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云岫抿抿唇，沉默了。
这么一个香饽饽摆在眼前，说不想也不真实。
只因为她的鬼气平日里都很收敛，且有一套自己的减少受其影响的方法，所以才能这么平和地与他对话。
不过，骗骗小孩嘛，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盛云岫微微勾唇，一个纯良的浅笑出现在她艳丽的脸庞上。
她自己看不到，不知道这副模样一点也不友善，反而像极了乔装打扮以后，想吃掉小红帽的狼外婆。
盛云岫歪了歪头，轻轻道：“我怎么会想吃掉你呢？小孩，我可是才救过你的。”
小吕清烨睁大眼睛，一对黑黑亮亮的眼珠子定定地望着盛云岫，在女鬼愈发盛放的笑容里，他的心头升起了一个小小的疑惑——她好像和其他的鬼都不一样。
小男孩眸光闪动着，支支吾吾开口：“……谢谢……姐姐。”
盛云岫眸如新月，语调拖着一个尾巴，应道：“乖——”
楼下传来数声汽车制动的声响，盛云岫探头望了一眼，发现是严深带着人赶到了。她“啧”了一声，不禁吐槽道：“真要是等他们来救人，估计你都凉了。”
见吕清烨还看着她，她点点下巴，问：“是吧，小孩？”
小吕清烨傻里傻气地跟着点头：“嗯。”
盛云岫被逗笑了，朝他招招手：“过来。”
她指着下面一众人，跟他说道：“看到没有，那个白胡子老爷爷就是玄门其中一派天目门的门主。”
“他一会儿会上来找你，到时候你就跟他说你想要学习玄术，他会给你安排师傅的。”
小吕清烨懵懵懂懂地看着楼下，模样看上去有点呆，盛云岫敲了一个他的小脑门，问：“记住了吗？”
他还没来得及点头或摇头，门铃响了，盛云岫立即解除了实体，除了严深她还不想和玄门的其他人见上面，免得自找麻烦。
“小孩，我走了，你记得去学习玄门之术啊。”
……
离开吕清烨的家以后，盛云岫又在世界的各地到处玩了一圈。
时间疏忽而过，转眼又是几年。
近两年，许是游荡得倦了，盛云岫没再到处跑，而是在深山里找了一处无人的宅院，天天闷在里头睡大觉。
鬼是可以睡眠的，只是和人通过睡眠去休息的机制不同，鬼睡着了相同于休眠了。
关闭所有感知，收敛成一团毫无波澜的鬼气。
盛云岫就是这样，昏天黑地，山中无岁月地沉睡了许久，直到她留在吕清烨那里的印记再次发出示警。
刚一醒来的时候，盛云岫半睁开眼睛，大脑有些迟钝地运转，她发着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吕清烨那边出事了。
示警急切地提醒她，她抹了一下，消除示警后，方才动了。
另一边，12岁的吕清烨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小的少年，剑眉星目初具形态，且由于长时间修炼术法，他的身材高挑匀称，气质淡然从容，比之同龄人亮眼不少。
这一日，他正在家中独自练习术法。
学校开学不久，他从山里回到城市，上学的同时不忘复习天目门的功课。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本应该是驱鬼的阵法竟演变成了引鬼阵。
若只是阵法还没什么问题，可偏偏布阵之人有一副天赋异禀的灵体。
两方加持下，不过半个小时，吕清烨所在地区的鬼气就浓郁得不似人间。
到了这时，吕清烨也发现阵法摆错了，他慌忙将其打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又过了短短的两三分钟，鬼气不降反增。
后来再过来的鬼就不是由吕清烨的阵法引来的了。
他们之中更多的，是看这边聚集了许多同类，好奇与看热闹地凑上来。
鬼气遮天蔽地，越来越多，吕清烨连忙重新摆好了驱鬼阵，同时拿出了一叠驱鬼符。
符咒遇鬼气，无火自燃。
可如此一张张地燃下去，直到最后一张驱鬼符燃烧殆尽，鬼气也没有被消除多少。
吕清烨紧绷的脸上滑下了一串冷汗，手腕的印记开始帮助他驱赶扑上来的鬼气。
他强自镇定下来，咬牙开始施展还未学成的驱鬼术。
吕清烨的修炼天赋确实很高，哪怕是新学者，术法依然发挥了他的能量范围内的最大效果，但这些对于黑漆漆一片数都数不过来的鬼来说，杯水车薪。
吕清烨咬住下唇，感受着手腕间的能量越来越弱小。
正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盛云岫来了。
她还是和上次一样，从窗户出现。
“姐姐！”吕清烨惊喜地大喊。
“你可真是一个麻烦精。”盛云岫打了一个哈欠，好似没睡醒的样子，整只鬼懒洋洋的，睡眼惺忪，没有精神。
她偏头，觑了他一眼，笑了：“你长大这么多了呀？”
“不错不错。”她来了点儿精神，“快快长大，好好学习玄术，争取早一点出师。”
盛云岫一边说着，手上也没闲着，把一只只不知死活的鬼抓过来，启动血玉，白光一闪而过，鬼就消失了。
接连用同样的方法消除了十几只鬼后，终于有鬼的理智回笼，哪怕再受到天生灵体的蛊惑，也还是为了小命跑路了。
她坐在窗台上，闭着眼睛，似乎是困了。
吕清烨见状，缓缓上前，小声道：“谢谢姐姐。”
她“嗯”了一声，有些惫懒地问道：“我看你身上也有用来遮蔽的法器了，只要不是近距离碰上，一般的鬼感觉不到你的灵体，怎么还引来了这么多？”
少年有些无措地垂下眼睛，镇定的表情之下隐隐显出了几丝慌张：“……我……我在练习驱鬼的阵法。”
盛云岫好笑地觑了他一眼：“驱鬼？你这是在引鬼吧？”
她坐正起来，撑着下巴，审视了他一遍，道：“看来天赋和脑子是两回事情，学得快不一定学得对。”
“那你更要好好学了啊。”
盛云岫点点下巴，喊他：“小孩。我让你去学玄术是因为有事要找你帮忙，看在我救了你两次的份儿上，你总得知恩图报吧？”
吕清烨绷着嘴角，脸色有一点苍白，他立刻表态道：“我一定好好学。”
盛云岫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她睡得太久了，一时半会状态转换不过来，老觉得困倦，再加上吕清烨所在小区的环境还算不多，人不多，绿植多，环境清幽，阴凉舒适。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干脆睡一觉再走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吕清烨母亲的声音：“小烨，你有朋友来找你玩了。”
吕清烨连忙瞥了一眼盛云岫，注意到她没受影响，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又观察了一下，她身上的衣服没有因为坐姿而出现褶皱，于是，才放心地去打开房门。
一个看上去比吕清烨矮一头的带着红色发带的少年蹦蹦跳跳地出现，一边热情地打招呼，一边自来熟地一头钻进了吕清烨的小房间。
看样子，这人是第一次来，对吕清烨房间中的各种摆设都好奇不已，到处翻来翻去，一会儿问“这是什么？”，一会儿惊叫“你竟然还有这个！”
吕清烨看上去就成熟多了，话少得不行，言简意赅地回答问题，一直跟在发带少年身后。
发带少年动一样东西，吕清烨就默默将东西放回原位，有趣的是，他极注重摆放的位置和角度，一定要调整到和之前分毫不差。
盛云岫眼睛眯着一条缝，看到这一幕后，觉得吕清烨身上有点儿小时候傻的可爱的影子了。
她本来还觉得，自从小孩去了天目门以后，被熏陶成了一只小古板，表情都不生动了，小小年纪绷着脸，装得少年老成。
说实话，吕清烨现在的一举一动，倒更肖似严深。
想到这儿，她突然开口问道：“你的师傅是谁？”
吕清烨看了一眼还在感兴趣他房间里的笔墨纸砚的发带少年，挪到窗边，小声回到：“是严门主。”
果然。
盛云岫微微调高眉梢，她一开始还真没有想到严深会亲自做吕清烨的师傅。
毕竟盛云岫一直认为严深是和吕清烨的前世有些牵扯的，这牵扯恐怕还不浅，她以为严深至少会避嫌，或者是觉得有些别扭，他从前的态度也隐隐透露出了这些。
难道是年纪大了，心态变了？
盛云岫好奇地问道：“他今年几岁了，还在呢？”
这话问得是真不客气，吕清烨作为亲传弟子，明显顿了一下，小声反驳道：“师傅身体很好，才七十多岁，还能活很久的。”
“哦。”盛云岫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只要能把吕清烨教出师，严深活多久她都无所谓。
她又问：“严深有说你什么时候能出师吗？”
吕清烨想了一下，一板一眼地回答：“师傅说，按照现在安排的课程，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18岁的时候能够出师。”
“那好。”盛云岫掀开眼皮，睇着他，“那我等你出师以后来找我。”
话音刚落，她便飘然飞走。
窗台内，吕清烨始终凝望着窗外盛云岫消失的方向，他的一只手缓缓抚上窗边书桌上已被人打乱的驱鬼阵。
出神半晌，他回眸，三两下快速恢复了阵法。又立即转头，默不作声地将别人弄乱的其他东西一一复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