表演了五分钟的单口相声后,最终还是八千成交。

    江岸这边钱刚转过去,就听见有人叫他。

    回过头来,是安虎,安虎的哥哥在石佛寺有个不大的摊子,他退伍后就回了家帮他哥哥的忙。今天也是特意约在这,好一同去参加郑海军的婚礼。

    安虎长得黑黑瘦瘦,憨厚得很。看见江岸手里的吊坠,拉过他问道:“多少?”江岸回答八千。

    “我的乖乖啊,江岸你可真是个棒槌,不会搞价啊?”江岸无奈,他讲价了,还讲下去一万呢。

    都在石佛寺做生意,回村指不定还是本家七扭八拐的亲戚,安虎不好当面说什么“明天我让我哥带你退掉。”

    江岸看着手里的碧绿小猫儿“没事,算了吧,是我自己不懂行。”

    安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知道你不差钱,开着个安保公司,专跟大老板做生意。”说罢气呼呼地走到江岸前面,又不放心的慢了脚步。

    “岸哥,你不要还是像以前一样……”话说到一半,安虎没在继续,而后又开口“哎呀,咱们回头见到海军,少说话,多吃饭。”

    刚和安虎离开的时候,摊边一只糖白的小棒槌可可爱爱地躺在那,江岸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随之讶异,小猫棒槌?自己这是怎么了,换老还童了吗?

    碧玉小猫安安静静趴在他的大掌上,他想想还是贴身收好。

    他们要去的地方还在镇下面的村子里,有安虎在这边,开车就走,自然还是方便些,旁的人要去还得去搭乘中巴。

    跟车大姐一声石坪村到了,中巴就一个急刹,带起来一层土。

    村口的大槐树就是老少默认的站点,从石坪村下车的人不多,三三两两间,封小云便显得有些突兀了,一个刚从镇上赶集回来的大娘绕着封小云转了两圈

    “呦,这城里的妮子就是生的好看咧,妮儿,你到咱石坪村做啥来了?”

    对此,封小云早有准备“大娘,我做了攻略,网友都说石坪村是玉雕之乡,出了不少玉雕大师,我这是来专程采风,看领略大师风采。”

    大娘撇撇嘴“这真有那大本事的老师傅,早就让城里的老板们挖走了,那等在这小小的石坪屈才?”

    说着向村里瞟了一眼“你要去看雕工师傅,去看吧,也有不少”确实有,不过是所谓的匠人都是操作着机床,雕刻出来的全是标准件儿罢了。

    封小云挽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大娘,我这初来乍到的,想找个干净又安全的人家住上几天,至于费用,就按照镇上的标准来。”

    那大娘眼珠儿一转“我说妮子,那你可是问对人喽。大娘家呀,正好去年新盖了三家瓦房,里里外外收拾的蚊子去了都得劈叉。而且我家儿媳妇烧得一手好菜,回头让她上山给你淘弄点新鲜的山野菜来,你们城里人不都爱好这一口嘛。”

    封小云心里想着,倒也大可不必。

    大娘新盖的三间房在周遭邻居的农村豪宅面前,委实有些寒碜。但是这个叫丹凤的小媳妇儿确实是干净又能干。封小云从小对居住环境就没什么要求,懒得折腾,便住了下来。

    丹凤烧水、做饭,麻利地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照着白皙的皮肤,散发着健康的美。

    “发什么呆?村东张老三家新杀了一头猪,送去给郑老板家做席面。他家婆娘传过话来,自己忙活不过来,指名点你去帮忙,有点子眼力价儿,咋也换回来一副猪下水!”

    王大娘伸出手指狠狠点着丹凤的额头,她生得白,等她婆婆回过神,额头上的红印子还未消。

    丹凤拿着一个馍向村东边走去,就是这个馍,还是刚才那城里姑娘追出来塞给她的。这个老虔婆,天天指挥她做东做西。

    换亲换来的儿媳妇就不当人看吗?等她摸着这老虔婆藏钱的地方,一定叫她人财两空。

    席面已经开了。厨房里,不过是些洗洗涮涮的活,倒也不累。刚才去上菜的时候,丹凤偷瞄了好几眼,郑老板城里的朋友长得可真好看,尤其坐在右最右边的那个,虽然黑了点,但是那脸跟电视剧里的明星似的,比她跟的那个郑全胜强百套。

    说起来,郑海军家原本也是穷得叮当响。出去当了三年兵,退伍回来,从外头挣了大钱,才开始干着玉石买卖。现下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了,连村长也得腆着脸叫声郑老板。

    “来,郑老板,我亲大哥!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这些兄弟朋友跟着您吃香喝辣,亏了大哥提携。今天小弟祝您新婚大喜,财源滚滚。”

    敬酒的人是郑海军的小弟,他双手举杯,朝天一仰头儿,一杯酒下肚儿。还倒扣酒杯,四周巡顾别人的杯中酒。

    这边江岸抿了一口,那人眯着眼睛马上瞄着了。带着三分醉,立刻不依不饶“这位兄弟,你看不起我二狗不要紧。但今天坐这的是我大哥。明儿他结婚。大哥平常总说你们都是是在青海一起当兵。那是连着筋的好兄弟,今儿我怎么就瞧不出来呢?”

    对方眼风扫过。

    二狗觉得像是有把锋利的小刀片划过,气焰顿时减了几分。但转念一想。他这是给郑海军找场子,刚才大哥也没拦着他呀,这不就是默许吗,顿时还又来了精神“怎么,你这是瞧不上我,还是不给我大哥面子?”

    说罢,虎视眈眈盯着江岸手中的酒,仿佛哪里头搁的是鸩毒一般。

    一旁的安虎眼见着势头不对,忙站起来打圆场,端起江岸的酒杯就要干。

    “安虎,我自己来 ”。

    安虎听了江岸的话,下意识地放下酒杯。

    他们这一起当兵的那几年,在青海省高原地带,那里是真真的无人区,并没有小说游记中的美好。

    这地方民族异域,不经沾染,不少驴友,探险者把这儿当成是旅行的洞天福地。但是又有多少人成了这无人区里的一人,或者更准确说是一魂。

    为什么没人?退伍回来的安虎有时坐在摊子前会想,那是因为无人敢去,而去的人多有回不来,可不就是“无人区么”?

    他们小队每次遇险,几乎都是靠着江岸几人才得以活命。郑海军说江岸是福星,但是安虎知道,他们活下来,靠得可不是运气。

    故而江岸不当班长,可他们几个却对他有莫名的信任与听服。多年的习惯下来,江岸一开口,安虎本能的服从。

    江岸站起来“郑老板,明日新婚之喜,先行恭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说完,饮尽杯中的酒。

    “我有点醉了,就不打扰各位雅兴,先走一步。”说着,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大踏步走了出去。

    刚才江岸的贺词一出,在座的几个人都齐齐变了颜色。看着着郑海军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的眼角下垂,露出大片的眼白,安虎总觉得,班长这几年的变化越发大了。

    江岸的离席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只见他端起酒杯“先认的后交的,今儿能坐在这一桌上的,都是我郑海军的过命兄弟。我们老郑家四代单传,到我这一辈儿,一定是要生他好几个大胖小子,哥几个的今天喝喜酒,再过半年咱们就喝满月酒。”

    众人见他自己揭过这茬,纷纷举杯,心思各异。

    郑海军有钱是真,跟着他的几个兄弟,自然是盼着他水涨船高。俗话说得好,上头吃肉,下头喝汤,但这些年郑海军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也是在是没少干。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们私底下都传说,是他缺德缺得太多,生不出来孩子。

    前头那个嫂子跟着他多少年?孩子没少怀,没一个能挺过三个月。这回所谓的新嫂子,是个什么烂货,大家心里都有数。

    那个黄紫薇,之前在直播间里卖货没少勾搭这类玉石货主。如今不过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平平稳稳过了五个月,母凭子贵的,急忙忙赶着家人嫁给郑海军,争个名分。

    郑海军撂下酒杯,眯着眼睛点了根烟,烟雾缭绕间,就好像看见了青海的冈巴贡雪山。

    当时他们几个没根基、没关系的新兵蛋子自然被扔在了这么个鬼地方。几个月的见不着生人,当真是鸟儿都不爱来拉屎。

    几个人经常骂天恨地,只有那个江岸在一旁静静地擦枪。他是班长。可是那几个怂货更听江岸的话,其实他见江岸也犯怵。

    那人就像一匹孤狼。孤独且强大。

    村里头办婚礼,讲究的就是个排面。石坪村的婚宴,也叫排宴。有头有脸的人,那是要摆三天的,一直吃到正日子,郑海军摆酒。自然是邀了全村人。

    封小云一眼望去,人头密密麻麻。现在,她是丹凤的娘家二表姐。她说想来参观参观村里结婚的场面,大娘自然是乐见其成,直接给她按到了桌边。

    这不又省了顿饭嘛!

    她见台子上的节目已经从扭秧歌变成了小提琴,当真是古今中外土洋结合。

    乡厨的手艺很不错,这边又上了大菜——牡丹燕菜,封小云感叹自己也算开了眼,专心吃起席来。无暇再顾台上的莺歌燕舞。

    只是,刚才她抬起头的时候,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似的,如芒在背。

    此时,司仪已经上了场,大肆标榜郑海军的丰功伟业。恭维的话说了一箩筐,难为村长扯着僵硬的嘴角,一直笑眯眯地听着。好歹挨到下一个环节——拜堂。

    封小云看见新娘提着裙子,缓缓上场,前凸后翘,虽然有刻意放宽的腰身,还是能隐隐看出孕肚。新娘蒙着盖头,看不真切,只露出纤细白嫩的脖颈。封小云猜,这一定是个漂亮女人。

    黄紫薇一手抚着肚子迈着小碎步。现在她这肚子里可是装的金疙瘩,那是她下半辈子的富贵日子。莫名的,她突然感到脚底像针扎一样的疼,黄紫薇本不想在乎,郑海军是个好面子的人。如果这个时候他给他丢了面儿,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比她年轻漂亮的姑娘不少。她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能认清位置。按照郑海军的说法,就是足够的听话。

    但现在实在太疼了 ,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刀尖割肉,疼痛像是有意识的。像密密麻麻的蛛丝顺着她的小腿向上蔓延。最后集中在她的小腹上。如同有人以她的腹部为鼓面。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她。

    咚咚咚!

    “啊!”实在坚持不住,她跪倒在地上。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她的腿流了下来。盖头之下之下汗水与泪水斑杂,花了脸上的妆。黄紫薇说不出话,只用双手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抽搐着。

    台子那头的郑海军,只看到黄紫薇滚倒在地上,暗骂一声没用,摆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当他稀罕?

    不过到底揣了他的种,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等走近看清状况。郑海军不由头皮发麻。只见黄紫薇裸露的小腿上,遍布鲜红色的印记。就像是结了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层层叠叠覆在她的小腿上。那些网一鼓一鼓的 ,中间有东西活过来似的,暗红色的溪流汩汩而动。

    司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跑到两人跟前想救场。这时,风掀开黄紫薇的盖头,露出了半边脸,那脸上也是红痕遍布,美丽的双眼流出两行血泪。

    司仪发现自己张开嘴,却毫无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他使劲儿呼出一口气,大喊:

    “死,死人了!”

    人们像是突然被按下了两次停止键,短暂的静默后,人群中爆出此起彼伏的呼喊。

    新娘子在婚礼现场惨死,形状恐怖。像是要把全身的血都流干似的的,慢慢的血色从军染的裙摆流到台上,又蜿蜒顺着高台注入土地中。

    有老人捂着自己家中孩子的眼睛小跑着,边跑边说:“造孽呦、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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