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一见钟情

    残缺的画面忽然在脑海中闪现。

    盛云岫好像想起了血玉入体的瞬间。

    她看见了吕清烨在用自己的血书写命契,看见了弥漫的鬼气,看见了一双白到发青的手。

    那是她的手。

    盛云岫不明白,那个时间的她分明还没有死,鬼气从何而来?

    “阿烨。”盛云岫失去记忆之后,第一次认真地喊吕清烨的名字,她拉着他往花园的方向走。

    直到离严深足够远了,她停下来,抿了抿唇角,一个不算笑的弧度一闪而过,她问:“你会命契之术吗?”

    “你一定会。”盛云岫无需吕清烨回答这个问题。

    她眨了一下眼睛,眸光定在脚边的一株小野草身上,野草从台阶的石缝中生长出来,一个嫩绿色的小尖儿,看起来脆弱又单薄。

    盛云岫没有看吕清烨,而是状似闲聊地问道:“如果要你给命契之中加一个别人无法解开的锁,你会设置什么样的密码?”

    吕清烨没有敷衍盛云岫的提问,他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加一个无法再被找到的密码。”

    盛云岫眸光暗下:“为什么?”

    “命契是无法回头的一个术法,以生命为筹码,达成某种契约。”明明是在假设自己的死亡,吕清烨的语气却很是平常。

    “若我真的用了它,若我要给它加一个锁,我会用当下我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来做锁。”

    “当我因为命契的代价失去性命,密码自然也就随我而去了。”

    他这个人,说起性命一事,是完全的奉献,不留任何余地。同时,他也是完全的坚持己见,只因为这是他认为对的事情。

    一面无私,一面固执,可盛云岫哪一面都不喜欢。

    他觉得救她是在为她好,就能不顾她的意愿,用命契捆绑血玉强留住她?

    盛云岫弹了弹指尖,散漫而嘲讽地轻笑了一声。

    忽地,她凑上前,两人的鼻尖只差一点就能碰到一起,她垂下眼皮,睇着他的唇瓣,轻轻吐气:“我来猜一猜,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吧?”

    她更加往前,一只手绕到他的身后,将他无意识后退的身体拉回来。

    盛云岫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毛簌簌扫过吕清烨的面颊,他的脸腾一下变红了。她的气息钻进他的鼻腔内,混着花园的花香,分不清哪一个更让人迷醉。

    “我猜……”她轻轻地拖着尾音,指尖蜻蜓点水般划过他的侧脸。

    吕清烨下意识皱紧眉头,整个人绷得僵硬无比,他看起来很不喜欢她这样的举动,却仍然顺着她的手,直愣愣站在她的面前,一步也没有后退。

    “你对我一见钟情。”

    似乎宣告完了审判,盛云岫退后两步,留出空间,目不转睛地盯着吕清烨的脸。

    半晌,他的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好,反反复复。

    转世前的吕清烨,一张面瘫的脸上流露出难为情的神色,他有些慌乱,不知所措,但更多的还是茫然。

    盛云岫可不是吕清烨这种深山里长大,不通世俗,不懂情爱的傻子,她看得清楚。

    果然,这就是他会同意带着她一起离开剧场的原因,也是后来非要拿命来留她的原因。

    如果盛云岫没有猜错,吕清烨一开始的打算并不是留住一个鬼魂,而是留住一个人。这其中究竟又发生了什么,让她由人变成鬼了,尚不可知。

    那么这样一个人,在生死攸关、决定以命换命的情形下,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呢?

    盛云岫很容易便想到了——情感,吕清烨对盛云岫的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情感。

    他曾经爱她,胜过他的命。

    这是锁,也是解开锁的密码。

    盛云岫垂下眼眸,有种既意外又不怎么意外的感觉。一直萦绕心间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按理说她应该高兴的。

    可是,她高兴不起来。

    吕清烨说的没错,解开锁的密码随他的生命一同死去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人爱她胜过生命的吕清烨。

    盛云岫拧着眉头:“可真是……麻烦啊。”

    她转头往外走,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里的吕清烨即便拥有真实的一部分,也还是一个编造出来的幻象。

    他可能是由留在时间里的某个阶段的影像,虚构而生。

    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地缚灵用来迷惑她的手段,他早就死了,他的转世还在幻境之外昏迷着。

    盛云岫走出花园,看见了找过来的严深。

    他似乎很好奇他们离开后说了什么,不停地追问。

    盛云岫被问得烦了,停下脚步:“严深,你想当天目门的门主吗?”

    严深猛地顿住:“你瞎说什么,我当然不……”

    “你当然想也不能想。”盛云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已经看到象征门主地位的血玉在吕清烨手上了。”

    严深难堪地咬牙,还想反驳什么。

    盛云岫淡淡一哂:“人人都知道野心是个藏不住的东西,但人人都觉得自己藏得很好。”

    “可惜了,在吕清烨阵成的一瞬间,你没把真正的自己藏好。”

    严深勃然大怒,猛地上前一步,这时,吕清烨从身后追出来,他听到了盛云岫的话,却并不在意,只是挡在严深前面,和她说:“我送你出去。”

    盛云岫眉梢一跳,定睛看他:“怎么送?”

    吕清烨静了静,平和地回答:“执念世界已毁,从别墅的大门离开,应该就是幻境的出口。”

    这个回答真是出人意料。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这里只是一个幻境,他也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比起另外一个还想和她打一架的严深,吕清烨真不愧是下一任门主的预订人,不是一般的聪慧。

    盛云岫不禁问他:“你知道我离开之后,你会面临什么吗?”

    盛云岫一旦离开,这个因她而构筑起来的幻境便会轰然崩塌,当然,他也会随之消失。

    且她并不领情,拒绝道:“还有,我不需要你送。”

    吕清烨面瘫似的一张脸上,只有眼珠子微微动了动:“我知道……我本不应该存在,那才是正确的结局。”

    “我送你。”

    一模一样的无私与固执,一模一样的令人不喜。

    盛云岫不再回答,头也不回地往出口的方向走去。她走得很快,没有发现身后紧紧跟随的人的眼睛里浓郁的不舍和依恋。

    开门后,盛云岫回了一次头。

    她的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外,吕清烨的身影渐渐透明,在他完全消失之前,她最后对他说道:“我出去,也是和你在一起。”

    “你的转世就在外面。”

    虚影里,他似乎笑了一下,嘴唇微启:“……阿岫,再见。”

    幻境全部破碎,与此同时,真实的别墅内冲天的鬼气逐渐消失。地缚灵的力量随着最后一个幻境碎片的消散,骤然减少。

    地缚灵虚弱的趴伏在少年吕清烨身旁的地面上,鬼气时隐时现,好似随时都能消失。

    盛云岫当然不觉得她会消失,她一把将地缚灵薅起来,塞回阵中。

    三阵合一的阵法已被破坏,盛云岫也没有将其复原,而是重新排列出一个新的阵法。

    她看着一脸不甘心的地缚灵,道:“我知道你有恨,但查你过往,害过的无辜之人的性命也不少。”

    “这个新的封印阵专为你的戾气而设,等哪一天你的恶怨全消了,阵法便会自动解除。届时,你也能有一个机会去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做完这一切以后,盛云岫将昏迷的少年吕清烨唤醒。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迷茫地问道:“姐姐,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了?”

    盛云岫颇有些嫌弃地瞥过他,看小孩一张白嫩的脸上睡出了两道棱,“啧”了一声,道:“你也太脆皮了,还没开始打就昏迷了。”

    小吕清烨的一双圆眼睛瞪大,眨巴了一下,急了:“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我下次一定不……”

    “这是你能控制的?”盛云岫淡淡反问,看他越发着急的模样,觉得这才对嘛,逗小孩果然更有趣一些,“再来一回你就能打了?”

    小吕清烨低下头,知道即便再来一回,他也不能打。于是,再次道歉:“对不起,姐姐……”

    盛云岫心情好了些,冲他点点下巴:“你睡了这么久也休息够了吧?走了,出去开车去下一个地方。”

    “好!”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讨好地露出两个小酒窝,“姐姐,我们走吧。”

    车辆缓缓行驶在路上,后排的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风呼呼地灌进来,将吕清烨吹得差点睁不开眼,盛云岫没有凝聚实体,丝毫不受影响。

    她闭着眼睛像在睡觉,实际上她是在思考,还有去下一个地方的必要吗?

    密码的答案就在同一辆车上,她只要让这个转世后的吕清烨再次爱上她,命契便能被解开。

    这是他自己种下的因,自然也要自己来承受果。盛云岫对于勾引一个还算有趣的少年,也并不排斥。

    不过……

    去看看吧,看一看这一世的人类残魂生活过的地方。

    当盛云岫的残魂真正回归神魂之后,这一点区区几十年的记忆,很快便会被神魂的时间长度所淹没。

    晚上十一点,他们到达了位于山中的一座民宿。

    一座建在坟头山上的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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