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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乙女向。HE,第一人称。

    《今天允许下雪》

    怎么会有人喜欢下雪?

    细密从天上抖落下来的,如果轻薄,在落地前会化掉,卷着尘土变成泥泞;若是厚重,那就会带来封寂的寒冷,在以减震为借口做薄了保温层的公寓楼里,碰见雪花飘下来还会感叹漂亮的人,实在是不识趣。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讨厌萩原研二。

    “姐姐快看!是今年的初雪,真漂亮。”

    拎着煤油与隔壁搬来的新邻居在半开放的长廊上相遇,一对儿头发长度都不短的姐弟对我露出了礼貌的微笑,我看着门牌上新挂上的萩原二字也颔首回应,手上动作不停地打开了自家房门。

    吱嘎打开的一瞬,迎面来的潮冷刺了我个寒颤。

    我着实不怎么欢迎新邻居的到来,显然他们不知道在这个地方隔音只靠基础楼体,所以庆贺乔迁之喜时餐桌上的欢声笑语大半传到了墙这边来。

    我们家室内不必开灯,眼睛早已经习惯了在夜间视物,更何况有燃起的煤油炉,我就着烘了会儿手,把它挪到靠近了隔间门的地方,从条缝里传出了父亲的酒酣声,我准备进入自己的被褥里躺好,回程中路过柜台,习惯性地把盖住的照片扶起。

    希望今年冬天能少长几个冻疮啊。

    萩原家在这栋公寓里算得上条件不错的家庭,至少出入时这家人的脸上总是暖融融的笑意,在一众蜡黄与疲惫中尤为闪闪发光。

    他们家母亲好像也外出工作,于是上门来送伴手礼的是年龄相仿的两姐弟。

    我在门口接待了他们,看上去价格不低的和菓子,让我在这份社交开始前就已经生出拒绝的心情。

    萩原研二站在他姐姐身后,不过个头高出许多,“实在不好意思,拿了要到赏味期限的菓子冒昧上门打扰。”

    刚自我介绍过名为千速的女高中生偏过头去与弟弟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默契地把主动权做了转移。

    “我是萩原研二,”就算逆着光也看起来分外爽朗的男生说道,“这么仓促的来访是因为姐姐和我实在处理不了倒向的排风,弄得房间里都是味道,所以想请小泽桑帮忙在父母回来前指教一下。”

    萩原研二把手合十,头稍微偏着,显露出一副局促样子,“拜托拜托。”

    太会讲话了。

    我还是去帮了这个并不是非我不可的忙,回到家中独自享用自己的报酬。

    姑且是在店里打过工的我,对于这种精致糕点短得可怜的赏味期限还是有所了解。

    隔壁的萩原家…能教出那样的一双姐弟,看起来是体面的人家,而这说不定会带给我麻烦。

    齿间碾开的桃子香气压过了反起来的胃酸,走一步看一步吧。

    寒假是宝贵的打工时间,工作的地方暖气也足,多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在快打烊的年糕店遇到萩原研二,“啊啦,是小泽桑啊。”

    如果不是语气,我在他面上察觉不到惊讶。他来得正好,我从展示柜里拿出预留好的年糕,装进包装袋里给他,“这是回礼。”

    萩原研二接过后掂了掂,“好大一块,真是让小泽桑破费了。”他俯下身子,打量起架子上那些小包装的年糕,从我的视角看过去,被灯带映着的眼睛在抬起的一瞬从淡色凝成重紫,只比一旁装饰用的蝴蝶兰浅上三分。

    “托小泽桑的福,妈妈让我跑腿的钱还剩下好多,我们俩偷偷打个牙祭吧?”

    店长姐姐闻声走过来,“是认识的人吗,悦子?”

    她一直对我多有关照,常在打烊后出于安全考虑送我一段路,平日我就算买基础款的原味年糕果腹也会以员工折扣计价,因此我很郑重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还做了前因后果的补充,“是隔壁新搬来一个月的邻居家二儿子萩原君,今天我采购的那块年糕就是用作给他们家的回礼。”

    萩原研二很快就如我对他的印象一样,三言两语就跟店长姐姐攀谈起来,我默默听着,也知晓了他一些信息,比如与我同龄,学校却是区内高偏差值的名校。

    就算仅住一墙之隔,也是同人不同命。

    店长姐姐被他逗得直笑,最后拿了两块小年糕出来分别递给我俩,“既然是悦子的朋友,这就是见面礼了,请萩原君多多关照我们悦子啦。”

    她又摸了摸我的脸,“今天可以和朋友一起回家了,要好好相处啊。”

    我不想拂她好意,于是没有出言解释只是不熟的邻居,和“朋友”萩原君一起离开往家走去。

    冬天的夜黑得早,这一片路灯设施也不完备,路边雪堆虽然能提几分亮,但被踩实了的道路冰跟雪全混在一起,黑白灰分辨不清。

    萩原研二趔趄着险些滑了一跤,我眼疾手快扶他一把,发现他已经可以靠自己稳住了。

    天冷,我很快把手收回袖子里。

    “谢谢你…下雪了啊。”

    又有风卷着雪花打在脸上,我不自觉地皱了眉,看不清路的人却眼尖到没错过这个,“小泽桑不喜欢下雪?”

    “嗯,不喜欢。”我已经在年糕店里看过天气预报的重播,对于这场雪和背后预示的寒潮,除了皱眉叹息也做不了什么。

    “太好啦,原来小泽桑一开始见面时不是讨厌我,”萩原研二倒是在这种氛围里故自明媚着,“而是雪天啊。”

    我实在应付不来这种类型,拉了拉衣领,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虽说是邻居,在钢筋铁铸的公寓楼里,人情倒也不是很浓密。至多是我打工回家的时候,跟隔壁惯清垃圾的时间相差不远,总是能在路口坡下的垃圾桶旁碰见与周围布景格格不入的萩原研二。

    “小泽桑日安啊。”

    这句话最常出现的画面,元素组成基本上为路灯、美男、垃圾桶与秽物。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萩原君闻不到这边的味道吗?”

    被这样问的人很自然地点点头,半长的细碎刘海顺着他动作倾斜,不过还是看得到那双总是溢彩的眼睛,“闻得到哦。”

    这个回答噎住了我,那还总在垃圾桶附近打招呼寒暄,是位狠人,我招架不住,又想快步走过这段并行路,旁边的人这次倒没有默默跟随,反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身前阻挡住去路,掏出一条手帕来,“需要这个吗?”

    递过时他手心向上,手帕细软,摊平在掌心,干净整洁,边角处有和他眼睛颜色相近的丝线勾勒出的罗马音字母,看上去拿起来就能闻到洗涤剂的香气。

    我可能盯了那手帕有一瞬,因为身高差的原因,不抬眼看不见萩原研二的神情,但也足够看到他唇角从微弯变成抿起了。

    这手帕很好看,但不可能是我的。

    “不,我不需要。”我绕过他,先走上了楼梯,年久失修的声控灯在我跺脚后没有亮起,我干脆放弃靠着边沿往上走,刚转过一层,就听见楼下萩原研二清嗓子一般的咳声。

    把我在的这一层也惊亮了。

    从那之后,我总躲在远一点的地方,遥遥望着他走回坡上几分钟后再回家,这样过了一周多,萩原家清垃圾的时间也变了。

    只是我养成了习惯,总要驻足一下确认萩原研二的身影在不在。

    又过了许久,在一个普通的夜晚,之前的预感成了真。

    门上传来很重的敲击声,我咬紧了下唇力图不发出声音,酒醉的父亲最后用木条抽击下来的力度很大,大概是用以发泄下被打扰的怒气。

    我看他踉踉跄跄去开门,吱嘎声后,开放式的走廊可以看到晕黄色灯光下,外面呼啸而过的厉风中卷着鹅毛大小的雪片。

    隔壁的萩原先生一改往日路遇时的温和,正一脸严肃说着什么。

    萩原研二从门口挤了进来,父亲唉哟地叫着,室内没开灯,我怕他踩到满地的酒瓶碎片连忙出声喝止,出声时才发现声音哑的厉害。

    他也不听,快步过来,凑到我面前蹲下的时候倒是小心翼翼起来,也不像往日一样能言善道,说出来的话干巴巴地,“…还好吗?”

    我嫌丢人,把脸埋在膝上不想理他。

    萩原研二可能离开了一会儿,等我再听到他的脚步声后有一点重量披在我身上。

    是他的棒球衫,果然有柠檬洗涤剂的味道。

    “爸爸报了警,要去我家待会儿吗?”

    报警…我赶快站起来往门口跑去,不小心踩到了碎片,还没觉得疼,就被身后的人腾空托着腰抱起来了。

    “小心!”萩原研二低声呵起,我挣开向门口他父亲处跑去,急着阻拦。

    得知是十分钟前报警的,我放下一点心,道着歉希望萩原先生能再打个电话,他再三跟我确认后,还是耐不住我的拜托,将电话拨回去。

    夜里风雪紧,反而衬得四周特别安静,电话里警察慢吞吞地声音传来,“…嗯嗯知道了,我们这边正好没有出警,先生您是刚搬来吧?我劝你一句啊,小泽家那个女孩儿啊,挨打的时候都不会出声音的…”

    除了父亲已经醉倒在门边的鼾声,电话这头的人都没有发出声响。

    所以我讨厌雪天,让我如此难堪。

    萩原太太在自己的卧室帮我处理了伤口,房门被轻轻敲响,我看见萩原千速头发闪过的金光,等萩原太太阖上门回转过来时,手中多了一件看上去就很厚实的卫衣,她帮我套上,虽然没有刚摘下的标签,但是我在衣服内缝里摸到了还没来得及摘下装着备用扣的袋子。

    我羞愧着又道歉,被很温柔地抚了发顶。

    回到家后,父亲已经被搬回纸门后躺着了。萩原研二整理了室内,正做着收尾。

    我伸手去拿簸萁,被他沉默着躲开了,他把垃圾倒进袋子里,动作利落地扎好才开口,“我很抱歉。”

    “萩原君真是奇怪,”我感觉身上的伤口没有一处不在刺痛,“怎么会向我道歉?”

    “是我听到后马上找了父母…”

    我打断他,“要怪,就怪这栋楼隔音不好吧。以及请萩原君下次,”这荒谬的情形不能再更荒谬下去了,“不要再这样耳聪目明了。”

    他离开后 ,我才发现柜子上母亲的遗像被人好好立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理解了父亲总是把它翻下去盖住的心情。

    到了我们上高三的时间,家里捉襟见肘得厉害,去父亲放钱的地方,翻找到的现金用以维持生活已经很难了,我数了数自己的积蓄,距攒够支持第一年上大学的费用遥遥无期,不值什么钱的房子被抵了欠债,做不了担保。打听到奖学金贷款还起来更难,更让我断了去申请的心思。

    于是我咬咬牙去做了女仆咖啡厅的兼职,地点在萩原研二学校附近,营业时间也在学生放学的时候,早就放弃了信仰的我又向神祈祷着不要在工作时碰见不愿会面之人。

    虽然已经习惯了事与我愿违,但是看着被男男女女围着坐在咖啡厅正中的萩原研二时,我还是往下拽了拽裙子,以期能尽力盖住膝盖。

    对我来说,相比起一些成年男性或是露骨或是晦涩的目光,同龄人们嬉笑着、没有恶意的打量并不难熬,气氛也算融洽,在我与同事逐渐靠近时,坐在最中间那人本来用手箍住身边卷发的朋友在满面开心的调笑着什么,不经意地撇过来一眼后,视线就凝住在这个方向了。

    卷发朋友本来还挑着眉看他表演,见他突然止住话,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这是主人们点的honey套餐~”

    用最热烈的笑容讲出这句话,我躲开萩原研二的眼睛,屈下身体把餐盘上面的东西一一放在桌面上,要离开时装饰在身后的尾巴被扯住了。

    回过头去看时,陌生的男孩子已经放开了,面红耳赤地摆着手,周围的人哄笑起来,我在这种气氛里俯下身故作亲切地问,“主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笑声更大了,“堀井!店员小姐问你有什么吩咐呢!”

    “拉住了人家怎么不说话啊?”

    “你怕是个阿宅吧!”

    我维持着笑容与姿势,现在已经步入夏天,室内的空调可能功效太好,我感到寒冷,好像有什么慢慢爬在裸露的皮肤上,但是在营业时刻,必须维持着最好的状态。

    “店员桑不用在意,可以先自便了,有需要的时候我们会麻烦您的。”萩原研二已经端了一杯气泡水,笑意盈盈地对我说道。

    我把餐盘抱在怀里,屈膝向他行了一礼,视线躲避开,正能看见他用力捏在杯梗上泛白的指节。

    那天走到熟悉的坡下,我惯例驻足了一下,没见到预想中的人影时叹了口气,把自己怔住了。

    我是为了什么在惋惜…

    “哟。”拐上去的地方有人对我打招呼。

    我本来还在思绪里,见到萩原研二有些惊讶,他反而先笑出来了,“之前见到你我也很惊讶啊,扯平了。”

    啊,之前。

    我也正好有话想对他说。

    “萩原君是在等我吗?”

    萩原研二收住笑,他大概从我的口气里察觉了什么,把视线移开,“我想回答没有,但是小泽桑也不会相信吧。”

    “是的呢。”他没找什么倒垃圾的借口,反而让接下来的话好出口一些,“有时候我会想,萩原君不必觉得我可怜。”

    萩原研二侧对着我,正盯着柏油路上一处裂开的缝隙看,像在走神,但我知道他在听。

    “现在是萩原君家里的低谷吧,住在这样的公寓楼里,和我们这样的家庭做邻居,”我随手碰了一下身边路过的墙体,就有黑黄的灰块落下来,“所以对有些事情会费解,出手帮忙我很感激。”

    “我前两天遇见千速小姐,有聊过几句,你们要搬家了吧?”我稍微用力跺了跺脚,声控灯终于给面子地亮了,“恭喜呀。”

    萩原研二不笑的时候,下垂的眼睛会显出几分湿漉漉的深邃,这样的人,不论何时都会无往不利吧。

    我怀着一点扭曲的快意继续说下去,“我出生在这,运气好的话死亡也会在这里,你的低谷…我习惯了啊。”

    “萩原君,你的可怜捞不起来我这种人。”

    他站在原地不作声,我顾自往楼上走,路过三楼时能听见呵斥的声音,看来经典剧目又要在这栋楼上演了,不是我家就是别家,大家都一样,有什么差别呢。

    再转过一层就好了,疲惫袭来,我的脚步都有些拖沓起来,身后传来很迅速踩上台阶的声音,几下而已,萩原研二已经追了上来,他第一次不那么守礼地拉住我,“如果不仅仅是可怜呢?”

    悦人先悦己。我想,第一次见面就在那个我顾忌费用不能开电热毯的雪天,已经是命中注定了。

    在楼下持续的呵斥声下,终于有孩童的啼哭响起,“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萩原君。”

    紫色的水晶太美丽了,就算昂贵到不能拥有,旁观着的我也会为它的黯淡叹息。

    就算这样,我还是握住了门把手,挣脱了与我短暂同行一路的萩原研二,“我到家了。”

    冬天总是来得比期待中要早一些,大学入学的共通考试来临时,我向难得清醒的父亲拜托,这几天晚上尽量安静地度过,“就当是报答萩原家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那你呢,悦子?”不喝酒的时候,父亲偶尔也有几分母亲还在时的样子,“你不去参加考试吗?”

    柜子上母亲的照片是我自己放倒的,因此我可以自然地应声,“不去啦,我还没能准备好。”

    外面又在下雪了,冬天可真冷啊。

    萩原家搬走后,东京总算发挥了它人口密集的优势,在那之后的四年里,我再也没见过萩原研二。

    近期我找了份兜售酒水的工作,提供住宿,八张床挤了十二个人的地方,不过大家都是瘦削的女孩子,工作时间多在夜里,白日里也各有零工,穿插着回来休息,倒也算住得开。

    都是为了讨生活,又忙又累的,到宿舍里多是倒头就睡,相处一阵子后多能互相包容,住在窗帘旁上铺的两个人还特意与我换了位置,“小泽白日里可以透过缝隙借光看书,我们换去那边也能睡得好些。”

    其中年纪大一点的那个还认真嘱咐我,“你还小,要注意眼睛啊。”

    与我搭档的丽子在当晚上工时提起这事儿,话里还有几分羡慕,“你啊,长了个上进的脑袋,真是了不起,居然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坚持学习。”

    这几年东拼西凑,家里的债务已经还上大半,22岁的我也比过往心性平和了些,“这要感谢我一路以来,遇见的多是好人。”

    十月末夜里的秋风已经凉了,我和丽子合力用推车把酒水推进了临租的店面空地,换上了材质奇怪、动起来会有娑剌声的裙子,把跟样品颜色相近的绶带套好后,也只能给自己打着气投身进夜风里。

    提着装了酒的塑料篮,我们穿行在夜生活繁闹的街区里,目标是聚会的散户群体,为了提成,我的脸都快笑僵了,趁着去补货的时机,我把点起的烟藏在酒瓶间,往这边在一家KTV楼下的吸烟处走去。

    眼看快要到了,我怕烟灭掉,赶快拿起来嘬在嘴里,就没注意目的地除了我还站着的高个子烟民长什么样子,被挡了路的时候,我不太耐烦的皱着眉抬头,“劳驾让让…”

    看清是谁的时候,烟灰抖了一抖,我也顾不得去想萩原研二为什么会在这里,赶紧检查自己身上的工装与绶带有没有被火星溅到。

    然后发现自己手在抖。

    “萩原君?”在彼此的沉默中,KTV的楼梯方向传来了清亮甜美的声音,看来是他认识的女孩子正往这边走,我赶忙整理好自己,微笑着问面前的萩原研二,“客人,需要酒水吗?”

    在裙子的娑剌声里,几年不见的萩原研二在看我,他好像身材更膀了些,眉目也比从前锋利,也不知道他现在从事了什么行业,比起之前居然多了几分气势。我在他的目光里努力维持着镇定,萩原研二突然把穿着的外套脱下,往我腰间围了上来。

    我狼狈地躲避,等他凑近才看清背着光没注意到的红晕,“这位客人喝高了!”我提起声音冲那女孩儿喊到,“我去叫人!”她应声,居然掉头跑了回去。

    啊?

    我被搞得头大,把篮子放地上才空出手把外套拆下来怼进他怀里,他不接,任由着外套滑落在地,反而伸出手来拉我。

    我不敢大声,“你放开!”

    重逢后的萩原研二像是变成了哑巴,他幅度很大地摇了摇头,像是只甩去水珠的大型犬。

    “萩原君你…”我的话被打断了。

    “萩原?你还好吗?”是个我没见过的男人,长相和声音一样温和,走过来帮我脱离了困境,他掺住萩原研二,帮他向我致歉,“抱歉,我朋友喝醉了。”

    萩原研二摇摇晃晃着又低下身子去拽我的篮子,我不好蹲下,他朋友看破了我的窘境,“我们正好需要续酒水,麻烦您把这一篮都卖给我吧。”

    我接过他给的纸币,想赶快逃离,萩原研二说出了我今天听到的第一句话,“联系方式,拜托。”

    他声音听上去有些哑,在他朋友微讶的目光中,我为了摆脱这种境地飞快地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结果萩原研二还在拉着我的绶带,“你再倒背一遍。”

    喝醉了还记得核实,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只能倒背一遍,见他仍不放开,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语气里的恶劣,“还有什么事吗,客人?”

    喝醉了的大型犬倚在朋友身上摇头,用空着的手指了指自己,“我,kenji—”然后又把自己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掏出了什么递过来。

    是一颗巧克力。

    他朋友在一旁温声道,“请您收下吧。”

    我拿起后,绶带终于被放开,不敢回头转身匆匆逃离了这个小巷。

    那颗巧克力我放了很久,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就看到了爆/炸物处理班警察牺牲的新闻。

    等确认过讣告后,我去参加了寺庙中的丧仪。

    在僧人诵经的声音中,我看着祭坛上的荷花灯映照着萩原研二年轻英俊的面庞。

    世尊,若未来世,其善男子,可得百返生于三十三天,永不堕恶道?*

    我没去打扰在灵前难掩悲痛的萩原家人,祭奠后放下香典就退了出来。

    寺庙的西侧有焚纸的地方,好像是为了照顾那些有烧纸习俗地区的人们专门开设的,不过气氛冷落得跟天气一样萧瑟,我去请纸钱,在写包封时恍惚落笔,写下故人名姓。

    “是要这个吗?”香客拿着包装好的纸钱问我,我刚想点头,又改了主意,“换那个贵些的,麻烦您了。”

    白日里火苗燃起来也是让人晃神的橙色,我把印着元宝如意的黄纸一张张投入炉里,轮到包封的时候,我摩挲了下数度在夜里偷偷写下后又悄悄撕掉的名字,再看着它被火苗吞噬。

    萩原研二死了。

    随着整时敲钟的声音,这件事被嗡地震进了我脑子里。

    离开时我在门口碰见了一位穿着黑色套装的青年,是在女仆咖啡厅见过的萩原研二朋友,我记得那一头卷发。

    他礼貌地向我打招呼,说是有东西要转交。

    “是hagi之前想送给您的东西,不过买错了款式,没来得及换款就…他很想送出去,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接受?”

    松田君一定是萩原研二很好的朋友,那东西他就放在车上,好像本就打算寻到我问上一问。

    他还用车捎了我一段路,聊了几句萩原研二人生中的最后一分钟。我拎着礼袋在宿舍附近的便利店下车时,离开前他还在感谢我。

    “您客气了,节哀顺变。”我对着摇下来的车窗躬身。

    “您也是,请节哀顺变。”他走之前这样说。

    我坐在便利店的桌子上取出袋子里的东西。

    其实我见过这礼袋,不久之前,也在同一个位置,萩原研二约我到这边见面,看我视线扫过那礼袋后,把它拿下来放在他那边的凳子上,用身体遮掩住。

    “你来啦。”他笑着对我打招呼,不像是醉酒那天的样子,话多得很,絮絮叨叨讲着近况,说他已经从警校毕业,入职了爆/炸物处理班,现在跟叫做松田阵平的幼驯染一起住在宿舍里,福利待遇很好,也没什么大额花销,恨不得把工资条都抖落出来给我看上一看。

    “所以,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做一笔投资吗?”

    “投资?”

    “你看,现在经济发展状况一般,钱存在银行也不见得增资,不如花在看起来回报更好的地方,比如…”萩原研二亮晶晶的眼睛又逡住我了,“我资助小泽桑上大学怎么样?”

    “…”

    “我这么说会冒犯到你吗?那…”

    “好啊。”我答应他。

    他张张口,被我突如其来的答应怔住,于是我又笑着重复,“请萩原君借我上大学的钱吧,拜托了。”

    时间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他已经成长到可以维护我残缺般的固执,而我也愿意被他帮助填补。

    萩原研二忽地站起来,“庆祝一下吧,由于工作的原因,我不能喝酒,热饮怎么样?”

    我指了指柜台那边,“肚子有些饿了,白煮蛋吧。”

    那天的最后,我们两个对着磕开鸡蛋充作干杯,也是在同一张桌子上。

    盒子里的水晶球已经被我拆了出来,拧下发条,伴随着清凌凌的音乐声,里面的驯鹿就会缓慢地飞上天际,渐渐有晶亮的装饰品被吹起,细碎地铺满整个世界。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萩原研二没有当面送给我。

    真的是美丽得像梦一样啊,我缓缓趴下,仔细端详欣赏。

    没关系,今天允许下雪。

    醒来时,我按亮手机键盘,不过凌晨四点出头。

    宿舍里一片漆黑,还好我适应黑夜很快,避免发出声音打扰睡意正浓的室友们,我小心下床,穿过狭窄的回廊去公共的洗漱间打理自己。

    用力浇了自己几泼冷水,看着手镜中已经有些肿起的眼眶,我心下默默计算了时间。

    最终还是冒着寒风去警视厅附近赌赌运气。

    不知道萩原研二上学时不分寒暑都会晨跑的习惯现在还有没有。

    从天微凉到透亮,我站了可能有一个多小时,挪动步子已经缓解不掉僵冷时,萩原研二的身影真的出现在了路边。

    我躲在树后遥遥望了他几眼,不想打扰,等他跑过去后,就准备从反方向离开。

    走出几步,身后有跑步声逐渐接近,我回过头去,“果然是你。”萩原研二正气息不太均匀地对我笑。

    我有些无措,想要说路过,他已经皱起了眉毛,“你在外面站了很久吗?”他的手伸过来,是炽热的、活着的温度。

    不受控制,我感觉到自己鼻酸翻上来,我吸了一大口气争取把眼泪憋回去,结果在他的轻声询问里一败涂地。

    “萩原君,你不会死的吧?”我反握住他的手,问出了可笑的问题。

    “做噩梦了吗?”萩原研二很有耐心地回应我,“没有死哦,我还好好在这里呢。”

    “也不会在拆弹前抽烟?”

    “啊…以后决不会了!”

    “必要的时候会穿防护服吗?”

    “…这梦怕是小阵平托给你的吧?怎么这么…会穿的。”

    我吸了吸鼻子有些绝望地问,“那黑屏了的炸弹突然重新跳秒该怎么办呢?”

    “诶?这种?”萩原研二好像在苦恼着怎么用平白的语言给我讲明白,在一大堆听不太懂的术语跑过耳朵后,我终于听见了自己想听的话,“…总而言之,现在已经有信号屏蔽器了,那种情况很容易解决掉的啦。”

    一直萦绕在眼前的莲花灯终于灭了,黑白照上的青年被镀了色,面色生动地跳出相框站在我面前,正纠结着要不要用擦过汗的毛巾给我拭泪。

    有风吹来一点冰凉化在我脸上,萩原研二侧过身子帮我挡风,“下雪了啊。”他语气有些担忧的说道。

    我终于放纵自己帮他解决一个烦恼,伸出双臂环抱住他,就着像初冬时节将太阳拥进怀里一样的温暖,把眼泪都蹭在他衣襟上。

    “没关系,今天允许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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