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的甲壳虫快速驶在滨海公路上，后座载着那只女鬼。
天色渐渐暗下去，这一段公路没有栈道，一路只有快速驶过的若干车辆。左边是山壁，右边的护栏下方，海水湍急地拍打着岩壁。
女鬼在后座安静如鸡，时不时伸手指一下方向，其他的话，任姜晚怎么问，就是不说。
就在天快要彻底黑下去之时，姜晚看到了站在护栏外的陶梦然。
她急忙将车停在路边，向陶梦然跑去，而女鬼，也不远不近地跟着，因为姜晚戴着镇妖珠的关系，这些邪祟对她本能害怕，都不敢离地太近。
陶梦然整个人被海浪浸湿，双手反抓着护栏，凝神望着海水，似乎在纠结着要不要跳下去。
看到姜晚，她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紧张地弓起身子。
那女鬼一路也没说个前因后果，姜晚只能猜测陶梦然是被鬼缠身失了心智，不想活了。早上听她在李嘉明面前所说的，那些入侵她心智的鬼话，大概就是这个鬼说的吧。
可是那只鬼又为什么要引自己过来呢？姜晚带着不解再次看向女鬼，她竟消失了。
姜晚在心里骂了一句，转头讪讪笑道：“大家都在找你，李导气消了，等着你回去拍戏呢，别想不开。”
陶梦然低头看着脚下汹涌拍击的海浪，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下来，无助且哀切。姜晚竟第一次欣赏到这个女人的美，从而在心里生出一丝惋惜来。
“喂，不会真的想跳海吧！”她有些急了，“你要从我眼皮子底下跳下去，下半辈子都是我茶余饭后的笑话信不信？”
“你！”陶梦然被她气到，转头说了第一个字。
然而绝望又渐渐淹没了她的面庞，她脸上全是泪渍，低声抽泣道：“我哪能跟你比啊，看到你，我连戏都演不下去。”
姜晚一怔，她早上不会是看到自己在旁边，才压力大到崩溃的吧。
“好嘛，我又多一个笑料！”，她失笑，转而正色劝道，“好不容易拿到女二，不想正面比试一下吗？金主没有了，李导选你，那就是看中你的实力，女二艳压女一也不是没有过的。”
“李导一定后悔死了，我不配演他的戏。”陶梦然破罐破摔道。
“不是一向很自信吗？”姜晚奇怪。
“虚张声势罢了，越害怕，越嚣张。”
“二十多岁的女星挤到娱乐圈上层，几率有多小你知道吗？”
“睡上来的。”
“你已经比很多人优秀了。”
“我一无是处。”
“至少大众都认可你这张脸。”
“那为什么我还感觉到自卑？不管是和你，还是和任何人在一起的时候。”
姜晚：“……”
她难以置信地咽了口唾沫，不敢相信这是大明星陶梦然。
说过不管的，可她被陶梦然的话气到了，怒道：“你变态啊喜欢自我贬低！”
“我根本不会演戏，这些年都是靠跟资本上床睡上去的，没有林翰，我屁也不是。除了有点姿色，还有什么本事……演艺圈有姿色的女人还少吗？过几年就没人记得我了。我很嫉妒你，那些导演是真的看中你，而不是看中你身后的资本，或者看中你的……算了……”陶梦然声音越来越微弱，近似于自言自语，最后缓缓看向海面，只剩无声流泪。
姜晚沉默了几秒，觉得这些话似曾相识，但来不及多想，她感到对方心里已经被这海浪似的坏声音给淹没了。
她用最大音量“喂”了一声，被吞没在无尽的杂音中的陶梦然转过头，恍惚地看着她。
她继而用最洪亮最清晰地声音说道：“你知道跳海而死的人是什么感受吗？首先，海水的冰冷会像锥子一样刺进他们骨头里，然而来不及喊疼，因为肺部已经被大量海水充满，肺腔里的空气全部被赶走，那是一种剧烈的撕裂感。接着，你的耳膜被灌入海水，脑子被挤爆了。三四天之后，你的身体被冲上岸，全身浮肿，眼球凸出来，运气不好的话，肚子会爆开，乱七八糟的东西尽情地流出来，恶臭熏天。然后，人们认出是陶梦然，大小媒体争相转载你的照片，当然是打过马赛克的，但是他们会极尽细致地描写你的死状，极尽浮夸地杜撰你为何而死。你的家人，朋友，真正关心你的人此生都会活在这些文字和图片的阴影之中。”
姜晚绘声绘色描述的画面赶走了陶梦然脑子里的杂音，她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姜晚，心里的杂音渐渐平息，变成了恐惧。
“别来吓唬我这套，死人跟你说的？”
“嗯，死人跟我说的。”姜晚挑眉道。
陶梦然嗤笑一声，目光从远处的大海移向栏杆，姜晚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可对方就是抽抽嗒嗒不肯翻过栏杆。
姜晚自认不是个急性子，但此刻也忍不住气血翻涌，太阳穴直突突。
半晌，陶梦然喃喃哭道：“你回去吧，我的问题，你解决不了。”
“我也是睡资本上来的！沈宴！”姜晚急得脱口而出。
陶梦然顿时止住了抽泣，空气中放佛飘荡着一句“早说啊”。
三秒钟后，陶梦然乖巧地翻过了栏杆，巴巴地看着姜晚的甲壳虫，“帮人帮到底……”
姜晚气得比了个骂人的手势，独自将甲壳虫开上九十码跑路了。
回到酒店，已经八点了，她在一楼咖啡厅点了杯冰美式，一口气喝了半杯。傅雅安发来信息说陶梦然找到了，但是李嘉明已经在和制片方商量换人了。
“关我什么事？我闲得！”姜晚忿忿地关掉了对话框。
回房间后，她围着卧室转了数圈，从行李箱中翻出一捆系着铃铛的麻绳，用飞刀一枚一枚钉在天花板四周，围成一个阵型。
这是刚从姜天圆那里偷师来的，名曰禁绳，第一次实践，弄出一身汗来。
完事，她看了眼成果，还算满意，便褪了衣裤泡进浴缸，热水漫过锁骨，她悠然闭上眼睛，这一天才总算放松下来。
没多久，手机再次响起，又是傅雅安的消息，说小彬排三个小时队买到了B城如今最热门舒芙蕾，问她要不要尝尝。
姜晚晚饭只喝了半杯咖啡，看到消息，肚内打响战鼓，回道：“我在泡澡，放客厅茶几上就行，爱你。”
不一会儿，前门响了，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往浴室走来。
姜晚奇怪地睁开眼睛，傅雅安和小彬都有她的房卡，但她说放客厅，她们就不会一声不响走进内室，这个默契还是有的。
她裹起浴袍，警惕地站起身来。
浴室门刚打开，来人就被淋了一盆热水，在牙刷捅到那人眼睛之前，姜晚及时认出人是沈宴。
沈宴狼狈又哀怨地看着姜晚，居然还把舒芙蕾完完好好护在身后，一点没淋湿。
姜晚歉然地看着他，绞着双手道：“好惊喜耶。”
沈宴塞了一个舒芙蕾到她嘴里，随手拿了张毛巾擦头，他穿着日常的黑色短袖T恤跟牛仔裤，T恤在胸前微微勾勒出肌肉轮廓，但不太容易擦干，他一把脱下，露出凶狠的鲨鱼线。
可是裤子也湿了，他为难地插着腰，正想着是否不太雅观时，姜晚已经叼着舒芙蕾，兀自躺回了浴缸了。
“不愧是排三个小时才能买到的甜品，真仙。”她没心没肺，口齿不清地说道，“小彬有心了。”
“是我买的。”沈宴看到被她随意丢在浴缸边缘的浴袍，红了脸，再看看自己裤子……
不管了……
正要解开扣子的时候，却听姜晚说道：“你这么闲的吗？飞过来也要几个小时吧？还排队买甜品？不会是专门来陪我的吧？不会，早上才分开呢，是不是在剧组遇到什么灵异事件啦？看在舒芙蕾的份上，我免费帮你……”
“我闲得要命！”沈宴咬牙切齿地说。
“哦，我知道了，听说李导在跟制片方谈换人的事，你也参与投资了，是为这事来的吧？”姜晚不识趣地一下一下触叛着沈宴的神经。
“我不是来谈工作的。”沈宴看着她，耐心一点一点消失。
“对了，你认不认识林翰？听说他是《镜中之城》之前的资方大佬，被你弄了之后资金出现问题，现在怎么样了？”姜晚刚听陶梦然提过这个人，想起沈宴同他打过交道，便心生好奇。
“他？他公司资金问题闹大了，牵连出他这么多年来在财务上搞过很多违规操作。东山再起是不可能了，听说很多局子和法办单位正在查他，怎么了？”沈宴声音极低，耐心消失殆尽。
“告诉你，我今天经历了惊天大瓜，陶梦然就在我面前……唔……”
姜晚正说到兴起处，冷不防被人堵住了嘴，沈宴的吻来势汹汹，她被攻占得毫无招架之力，猝不及防瘫软下去。
沈宴欺身过去，一边不住地吻她，一边夺下她手中没吃完的舒芙蕾放在一边。
“我说了，我不是来谈工作的。”他捧着她的脑袋，在她耳鬓厮磨道。
尽管这架势是不会被放过了，姜晚还是争取出开口的空间为自己辩护道：“没说工作，是惊天大瓜……嗯……”
说完便后悔了，对方炽热的身体告诉她，刚才说的，全是蠢话，“嗯……我不说了……”
“也不是来吃瓜的，”沈宴皱了皱眉头，在她已经红得不像样子的耳垂处重重咬了一口，“是来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