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阅兵仪式中，他们班得了一等奖，学校一向大方，给班级不少钱，班主任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激动地在教室里演讲。
黎清看着前排堆积起来的书，一时间有点走神，仿佛回到那个下午，校长在观礼台上说的一长段话，其中一句她印象十分深刻。
“军训其实并不是从起点走来，再到终点的距离。”
送别教官的那个下午，天气很好，阳光照映在他的脸上，拉出一道好看的阴影。
军队不让收礼，他把大家给他的留言写在手机备忘录里，黎清送的话语是。
“意气风发正当时，归来仍是少年郎。”
他临走前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笔迹方正，如同屹立在寒风中的白杨树。
“人生本就是两条平行线，很幸运和大家相交，但此刻，我们终归要回到原有的轨迹，大家不必为此感怀，有缘自会再见。”
光下，教官毕恭毕敬地敬一个礼，满树的叶子毫无预兆地落下来一片，那个坚强挺立的身影，在这一刻眼中盈蕴着荡漾的水光。
总有这样的人，仅是相处几天，就足以在分离的时候落泪，而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最终却永远捂不热他的心。
记忆被讲台上陡然加大的声音拉回，口水狗毫不掩饰地往前方喷洒着战绩。
“我们这周放假一起去聚个餐，也算是对同学们最近辛苦的日子作一个总结。”
见教室里面没有异议，他兴奋地接着话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班长来安排一下。”
楚乔梦表面上甜甜地应和着，眼底却闪过一抹厉色，像是在预谋一场暴雨。
*
聚会被定在星城一家KTV里面，灯光绚烂，由于口水狗唱嗨的缘故，气氛一度到达高潮。
军训大家相处这一段时间，磨炼得脸皮都变厚了，现在是一个男生上去吐露自己的心扉，估计是不知道哪里搞来的酒，他的脸颊微红，吐出来的话语断断续续。
“我是……离异家庭，每次见到我父亲……我就恶心，特别是他说起口中那个阿姨的时候……那个家……本来是属于我们的，我还记得我们三个人一起牵手……去游乐场的时候，很开心……很开心……”
后面的声音被断断续续的呜咽代替，看着很骄傲一个男生，在此刻蹲下来哭得跟一个小孩一样。
……
有人开头，而后聚会变成吐槽大会，黎清坐在角落，只能默默吃果盘里面的水果，放一瓣橘子在口中，汁水四溢。
很酸。
一道人影遮挡住她的视线，楚乔梦笑容蔓滥着甜意，递给她一杯饮料，液体在光线照耀下闪烁着光芒。
“喝吗?”
黎清摆手拒绝，挪开视线，继续吃着手里的水果。
楚乔梦被晾在一边，显然预料到她的动作，也不恼，依旧挂着标志性笑容，把手中饮料放在一边。
“聊聊么？”
黎清自认和她没有什么好聊的，她不是那种跟小姐妹闹别扭，三两句话表达对方难舍难分的情绪，而后和好的人。
并且眼前的人是楚乔梦，像黑暗里面的蛇，稍不注意就会咬你一口。
黎清没答，继续把人晾在一边，旁边的人凑近她，吐出来的话像是蛇在耳边吐信子。
“看来，你也不是很感兴趣好朋友的下落啊?”
黎清与她对视，瞳孔骤然放大，眼底的震惊藏不住，语气染上一点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她的反应显然很让云棠满意，她捏着刚刚那杯饮料，仰头喝下一口，而后笑容逸散开来。
“好啊，我们出去聊。”
黎清跟她走上二楼，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把话说清楚。”
她表面镇定，但内心是慌乱，以及一点期待，像是失踪已久的宝物，突然有人能告诉你她的下落。
云棠勾唇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慢慢逼近面前的人。
“她啊，在医院里面，啧啧啧，那么明媚的一个人现在却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机，如果不是我刚好去看我父亲，你可能连好朋友死都不知道，真可怜啊！”
她的话如同烟花般，在黎清脑海里面炸开，无数词语充斥脑海。
医院，云棠，死……
当那个可怕的字眼蹦出来的时候，她脸上的怒意掩盖不住，揪住楚乔梦的衣领，口中的话语仿佛从牙齿里面挤出来。
“你在狗叫什么?”
楚乔梦依旧含着笑容，直面黎清的视线，眼底的得意毫不避讳。
“怎么不知道感谢一下我呢?”
黎清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人伸出一只手，把她身后那道门打开，巨大的一阵冲击力把她带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内心瞬间被一阵恐惧代替，身体瘫软，她贪恋门缝那一道光芒，但很快被人熄灭，楚乔梦的声音如同夜间索魂的鬼魅。
“来，现在到我说说了。”
黑暗之中没有人回应，她触摸黎清，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颤抖，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声音拔高，自顾自说着话。
“你怕黑这件事情，我那个晚修就知道了呢。我观察仔细吗?一开始，我就想靠近你，和你当个所谓的朋友，我自认伪装技术不差，没想到被你一下看出我的本质，可惜啊，那我只能教训教训你咯。”
黑暗中依旧没有人回应，她停顿一下。
“你跳远的时候那块玻璃，是我放的噢，本来以为这样可以暂时结束的。但是谁叫江驿跟你走这么近呢?我想要的男生，第一次有要不到的呢，连跟我逛个街想的都是去找你，啧啧啧。”
像是进入一个高潮，她的声调更加拔高。
“所以呀，我又干一件坏事，传个小谣言，不过没想到他们都在维护你。我明明最该被维护才对，每天挂着这个笑容，但是有时候还是会受到别人的冷眼，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有这么多人爱你呢?”
她冰凉的手指划过黎清的脸颊，黑暗中的触感仿佛被放大，忍不住哆嗦一下，她刚刚说的话落入黎清耳中，虽然早已预料到，但是她亲自承认，震撼力更甚耳边是她喋喋不休的声音。
“艺术节那天的外套也是我拿的没办法，就是不希望你过得好……”
黎清指甲用力扣着掌心，让自己直面黑暗，世间的人心，远比黑暗可怕，嘴里缓缓吐出一句话。
“从头到尾，害你的只有你自己罢了。”
楚乔梦笑出声来，在黑暗里面令人毛骨悚然。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么多吗?因为呀，我还想干一件坏事……你说你的脸上留下一道疤，还会有人喜欢你么?”
几乎是在她掏东西的同时，黎清快速闪到一旁，用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能够防身的东西，但只是徒劳。
“挺好，不过让我们一起猜猜，你能躲多久?”
一道巨大的声响传来，反锁的门应声倒地，江驿出现在光源的地方，身后跟着一群人，汗水打湿头发，眼角微红，桃花眼底满是怒意。
楚乔梦的刀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几乎是在同时，黎清感受到一股腾空的力量，熟悉又安心的味道落入鼻中。
“胆子挺大啊。”
他抱住黎清的手，力道被加大，像是在确认她此刻在自己怀中，头顶落下来的声音轻柔，像是遥远的歌谣。
“我来晚了，以后不会了。”
黎清窝在他怀里，一股无力感袭来，耳边逐渐嘈杂的声音渐渐不见，留存下来的只有那令人贪恋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