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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货真价实的闹剧

    凌迟二字一出,桐梧当即浑身瘫软,抖如筛糠。

    揪着她衣襟的侍卫长将人往后一扔,便领旨去寻刺客了。

    紧围着赵襄的保护圈散开,以一种存在感较低的方式继续值守。经此一通折腾,赵襄的神色愈发不善,食指中指并拢,重重敲了两下桌案。

    郭云岫目光掠过,没有妄动,倒是曹公公急忙提醒:“娘娘,快给皇上倒酒啊!”

    郭云岫下意识看向赵襄,见他没有出言反对,才斟上一杯酒,双手规矩地捧起酒盏,送到他面前,恭敬道:“请陛下品鉴。”

    赵襄接过酒盏,一饮而尽,顿了一下,道:“这酒不错。”

    郭云岫为其续上,观酒对他稳定情绪有用,自然打算多劝几杯:“此酒名为杏花醉,陛下从前不曾饮过是因为这酒专为女子所酿,烈劲不足,香甜有余。”

    “不过,”她再次奉上酒盏,缓缓道来,“我喜爱这酒,是因为它带着一股别样的清醇。”

    赵襄睨了酒盏一眼,接过后没再尽饮,品了一品:“是有股子清淡柔和的香气。”

    “此酒并不伤身,陛下多饮几杯也不妨事。”

    说话间,郭云岫的余光扫过角落里四肢软得已经跪不好的桐梧,不过片刻时间过去,桐梧额头的汗水差点把她的整张脸打湿。桐梧的身体一直微微颤抖着,目光却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一动不动。

    郭云岫当然知道桐梧在等什么,也清楚今夜恐难善了。

    不过,即使是初入宫廷,毫无心腹根基,郭云岫也不愿意一味等着暗中的招数一样样来,与其被动挨打,不如迎难而上。

    这便是她主动向赵襄提议搜查刺客的原因。

    只是……

    郭云岫瞥了赵襄一眼,她拿不准他现在的状态究竟有几分理智,几分疯癫。

    按照从前她对赵襄的了解,他从一开始就应该意识到了桐梧指认后院出现黑影一事并不简单,那只是幕后之人抛出来的一个引子,真正的招数还在后头。

    可他任由事情一步步闹大,为什么?

    眼下这局博弈,他又希望谁成为最后的胜者?

    门外传来禀报,说是人抓住了。

    赵襄轻微颔首,曹公公立刻代言:“把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侍卫长便将一个双手双脚皆被牢牢捆缚的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押入屋内。

    同一时间,桐梧浑身一凛,眼里冒出光来,状似看到了可死里逃生的唯一一丝生机。

    只这一眼,郭云岫便明白,这就是他们安排好的‘奸夫’。

    果不其然,男子被塞住的嘴巴刚得解脱,就大声呼喊道:“淑妃娘娘救命!淑妃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

    曹公公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娘娘,你……”

    这情景,倒更似郭云岫通奸之罪已板上钉钉。

    她不紧不慢放下酒壶,仔细将人瞧了瞧。有趣的是,这人竟七分形似成戈,他一出现,她的嫌疑就莫名多上了几分,而看到这张脸之后,赵襄好不容易稍稍稳定的情绪再次阴沉下去。

    要说郭云岫与成戈的婚约,不说上京人人皆知,至少入朝为官的官员及其家眷,无人不知。

    赵襄虽天威不可犯,但抢婚这事儿是他实打实做得不地道。

    如今,有人安排了这么个长相的‘奸夫’到他面前,相当于当众打他的脸,他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男子哭嚎着吼了半晌,见郭云岫始终不为所动,并不接招,而赵襄又是一脸杀意地盯着他,倒还算有几分眼色地乖觉下来,不再乱喊乱叫了。

    郭云岫等他彻底消停,这才幽幽开口:“你既认得我,也该知道攀扯后妃,祸乱宫闱,诛九族的罪名啊,你不怕吗?”

    男子怔了一刹,旋即又是哭喊:“娘娘这是要弃了草民吗?”

    “看来你不怕。”郭云岫声轻而稳,打断他的哭喊,“刚刚桐梧说在后院看见的黑影,是你吗?”

    “是……是草民,草民刚刚……”

    郭云岫“嗯”了一声,继续发问道:“那侍卫在后院内搜出的我的簪子,也是你折断的?”

    刹那间,桐梧惊惧抬头,张嘴便要喊,阿越眼疾手快,一记手刀将人劈晕。

    阿越这一出手引得周遭侍卫皆动,迅速围向她,见赵襄并未示意抓人,才又全部隐退。

    “草民……草民……是草民……”这一番动静吓得男子也不敢轻易作答了,好半晌吞吞吐吐,显而易见变得慌乱。

    其实问到这里,此人已然马脚毕露——簪子既不是郭云岫的,也不是被折断的,他却一个也不敢否认或承认。

    郭云岫觉得证明自己的清白已然够了,赵襄却态度不明。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有太监入内通禀:“皇上,容妃娘娘求见。”

    容妃——成娴,成戈的堂妹。

    郭云岫曾在成娴入宫前,与其有过一面之缘。这会子,‘奸夫’刚露马脚,成娴便前来求见,当真是……明目张胆、有恃无恐。

    赵襄准了。

    须臾,成娴着青绿宫装,袅袅而来,一双狐狸眼自见到赵襄一刻起,便分秒不离地勾着,她娇俏地福身行礼:“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赵襄“嗯”了一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成娴捂嘴一笑,显出一副羞涩的小女儿态来:“回陛下,我看含章殿里好不热闹,我却在瑶华殿内独自冷清,实在没忍住,过来看看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成娴的目光扫过内室一遍,在昏迷的桐梧身上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惊讶道:“这怎么还有宫外的外男在啊?”

    郭云岫冷眼看她表演,赵襄则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朕也想知道。”

    他的面色愈发难看,颇有些生人勿进的意思,可成娴丝毫不惧,娇笑着收起手帕,款款上前:“陛下是不是又头疼了,臣妾为您揉揉啊。”

    看得出来成娴不是第一次应对赵襄的丹药副作用了,她轻车熟路地搭上赵襄的太阳穴,一边揉按一边附耳道:“眼下这事是不是让陛下烦心了,臣妾可以为陛下分忧。”

    赵襄不置可否:“你打算如何为朕分忧?”

    成娴玩笑般回道:“自然是替陛下问嫌犯几个问题啊。”

    她倒是毫不遮掩的耍手段,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装蠢。

    赵襄挥开她贴在背后的身体,使劲按了按额角,不耐道:“容妃想问便问吧。”

    成娴福身谢过陛下,而后状似好好思索了一番,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如何进的宫啊?”

    她的语气天真,仿佛单纯地感到好奇,男子却浑身一颤:“……草民……草民邬靖安,是城中东街武行的教头,我……我是混在淑妃娘娘入宫的箱笼里进来的。”

    “淑妃娘娘?”成娴诧异地偏头瞧向郭云岫,紧接着又看向一旁的侍卫长,问道,“真是在淑妃姐姐的箱笼中找到此人的?”

    侍卫长拱手作答:“回容妃娘娘,是的。”

    “呀!那你是如何混进去的呀?”成娴满脸疑惑不解,“你不知外男不能入后宫吗?”

    只要不是个痴傻的,谁人不知,邬靖安把头磕得邦邦响:“草民知罪,草民自与岫儿……”

    “不不!与淑妃娘娘相识后,情根深种,圣旨一下我二人难分难舍,才想出了这么个偷偷见面的法子。”

    字字句句说得情深难舍,却是将郭云岫拉下深渊。

    “这?这不是私相授受,秽乱宫闱吗?”成娴还在继续她的表演,捂着嘴一脸惊讶,“你们何时开始的?”

    这个问题邬靖安答得顺溜:“草民曾经教导过郭云奇少爷武艺,与娘娘有幸相识,娘娘曾说草民的脸像极了故人,故多次私下与草民见面,然后……然后……”

    “大胆!”成娴呵斥一声,“诬陷后妃可是大罪,你红口白牙的这么一说,可有证据?”

    “有!有!草民有娘娘亲手赠与的贴身手帕。”邬靖安双手被绑,无法动作,只能高呼,“就在草民怀中。”

    说道这里,下一步便是捉贼拿赃,人证物证齐全了。

    成娴抿着唇,满意一笑,刚欲吩咐身边的宫女去取,郭云岫先动了。

    一声短促的尖叫戛然而止,邬靖安转瞬间已身首分离。

    断掉的头颅拖带着一片血红的皮肉咕噜噜滚至成娴脚下,那眼珠子还在上下翻动。

    “啊——啊——”霎时,成娴发出刺耳的惊叫,跳起脚往旁边跑。

    整间屋内,除了带刀侍卫,其他看见这一幕的所有宫女太监,全部没忍住苍白颤抖,尖叫连连。

    郭云岫望向内室中央那一道清瘦的身影,赵襄手持侍卫的佩刀,被溅了一脸鲜血。

    她下意识皱了眉头,直到阿越略过慌乱的人群来到她面前,才侧过身去,任由阿越挡住这血腥的场面。

    突然,赵襄一把甩下佩刀,拽过郭云岫便疾步往内室的里间而去。

    他的呼吸急促,胸腔剧烈起伏,发出某种类似野兽一般“嘶嘶”的粗声喘息——赵襄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里间的门被彻底关上前,郭云岫回了一次头。

    内室的外间仍然一片混乱,侍卫长在收捡邬靖安的尸首,稍露恶心嫌弃地拎起断头的发髻,周遭又是惊叫一片。

    阿越正奋力朝里间奔来,却被好几个侍卫一同拦住,她反手就与这几人打了起来。

    成娴被吓得两眼呆滞哆哆嗦嗦,没有闲暇再来关注其他事情。

    曹公公是所有宫女太监里最镇定的一个,还想要跟过来继续服侍赵襄,却不料被乱糟糟的人群隔绝在了最后面,寸步难行,只得拍着大腿干着急。

    房门迅速闭合,郭云岫闭了闭眼,也开始感到头疼。

    ——当真是一场货真价实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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