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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一本黑白漫画(2)

    有的人永远不会发疯。

    他们过的生活,一定可怕至极。

    我每天都走这条路,这是一条直通教室的路线,也是地球围着太阳转的既定事实。我走过这条走廊成百上千次,尽头的飘窗放大,外面被钢筋格子筛成碎片的景色恒定,只有草木有季节限定的春装冬装在轮换。

    上课铃还没响,但这个时间同学们都到得差不多了,透过木门里面传来闹哄哄的交流声。我推开微掩的门,就在手掌用力之后的刹那,伴随着熟悉的班级场景映入眼帘,有个什么黑影从头顶落下——

    “啪啦!!”

    我瞬间一个激灵。

    从天灵盖一直凉到后背心,也就是一刹那的事,视线变成了模糊的白色。头被砸到一痛,不算很轻的重量让头皮有点阵痛。我整个脑袋和上半身都黏糊糊的,背上的书包也没幸免。

    已经不只是牛奶的香味钻进鼻子,而是它本身都钻进了鼻子眼睛耳朵嘴巴。如果现在歪歪头,接满牛奶的衣褶会在被一点点浸透之前变成倾倒的香槟塔,耳朵也会倒出牛奶来吧。

    “噗……这是干嘛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快快,让开门口,栗山挡镜头了——”

    “喂喂,江藤大美女,你们刚刚不是说‘肯~定~’溅不到我桌子上吗?你看你看,溅上一个点了!”

    “哎呀哎呀,太小气了。不过,对不起嘛,给你餐巾纸,你好好擦一擦,下回躲远点啦~”

    我的头发是沦陷最快的,它们因为液体的参与紧贴头皮和我的脸,变成了一绺绺的脏麻绳的形态。牛奶珠子跟小帘子一样顺着发梢流成一排,滴滴答答的声音就敲得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因为走到哪里都会沾到别人的地方。

    我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脑袋上的牛奶盒就把最后那捧浅底也给贡献出来了,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液体掉到地上的狼狈声音。浸湿上半身之后顺着校服短裙的褶子继续往下淌,最后鞋子袜子也全都脏了。

    “看她的那张脸,哎呦更恐怖了,平时是烂脸婆,这回是奶牛了,奶牛~”

    “快快,回头来一个!回头来一个!摄像师在这边呢——”

    “哈哈哈哈哈,你可太会……不行,太搞笑了,江藤是有艺人天赋吗?”

    江藤的嗓门真的很大,因为不想离太近怕我一个狗甩水把牛奶溅她衣服上,身体缩在门外,依旧说话震耳欲聋,勇敢地伸长胳膊在担任摄影师。

    我看着脚底下除了我站着的那对脚印以外,已经蓄满了一小片白色的镜面。虽然头发还在滴答,但是衣服还没吸满,还能把它们留下。已经被打湿、软趴趴的裙摆不再继续淌下牛奶了。我小心翼翼地抬手取下了倒扣的牛奶盒子,还是第一次把这样可爱包装的东西拿在手里,这是我从来没喝过的牌子。

    上面的口味标识是“经典”。江藤常喝这个牌子的蜜瓜味,今天是她没舍得把爱喝的蜜瓜味的浪费掉。盒口被刻意剪开成合适的大小,牛奶的品质看起来不错,四处散发着醇香。如果不是十几个摄像头对着我,我挺想尝一尝味道是不是和它的包装这样精致。

    扫了一眼自己的座位,好像没有第二关等着我了。有一些男生在拿出手机对着我拍摄,闪光灯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吧,现在是白天,难道他眼中的世界也是黑到需要补光吗?

    我迈过自己周围的一圈牛奶低洼,将盒子丢进了墙角的垃圾桶。自我推门前到被淋了一身牛奶之后,班里的同学原本在做什么现在还是在做什么。喜欢电视剧的宅姑娘们围成的交流小圈在对着“那个新出场的男星”犯花痴,牛奶浇头的时候她们倒是适时的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可惜应得不是这边的景色。

    补作业的答案互换小组成员们手下笔走龙蛇,翻同座卷子的手没有分毫迟疑。坐在守门第一桌离得最近、被开门那一下子溅上牛奶的同学是江藤的追求者赤平。他开着录像帮江藤记录下了门开到我现在走出镜头之间的全过程,是功臣一枚。

    有些自由人因为听见了声响抬头,一部分捡到了就着早餐吞咽的新乐子,一部分只是紧盯江藤一伙人瑟缩着把脑袋埋进臂弯。

    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亦如每个早晨。

    喜欢的反义词是漠不关心,如果有人能因为这件事把视线放在我这里几秒钟,那就奇了怪了。

    周围的这些人一眼就能看到他们人生的尽头。如果没有别的东西去改变他们,兴许就这么长大了吧,有些人会成熟起来,觉得当初那个拿出手机照了同学这样照片的自己实在是好笑呀,然后把这事调侃似的讲给朋友听。或许对方也会笑着说“哎呀,想不到你那时候是这样的孩子呢”。

    其实,牛奶盒子没有给头砸出一丝一毫的伤口,衣服脏了可以再洗,我就算多年之后还会沦为他人的谈资,被提起也从来不是作为主角。

    我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为的是把书包放下。然后拿到拖布和水桶回到门口去把地上的牛奶擦干净。没有给周围的人分散注意力,我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门口已经没再聚集着江藤团伙。围坐小圈的女孩们散开,互抄作业的答案交流团开始了收尾工作,在刚刚拖第一下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空气安静了。

    踩点进门的是已经开始谢顶的中年男人。他个子没有比我高多少,我是个小矮个,在女生里还算正常,但他就太矮了,同学们没少嘲笑他的身高。

    这是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

    “啊!”

    他被我疑似cos圣诞老人的白花花头发和眉毛吓了一跳。

    “呃……同学,你赶紧把这弄好啊,弄完回座位上。”

    “老师,我能申请回家换衣服吗?”

    “啊?”

    他拧着身体迈过地上的脏污,脚步匆匆上讲台。

    “啊?呃……你不要全勤了?”

    “第二节课是活动课,我下了数学课再回去。”

    他还是老样子,用“你真麻烦”的表情从头挂到尾,眼睛也没有看着我,自顾自在忙自己的事。

    最后也不给予确定的答复,点头是麻烦的,肯定是模棱两可的,默认是绝不可能的。他不屑于给我承诺,类似的东西也不想给。

    我不是一个会感觉尴尬的人,很多事我都不会生出那种感觉,不然我早就该活不下去了。中年男人就这么在讲台上踱步,整理他的教材,眼睛好像有筛子,把我漏了出去。好像刚刚没有人和他讲话,一切都是我表演的个人哑剧。

    这样的空气让人窒息,让人不知道是再开口重复一遍,还是该灰溜溜地、弱弱地再喊上几句“老师?”。担心“他是不是没有听到”,或者尝试用强硬的语气再争取应有的权利?

    这样的空气让一个孩子感觉绝望。

    不过还好,我这个人很不会读空气。

    我把地麻利地拖完,要去涮墩布时他已经开始讲起课来了。同学们都正襟危坐,江藤和她的小团伙也是,毕竟教室前面有个我,现在属于游戏的尾声。很快坐在第一排的江藤追求者赤平就急急地举手。

    “老师,她挡黑板了!哎呀,你让让,我看不见写的东西——”赤平把自己的上半身转得像大风车,但其实我根本挡不住他的视野。

    哄堂大笑。

    几乎全班人的视线都聚焦到赤平身上,而后转移到我。我看见无数双黑溜溜的眼睛,好多五官各异的脸。后排传来了江藤的笑声,她嗓门大,哪怕压着声音也辨认得清楚。哗众取宠的赤平也听到了,一时间神情得意风光,眼睛比他腕上好表的玻璃盘都要亮。

    没有等讲台上的男人说什么,我很不配合地钻出门去,就像捧哏的上班了却只是站在那里发呆,倒显得逗哏的有些发蠢了。

    出门是要去水房把墩布涮干净。已经上课了,走廊里人很少,但我路上也碰见了路过的老师和去上卫生间的学生。那惊异的目光是投给我的脏衣服和已经开始结块的头发的,当然,我的脸依旧若无其事地抬着看路,也许是被我眉毛睫毛黏在一起白花花给吓的。

    很快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哈哈哈哈……”我走时无声地关好了教室的门,里面的声音听着有些闷,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再次回到门前,我正要抬手的时候,头顶突然就感到一股冷意。那股冷意不亚于腊月的雪,从我的脖颈一直传到脊背。然后“啪嗒”的响声就在耳边放大放大再放大,滴滴答答的牛奶落地声伴随着我的羞耻心一起淌下去了。

    “……”

    骤然蹙眉,我在心里拧了自己一把。幸好这是在门外,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发现我,发现我握着拖把杆的手在剧烈颤抖,发现我的表情不那么淡然。

    门口的地面已经干净了,涂着一层刚刚清理完的清水,能模模糊糊映出人形。我思考着,这是新的把戏,之前从来没有进门时天降过什么玩意然后淋我一身,看来从今往后要提防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我用拖把杆推开门,然后才进去。

    节目已经结束了。我再回来的时候,把卫生工具放回,走向自己的座位,已经没有同学对着我的形象大呼小叫。中年谢顶的男人在讲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数学课,底下的同学已经不再配合节目演出时那样正襟危坐,该睡觉的睡觉,该聊天的聊天,一如往常。刚刚出演小丑的我也一如往常,已经无趣了。

    “早见同学。”声音从耳边传来。

    后桌已经把自己的桌子挪开了一大截,此时正支肘托下巴对着数学书点头,已然梦周公去。我先把椅子往外面搬了搬,然后坐下来。书包上的牛奶痕迹已经被擦掉了,甚至被打开放在一边,数学书本来在放在里面,但现在被摊开放在我的面前。

    我偏头,那是刚刚举起手机还打开闪光灯的男生,是我的同座。

    古河喊我的名字,递过来一张餐巾纸,他在微笑,皮笑肉不笑:“快擦一擦吧。”

    我不理解。

    其实,我被开了这样的玩笑,这些人很快就丧失兴趣,很大原因是我这个人没有冲突感,表现很乏味。

    我长得很一般,左脸颊上生疮,这就算是丑陋了。已经快初三毕业,身材还是小学生,个头不高挑,也没有过分的矮。因为家境而饮食一般并不肥胖,也没有天天饿肚子而细瘦伶仃。

    除去脸上的疮,这样的普通被霸凌者盯上的概率不大不小,只不过我倒霉罢了。真正的原因在于我的性格,我不讨这里任何人喜欢,不讨,也偏不去讨。

    这间教室里,只有两个怪胎。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来回扫过,因着距离近,避无可避:“不接吗?哎呀,你生气吗?我倒是蛮喜欢你的,我不看脸哦,我感觉……你气质很不错。”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牛奶味,我现在突然快要坚持不下去吐出来。生涩的喉咙掣肘着我正常张口讲话,好像一张嘴就能吐出来大团大团漆黑恐怖的怪物。我厌恶他的眼神,江藤团伙已经觉得无趣了,于是被丢到一边的我就被他再捡起来戏弄。

    我是怪胎之一,本来自身条件就差,还不去迎合氛围讨人喜欢。他是怪胎之二,单纯中二病藐视所有人罢了,他不从江藤团伙的众,但也不尊重我或其他可怜人。

    对于他对我的兴趣,我不理解。骂我恶心丑陋才是正常人会做的,他怎么口味这般非人。我这样的懦夫有什么气质可言,他说这话不觉得恶心吗?

    我接过他的纸,手底下摩挲确定没有把戏,然后道谢,这样才能让他闭嘴。刚刚在水房已经洗过了脸,我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左侧脸颊,那有一小片溃烂的皮肤,大部分时间我会让它长好一层血痂,然后就留在那里。

    因为我非常清楚,它是不可能治愈的,不论涂药还是化妆品,不论过了青春期还是最后皮肤松弛老化到只有褶皱——它治不好,也不需要去治疗。

    那是诅咒,因为我是小偷,偷了别人的东西,这是惩罚,我应该背负,我坦然接受。我不耻于露出这块疮痂,没有刻意用东西遮挡它,那样会更痛。

    总有人替我看它不顺眼,传言我不讲卫生染上皮肤病是起初,而后他们揪着我的领子,用铅笔把血痂刮下来。他们不知道那治不好,嘴里说着“弄下来就会好啦”“我们这是在帮忙呀”,痛感让我整个半身都是麻木的,搞得哪里都是血。直到我的眼神让他们心里发毛,划烂的疮流出脓血倒了胃口,失去继续游戏的兴趣。

    我当然也觉得那儿丑陋,可那并不是上街走会吓哭小朋友的程度,也不是公共场合有碍观瞻的地步。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只会被当成内分泌失调的痘痘,只有想要故意找茬的初中生才会揪着不放。

    不过它在我这里,确实是终身相随的诅咒。

    可至少……我并不在乎。就像我不在乎这间教室里的所有人。

    我讨厌这样的日常,我讨厌这样的经历。

    尽管我知道,世界是一本黑白漫画,我的一生相关在里面连一句台词都没有。

    父母在我四岁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他们只是普普通通出门,规规矩矩活着,倒霉地遇到了火灾,然后不够幸运罢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被生活教导该怎么做事,早熟的很快。奶奶作为唯一的亲人抚养我长大,祖孙二人就靠着普通家庭的遗产生活。因为父母结婚很晚,年事已高的奶奶很快就需要我来赡养,让她幸福的活着就是我现在全部的人生目标。

    能上这所中学靠的是奶奶的努力和一点幸运,几年前她千方百计托人把我弄了进来,希望我能够体验更完善的校园生活。只不过老人家已经有些痴傻了,她已经不能像年轻时那样思想灵活精明能干,她想不到往富家子弟云集的贵族学校送孙女这样条件不好还倒霉的孩子会有什么结果,她只觉得该给我最好的。

    奶奶在躺椅上微笑着晒太阳时,也许会在脑中勾勒着我快活的校园生活。

    一言以蔽之,我太穷了,覆水难收。我拥有的除了自己,只剩下奶奶的幸福和她的爱,这些东西真的很脆弱,就像我脆弱的父母。可普通人就是这样,我们没有资本承受任何一点点变故,自然不能让任何东西伤害到她。

    而且这些……根本打不破我内心的铜墙铁壁,在我成了“活着的那个人”的时候,我就变得无比坚强和充满力量。迅速筑起城墙成了必然,不然谁来守护你呢?

    世界是一本黑白漫画,这间教室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主角。我很清楚自己是个炮灰,我的父母也是炮灰。有些炮灰会成为出场角色的垫脚石、出场角色的背后影、或者是某句旁白里xx事件的参与者、某个场景里挤在人堆里露个脸的路人……然而我们以上都不是,他们在死掉的炮灰里也没资格算人头。

    日本国内年平均超过一万人离奇死亡或行踪不明,可他们并非死于“特殊”,而是最最好笑地死于随便某某“特殊意外”导致的附近商场的火灾。

    可能某某点了一簇火,烧着了建筑物,我的父母因为吸了点烟气就呛死了。他们死后犹如烟灰飘零,如果落地那就无声,如果扬起那就在风中散了。

    是的,可人就是这么脆弱,这么渺小,神注视着一部分人,对这些人漠不关心。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到头来只剩我一个人在乎,可是命运不就是这样吗?

    四岁的我想不通这些事情,我只有对着奶奶笑,对着镜子哭,一直又哭又笑思考着活到了那一天。

    我从十岁那天起,决定不再等待神的注视,不再等待他人的注视,我来注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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