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白云岫轻笑一声，合上眼，懒散地应道：“好啊。”
白则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穿过腿弯，将人抱起来。
他的胸膛有些咯人，但比她想象中柔软，仿生人的皮肤以及皮下模拟出来的薄薄的脂肪层，缓冲了钢骨的硬度。
只不过，没有温度。
白则走得很稳，白云岫微微睁开眼，半晌，语带调侃道：“你现在真有一个做哥哥的样子了。”
走廊的风卷着深夜的露气，拂过二人。
白则低头瞧她，顿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我以前，对你不好？”
白云岫眼皮微掀，瞥了他一眼，重和合上，她略显嫌弃地撇了撇嘴，道：“你以前，只能叫做老哥哥。”
片刻后，她被小心地放到床上。
柔软的被褥带来更深层的困意，白云岫很快睡着，一觉天明。
早晨，阳光和煦，微风习习。
白云岫刚起床，便同时接收到了两个消息。
书房内，白楚站在她面前，挤着眼睛问：“家主，您是要先听好消息，还是先听坏消息？”
白云岫淡淡扫了她一眼，打开手环，自己查看。
果然，两件大事。
一是，白家已经接收到了主脑技术的打包文件，正在拆解、分析。
二是，库尔是堕落者的信息彻底暴露，白家公然窝藏堕落者，星际公民之中，舆论一片哗然。
白云岫点开热度最高的新闻查看。
视频一共拼接了两段，一段是库尔在安居星被抓的画面，一段是库尔在联合赛场代表白家上场的画面。
韩家刚刚交出主脑技术，反击便跟着来了。
不过也对，好歹是全星际唯四之一的一流家族，即便实力不如从前了，底蕴仍在，人脉关系盘根错节，不至于一击就垮，毫无还手之力。
韩家这次出招极准，利用全星际公民对于堕落者的痛恨，将白家推到了风口浪尖，遭无数人声讨追骂。
有人说，白家目无法纪，无视星际法律，窝藏堕落者。
有阴谋论者，怀疑此前堕落者多次恐怖袭击，背后都有白家的支持。
更有甚者，说白家罪大恶极，跟堕落者一样，打算与全人类为敌。
……
各种言论，甚嚣尘上。
一夜之间，白家的名声一落千丈，在汹涌的民意面前，曾经再大的家族招牌也变得岌岌可危。
白时境比白楚晚到一步，带来了查到的最新消息。
他的神情严肃，对待此事的态度，比吊儿郎当的白楚慎重太多。
白时境筛选出几条热度尤高的评论，指出：“韩家那边正在引导舆论风向，大多数阴谋论调，全是由他们提前安排的人发出。”
“目前来看，舆论确实一边倒地不利白家。”
“家主，是否先把这些煽风点火的人抓出来，让事态暂时得到控制。”
白云岫默了半晌，摇头：“不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实际上热度已经到顶，再来便只有下滑的趋势，不用急着回应，再推一波新的热度上去。
实际上，关于库尔的事情不难给出一个让舆论满意的答复，关键是白家想用哪种回复。
是撇清关系，还是干脆承认，又或者……另辟蹊径？
这时，白时境提出了建议：“家主，不如将堕落者已经归顺白家的消息公开？”
“这样，相当于在告诉全星际公民，白家解决了星际之中长达千年的世纪难题，从此之后，大家不用再生活于堕落者随时可能发动恐怖袭击的恐惧中。”
听到这话，白楚蓦地瞪大双眼，附和道：“这个好，家主，这个方法好。”
“堕落者归顺的消息一公布，我白家就是全星际的大功臣啊！”
她拍着手叫好，一个人独自开朗，看另外两人皆沉着脸，又默默放下了手。
“不行。”白云岫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
白楚诧异极了：“为什么啊？”
白时境同样不解，疑惑地望着白云岫。
她静了片刻，与他们解释：“首先，时机不对。”
“库尔一行人目前不能暴露身份与行踪，我让他们去极西星，一部分原因是休养生息，恢复精神力。”
“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源于他们本就是星际流民，藏身功夫一流，可以无声无息地在暗地里密切监视吞噬星的动静。”
那里，才是整个星际最大的秘密所在。
和其中隐藏的东西，以及带来的影响相比，韩家如今做的，连小巫都算不上。
白云岫调出韩家的资料，一边翻看，一边继续道：“再有，作为堕落者的身份，便注定了库尔一行人无法和其他人类和平共处。”
堕落者的过去，可一点都不干净。
“他们之前做了那么多坏事，恶因既种，哪儿那么容易求得善果。”
白云岫手指翻动着资料，将其中一页标记，头也不抬地问：“你们可以猜一猜，有几成星际公民可以做到真正地不计前嫌，原谅他们？”
若要她猜——不到一成。
‘堕落者与全人类为敌’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口号，是证据，他们曾屠戮平民的证据。
白云岫抬眸，瞥了一眼仿佛愣住了的白时境。
“如果大多数民众都无法原谅，那么与堕落者密切关联的白家，在他们眼中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形象？”
所谓近墨者黑，便是这个道理。
白云岫说到此处，白时境已经完全明白了——白家收服堕落者一事，典型的一把双刃剑，风险太多，公布不如藏着。
而堕落者的身份，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库尔一行人只能生活在阴影之中，而非阳光之下。
他想通了这一点，转眼又陷入苦恼，不知道眼下该如何应对韩家。
这才是最紧迫的事情。
白楚一直在状况之外，人已经听蒙了。
她挠挠头，缩在角落里，装一朵蘑菇。
书房内安静了好一阵，白云岫忽然开口，话锋一转，道：“虽然堕落者无法被公开，但是……”
“如果星际不再有堕落者存在呢？”
闻言，白时境倏地一怔——星际不再有堕落者存在？
这怎么可能？
稍稍思索后，他的目光逐渐亮起来：“您是说……”
白云岫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她嗓音平缓地陈述道：“公开白家已经研究清楚堕落者产生的原因，并有了初步的解决办法。”
“从明天开始，白家会无偿将此项技术应用于首都星，若是星际之中再次出现精神力夭折的新的堕落者，可随时前往首都星治疗。”
精神力夭折的现象，千年来一直是一项令全人类闻之色变的沉重病灶。
它无法预测，无法躲避，亦无法挽回，是所有人类挥之不去的噩梦。
如果白家能够力挽狂澜，中止新的堕落者产生，那将代表什么？
代表了，白家真正地解决了星际之中的世纪难题。
代表了，白家为全人类做出了无法磨灭的巨大贡献。
这个消息一放出，没有人还能将目光停留在库尔身上。
白家窝藏堕落者？那只是实验必须要有的实验体罢了。所有人会自动合理化白家曾做过的一切事情。
全人类会迎来一次盛大的狂欢。
白时境首先露出了喜不自胜的神色，看得出来他已经竭力克制，却还是没忍住内心的兴奋之情。
他鲜见地表现急躁，道：“家主，这件事情我马上去办！”
话音刚落，人已经一溜烟小跑到书房门外。
白云岫失笑地喊住他：“等一下。”
白时境猛地刹住脚，回头，有些茫然地问道：“家主？”
白云岫招招手让他重新进来，她点开标记过的两个资料页面，给他看，是韩家正在参与夺权的其中两位。
片刻后，白云岫吩咐道：“通知奥杰斯家族，派人接触一下这两个韩家的人。”
白家与韩家闹掰了不好出面，奥杰斯家族却可以。
眼看韩家内斗没完没了，这一次，竟然还有胆子大的敢给白家下绊子。
未免他们再有下一次乱来的机会，白云岫想着，与其坐等一个结果，不如找人帮他们一把，随便推一个上位。
只有真正坐到那个位置上了，才会真的有所顾忌，小心行事，生怕自己再掉下来。
而韩家虽然逐渐没落，但是留下的资产里，总还有一些可以用来当做筹码的有价值的东西，相信奥杰斯家族会感兴趣的。
白时境很快领命离开，马不停蹄地去处理各项事务。
书房内，只剩下白云岫与白楚两人。
一大早，用脑过度，费神得紧，白云岫闭着眼睛放松紧绷的神经。
过了半晌，角落里的蘑菇磨磨蹭蹭走到了书房中间，白楚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眼珠子转了几圈，小心翼翼地开口：“家主？”
“……嗯。”
静了片刻，白云岫轻轻应了一声。
她突然想起了昨晚，好不容易应付完姬安后，她太累了，一沾床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白则是什么时候离开她房间的？
白楚伸着脖子，凑过去，小声道：“您饿了吗？我们去吃早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