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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来做第一把自相残杀的刀呢?

    雷云散去,山川天地,恢复往昔的平静。

    一步宗从此便多了一位元婴修士。

    桑云岫缓缓睁眼,灵气自灵脉流淌而过,留存于丹田气海。

    她体内的灵脉在这一次升级中再次拓宽,对她来说,日后修炼的速度可以更快。

    结束半晌,桑云岫留在原地,没有动弹。

    “你没事吧?”犴绥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天雷对魔的伤害极大,由于趋利避害的本能,渡劫一开始他便躲得远远的。这会儿云歇天霁,方才冒出头来。

    桑云岫回眸,看见小魔物的眼睛里疑惑比关心多得多。

    他似乎不明白,她明明不比任何人弱小,为什么会一身狼狈虚弱地回来。也不明白,她藏起来的修为高于元婴甚多,为什么还要渡一个毫无意义的雷劫。

    当然全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不过,桑云岫并没有要为犴绥解惑的意思。

    须臾,月落日升,天际渐白,山林沙沙,碧涛似海。

    又是崭新的一天到来。

    桑云岫回房换了一身淡粉色衣衫,看上去年岁更小,肌肤如雪,灵动娇俏。

    偏这样一个能掐出水儿的美人儿,眉眼间却残留着一抹苍白,似是受了重伤病根未除,以至于灵气波动,修为亦是不稳。

    湿润的清晨,她带着一身朝露敲响了一面陈旧木门。

    片刻后,门内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随着“吱——”一下木门的响动,门内出现一个同样面色苍白的男人。

    似是刚醒来,他的鬓角洒落出两缕发须在前,发丝微微凌乱。

    看到来人是她时,男人的目光有些吃惊:“小师妹?”

    桑云岫仰起头,纤长的眼睫毛动了两下,苍白的唇角勾起:“大师兄。”

    她想了许久,谁来做第一把自相残杀的刀呢?

    自然是已经沾上了同门鲜血的人,更加适合。

    一缕微风吹过,桑云岫侧过脸,咳了一声,一双杏眼浮出水光,鼻头也跟着泛红,模样好不可怜。

    云岫有很多种取信与离间的方法,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以桑云岫的本来面貌,来做成接下来的事情。

    她垂下眼皮,声音有些闷:“大师兄,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白岈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

    他一把将木门全部拉开,请人进屋里坐:“你先进来,早晨风凉,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

    “我不知道会凉……”桑云岫的声音弱弱,藏了委屈。

    白岈立时反应过来,修仙者且是筑基以上的修仙者,根本不会有寻常人类的冷热之感,她如今这样,应该是伤了根本。

    可是……

    昨夜雷劫声势浩大,白岈自昏迷中苏醒,认出了雷云聚集之地是桑云岫所在山峰。

    他知道自身被侵染的魔气只有身负灵脉者能除,醒来后他的体内已无魔气,想必一定是师尊让小师妹出手了。

    昨夜她突破元婴,他还以为这事对她没什么伤害。今日一看,不成想竟如此虚弱。

    白岈顿了一下,关心地问道:“小师妹,可是身体不适?”

    他没提魔气一事,她自然也不提。

    桑云岫摇了一下头,紧接着又点了一下头,她拽住白岈的衣袖,眼泪滚下来:“大师兄,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她抽了抽鼻子,抬起白岈的手,将自己的脸埋进去:“你摸摸,我都发烧了……呜……我居然发烧了!”

    发热的滑嫩的脸颊嵌入白岈微凉的掌心,他整只手不自觉僵住,不过一瞬,恢复如初。

    白岈露出温柔的浅笑,柔声安抚:“小师妹,不过是风寒罢了,一颗最基础的灵丹便能解决。”

    桑云岫懵懂地抬头,湿漉漉的睫毛粘在一起,像一只不通世事的小兽。

    白岈的温柔总感觉与人隔着一条界限,能交好却无法亲近。而眼下,迷茫又稚嫩的小兽看不懂这些,一头撞进去,非要贴着亲昵。

    白岈轻轻抽出手,顿了一下,又牵起她,道:“你随我进屋,大师兄给你找灵丹服下。”

    哄着桑云岫服下灵丹后,白岈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小师妹昨夜不是突破了吗,怎么如此虚弱?”

    她眨了眨眼睛:“我就是来问师兄这件事情的。”

    桑云岫双手撑着下巴,小包子一样的脸颊肉往上推,不知是不是灵丹的作用,她泛起困倦,喃喃道:“我昨夜可难受了。”

    白岈倒了杯水,递到她的嘴边,让她抿了一口,醒了醒神,道:“详细说说。”

    桑云岫杏眼半眯着,回忆道:“昨夜我从师尊那里离开以后没多久,灵脉像是突然受到刺激一样,疯狂吸取灵气。”

    她语调有些后怕:“它吸得太多了,我没有办法,若是不往上突破消耗掉体内的灵气,我只怕会爆体而亡。”

    桑云岫坐直身体,也不困了,目不转睛望着白岈:“大师兄,昨晚突破以后我还高兴了一下,谁知道,一大早起来就这么难受。”

    “大师兄,我到底是怎么了啊?”

    白岈眸光闪了闪,没有立即说话。

    他不确定这种情况是否正常,即便从前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也不能肯定灵脉不会在消化完魔气之后,出现疯狂弥补灵气的行为。

    毕竟,身负灵脉者稀少,个人天赋资质皆不相同,可作为对比的数据几乎没有。

    见他不说话,桑云岫眼眶红了,追问道:“大师兄,你说话啊,我到底怎么了,我会不会和四师姐一样,出什么问题了啊?”

    话音一落,白岈脸色骤变。

    他眸光一厉,紧紧锁住眼前的小女孩儿,似要将人完全看透看清了才肯罢休。

    桑云岫自顾自啜泣着,时不时擦一下眼睛,只知道害怕与难过。

    白岈没看出什么异样,他也觉得桑云岫不会真的知道什么。毕竟除了师尊以外,只有宗门的密卷里留下过寥寥几笔记录,而她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宗门密卷。

    桑云岫抹着眼泪,全然地依赖:“我不敢去找师尊,其他师兄师姐也没有大师兄见多识广。”

    “大师兄,你就告诉我吧,我突破的这么奇怪,会不会堕魔?会不会死啊?”

    白岈放下心来,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小师妹,你不会堕魔,也不会死,放心吧。”

    “可是四师姐她……”

    “别再提她!”白岈沉声喝止。

    桑云岫被吓得抽噎了一下,小性子也上来了:“你凶我干什么?你不让我提,我偏要提!”

    “四师姐,四师姐,四师姐……哼!”

    她从凳子上跳起来:“我要去找五师姐了,我就不该来找你,你本来就不爱搭理我……”

    听到桑云岫又提起纪媞雅,白岈眉梢跳了一下:“不许去。”

    许是想到了硬来会适得其反,他缓了语气,无奈地抓住桑云岫的手:“小师妹,大师兄怎么不爱搭理你了,是你后来都不愿意与我亲近,整日都与你六师兄待在一处。”

    “你刚刚吃了灵丹,身体又不适,不要到处乱跑了,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等烧退了,大师兄再送你回去,嗯?”

    桑云岫停下脚步,好似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勉强点了一下头:“那好吧,那你哪里也不能去,要守着我。”

    白岈温柔浅笑:“好,大师兄哪里都不去,就守着你。”

    桑云岫躺在了白岈的床上,盖好被子,歪着头看搬了一把椅子到床边的白岈。他坐下,替她掖好被角,轻声哄道:“睡一会儿,睡醒了烧就退了。”

    桑云岫小声“嗯”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平缓的呼吸声传入白岈的耳里,他静静凝视着床上的人儿,他们距离的近,他能嗅到她身上传出的浅淡的幽香。

    不知为何,慢慢地,他的眼皮也逐渐沉重,最后,闭上了眼睛。

    “啊——啊——救命,救救我啊……”

    一声声惨叫将白岈唤醒,还未睁眼,他先察觉到了浓郁的魔气。

    转瞬间,灵力撑开防护罩,同一时间,白岈出手横劈,锋利的剑锋划开魔气的屏障,露出了里面模糊的人影。

    这里……

    白岈眉心紧皱,下意识往身侧找了找。

    没有桑云岫的身影,这里也不是他的房间,他什么时候来了禁闭室?

    “大师兄……”一声呼唤,白岈杀意顿起。

    他终于发现了,前面那一个被魔气环绕的人影是谁。

    白岈咬了咬牙,剑柄紧握:“……四师妹。”

    魔障之中,一道纤细的人影缓缓回头,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大师兄,你害得我好苦啊……”

    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和白岈最后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她的神情疯魔,表情扭曲,正是堕魔者的特征表现。

    白岈举剑,眸光冰凉:“四师妹,你堕魔了。”

    看见指着她的剑尖,女人目眦欲裂,张大嘴巴发出了一声嘶哑的绝望的怪笑:“我是为了谁堕魔的?”

    “我身上的魔气是哪里来的?”

    “我救了你,你却要杀我?”

    接连三句诘问,白岈却不为所动:“四师妹,但凡你没有堕魔,我也会想尽办法救你。可你已然堕魔,便再无其他余地。”

    白岈毫不留情地刺出一剑:“你今日,绝不能从这里走出去。”

    女人闪开这一剑,神情愈发扭曲。

    只见她张开双臂,魔气绕着她飞了一圈,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朝他罩下去:“白岈,你恩将仇报,自私自利。若能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救你。”

    “我诅咒你,只要你还活着,心魔就会永远伴随,日日折磨你。”

    “我诅咒你,终将堕魔,死于同门剑下。”

    黑色的溢满魔气的大网铺满整个禁闭室,白岈避无可避,他挥剑劈刺,却没有将它打撒分毫。

    很快,魔气编成的大网裹住了白岈,原本从他这里抽出的魔气也再次一寸寸侵入他的身体。

    “不!”

    他不能堕魔!

    白岈猛地睁眼,灵力暴走,霎时间,木屋四散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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