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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狐仙(八)

    姜晚找辛缅的助理弄来了辛缅家的备用钥匙,夜里十点,估摸着她这个时候人在医院,于是潜进了她家。

    辛缅家住在繁华市区的一个普通公寓,开门进去,便觉气温骤降,一股阴冷的气息迎面而来,叫人汗毛倒竖。

    她家里一片狼籍,腐烂的臭气从厨房传来,地下是粘腻的不明液体,乌糟糟的。

    几张简报散落在茶几上,引起了姜晚的注意。屋内没有开灯,她用手机微弱的亮光照着,上面是几个星期前的一则新闻,一对本地的夫妇早产的婴儿患有先天疾病,出生没多久就死在了医院,他们将孩子埋葬在陵园,头七祭祀时却发现墓让人动了手脚,打开一看,骨灰盒竟不翼而飞。

    简报上,年轻夫妇的满脸悲戚,接连的打击令这个家庭濒临崩溃。

    忽然,卧室传来一阵声响,姜晚忙熄灭了手机的光,并屏住呼吸,蛰伏在黑暗里。

    卧室门打开,只见辛缅昏昏然从房里出来,原来她没有住院。

    姜晚将简报放进口袋,蹲着身子慢慢移动,不声不响躲在沙发后面。

    辛缅看起来神志不清,她并没有注意到家里有人,拖着脚步走到冰箱,拿出里面的生肉咬了起来,面无表情。

    一瞬间,房间又笼上了一层恶臭。

    那个婴儿的亡灵趴在辛缅身上,和简报上的一模一样。

    辛缅啃完生肉,用手随意抹了一把嘴,将残余的汁水抹掉,然后坐在沙发上,摆出像喂奶一样的姿势,嘴里哼着童谣。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走到一间上锁的房间,用钥匙打开房门,里面是一个祭坛,祭坛上摆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小小骨灰盒,和一樽九尾狐妖像。

    她跪在狐妖像跟前,切开手腕将血流入杯盏,嘴中念念有词。

    就在这时,姜晚悄无声息地靠近,手持茶几上的烟灰缸,一把砸晕了她。

    她拿起骨灰盒,原来婴灵被囚禁在这里。

    这婴灵应该是用来祭祀狐仙的,显然用生肉和血已经满足不了它的胃口,辛缅竟然做起了挖坟墓偷骨灰的勾当。

    那婴灵被困,不得超生,只有盘旋在辛缅周围,纠缠报复她。

    骨灰盒缠绕了粗粗的链条,末端被一把锁锁住。让姜晚不敢置信的是,那锁和上锁的手法,都和之前困住王雅的一模一样,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番“杰作”又是来自姜家人的手笔。

    幸好因为姜朝昏迷不醒,原本打算归还的定魔杵还在姜晚手里,她一并带在了身上。

    手起杵落,锁顷刻间被毁,一股灰色的气体从骨灰盒里冲出来,化作一团婴儿的形状。

    “你自由了,投胎去吧。”姜晚轻轻说道。

    那团气体动了动,啼哭声在公寓上空盘旋,就是不肯散去。

    姜晚想起了那些简报,明白了婴灵不肯散去的原因。

    “你还有执念未了是不是?我带你回家。”她说着,捧起那骨灰盒准备离开房间。谁知道辛缅竟在这个时候转醒了,看到祭坛被破坏,她勃然大怒,红着眼睛朝姜晚攻击过来。

    姜晚知道力量上她远落下风,便一把举起狐妖像,辛缅动作一顿,面露惊恐,害怕狐妖像被砸。

    而姜晚不留情面,干脆利落地将像砸了个粉碎。

    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辛缅捂着头在地上扭曲,发出凄惨的尖叫,好像人生最后一丝着落也没有了。

    就在这时,姜晚看到那狐妖像下方,竟压着自己的照片和一缕头发。

    想必这就是辛缅朝自己借势的工具。

    趁辛缅抢地痛哭,她一把夺过照片和头发,丢到煤气炉上烧了个干净,然后抱着骨灰盒就往门外跑。辛缅嚎叫了一声,爬着追了过来,身体贴着地却速度极快,像一头怪物一样。

    就快要逃出门时,姜晚忽然感到脚踝一紧,被爪子一样的东西紧紧擒住,辛缅猛然一拽,姜晚被拽倒在地上,向后拖去。

    “我要你偿命!”辛缅喉咙咕噜咕噜地发出怪声,嘶哑地低吼道。

    姜晚死死地护住骨灰盒,拼命挣扎,然而对方像怪物一样的力气令她任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了,姜晚抬眼一看,正是沈宴。

    沈宴拿过姜晚遗落在祭坛上的定魔杵,双手朝辛缅的手扎去,后者痛苦得嘶叫了数声,放掉了手。

    趁这个时候,沈宴拉起姜晚朝门外冲去,下楼骑上机车,飞驰而去。

    “去这个地址。”姜晚将简报递给沈宴,上面有婴儿父母的住址。

    车停到一座老旧的居民楼前,两人拾级而上,一对夫妻打开门,两人都憔悴得厉害。

    面对一个满身污垢,头发凌乱,像是刚搏斗过的陌生女人,两夫妻一开始还疑心重重,但当他们看到骨灰盒,便一瞬间打消了顾虑,抱着小小的盒子痛哭起来。

    灰色的一团飘了出来,在夫妻二人身边慢慢游走了数圈,最后飘到半空,缓缓消失了。

    夫妻二人像是感应到了似的,对着虚空停止了哭泣,静默凝视,像是做最后的告别。

    姜晚和沈宴在他二人的千恩万谢中告别离开,沈宴忍不住问:“为什么他们凭借一个骨灰盒就笃定是自己孩子呢?”

    姜晚回道:“这就是父母对子女的感应吧,虽然他们之间只有短暂的缘分,但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形成了强大的感召力,所以……”

    突然她笑了笑,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天真无邪的时候,“小鬼去投胎了,他们的缘分,还没有结束呢。”

    沈宴看着她,觉得心里软软的,同时也发觉她面色白得不正常,正要说话,只见她身子一软,踉跄两步,往地上跌去。

    “怎么了?”他赶紧扶住她,这才发现她身体好烫。

    “撑着点,这就送你去医院。”沈宴一把抱起她。

    “没用的,阴祟所伤,医院治不了。”姜晚说完,便虚弱地垂下手,昏了过去。

    沈宴一个人租住在影视基地不远的小区,六十多平的一个开间,地上整齐地放着大包好的纸箱,他赚了些钱,租了更好的房子,已经打算搬走了。

    他将昏迷不醒的姜晚背了回来,小心地放到自己的床上,盖好毯子,用热毛巾轻轻擦干净脸上的污渍。

    视线挪到她脚踝,小心地卷起裤腿,果然看到脚踝处有五道深深的抓痕,是被辛缅抓出来的,这就是姜晚口中的被阴祟所伤吧。

    做武替时三天两头受伤,家里少不了消毒药水和外伤药膏。他熟练地帮姜晚清洗并消毒伤口,消毒药水的刺痛将姜晚从昏迷中拉醒,她“嘶——”了一声,身体一紧。

    本来是闭着眼睛就能熟练操作的事,沈宴竟紧张得满头冒汗,“你忍着一点,被阴祟所伤也是要清理伤口的。”他语气平静,手却微微发抖,生怕让她疼。

    姜晚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男人背对着她,宽厚的背部遮住了他的动作,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心情。

    处理好伤口,又敷上了药膏,他用手背探了探姜晚额间的温度,已经低了一些,拿来体温计来量,三十八度,他不自觉拧了拧眉。

    “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作个法事,喷点黄酒?”他问。

    姜晚忍不住笑了,“烧个两天就没事了。”

    沈宴细细收拾好药箱,看向姜晚,面色微沉,又有些犹豫,终于还是开口:“姜晚。”

    “怎么?”姜晚看着他。

    “以后这种事,都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只是偷偷地担心你。”

    就像今天一样,要不是担心姜晚一个人去找辛缅,他也不会驱车赶去,刚好就看到了那一幕。

    他知道他不是能与鬼魅较量的角色,也知道和姜晚的关系不到能理所当然出生入死那一步,可是心疼与牵挂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

    “和谁交往都随你,只是这种危险的事情,事先告诉我一声好不好?如果刚才我不在,谁来保护你?”

    他又退了一步,尽是卑微。

    姜晚垂眸,攥紧了被单,他们是什么关系呢?他们最好的关系,是没有关系,他走他既定的人生轨迹,当影帝,受万千瞩目,而自己也无需为打乱他的人生而感到内疚和不安。

    可是,某些心底里生出来的情愫偏偏不肯放过自己,就像她知道,沈宴为自己伤了腿时,她心里有多难受,如今看到自己这样,沈宴心里就有多心疼。

    她看着沈宴那张脸,浓阔重影,悲伤时耷拉着眼皮,发丝垂在额间,像是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他天生该走上荧幕,让人山呼海啸地喊他的名字,爱他的人将千千万,少她一个不少。

    “我爸,我哥,整个家族都能保护我,你提醒我了,下次应该先求助老爸才对,都怪我太傻,辛缅的助理说她在住院,我就没想过她会偷跑回去。至于你,”她没心没肺地睨了他一眼,“隔行如隔山,你还是好好演戏吧。”

    沈宴眼睛里的最后一丝光也肉眼可见得黯淡下去,正当姜晚以为她的打击干脆利落时,对方却一把将她手腕攥紧举起。

    她手上还死死捏着被角,眼神一瞬间慌张,都是她轻描淡写这些话时,内心紧张的证据,她呆住,像个被抓住破绽的骗子。

    沈宴沉沉地看着她眼睛,并未开口说什么,他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伪装,却点到为止放过了她。

    他轻轻放下她的手,目光又柔和下去。

    “随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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